沈尹戌点了点头,便亦是下令入得城中。
楚王轸经历过灭国之灾,不敢轻易出国,但是这次朝聘乃是表示自己无意北进中原。
又不得不来,于是便派了沈尹戌和申包胥前来。
而吴王夫差,也因为之前先灭楚又与越国交战,士气正盛,对于逐鹿中原也是颇有野心。所以此次派孙武前来,也是有试探之意。
何况他现在的重心还在越国,所以派孙武前来也同样是有虚以委蛇的意思。
李然见孙武经过这些年的磨炼,脸上也是留下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不免有一点感伤。
而孙武看到李然两鬓发白,亦是一度感怀哽咽道:
“这些年……武不曾在先生身边侍奉,不能替先生分忧解难,实在有愧!”
李然却是与他摆手道:
“长卿,你这么说话可是见外了!你如今亦是有一番自己的大业,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啊!你的这一番功业,实是让人惊叹呐!”
孙武却是作得苦笑一声:
“成事之前,武确是兴致颇高,可惜事成之后,竟有着说不尽的失落感,而且先王薨逝之后,新王他……”
孙武欲言又止,李然问道:
“哦?吴王夫差如何了?”
孙武却叹息摇头道:
“武如今身在吴国,本不该说他的坏话,但是……武感觉此人好大喜功,贪图享乐的同时,又还想要不世的功业!与昔日的楚灵王可谓是如出一辙!子胥兄也是如此的感觉,所以已是数番拂逆于他,武是担心子胥兄他日后……”
李然闻言,不由是沉默了良久。毕竟,他虽然没见过吴王夫差,但对于楚灵王,他却是在熟悉不过的了。
“若是不成的话,你和子胥两人,还需得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才是!”
孙武连连点头:
“武早有此意,但是苦于如今吴越大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武带兵日久,不忍坐视手下白白送死……不过还请先生宽心,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和越国的大战结束,武便会尽遣手下,并从吴国离开。但至于子胥兄……哎……”
“武亦是曾向其禀明退意。但他认为先王阖闾对他是有知遇之恩。昔日吴王阖闾临终之时,伍子胥亦是承其托请。他不忍背弃誓言,虽知吴王夫差绝非善类,但他亦是不忍离去。武担心他……日后恐会惨遭不测!”
“武和子胥兄可谓刎颈之交,又焉能看到此等事的发生?但武又不知该如何去做?实是无计可施!”
李然说道:
“功成不退,骑虎难下,日后必有妨碍。长卿,此事你如今也唯有尽力而为了……至于他是否能看透,也唯有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孙武点头道:
“多谢先生教诲,武铭记于心!”
这时,孙武不由是瞥到了身边的范蠡,不由言道:
“咦,少伯?你也年长了许多啊!”
一旁的范蠡则是笑道:
“长卿兄,你在吴国做得好大事啊?!可当真是令人敬佩!让人神往啊!”
孙武是颇为难得的笑了一下。
“呵呵,少伯说笑了!论才能,少伯胜我十倍。待日后定然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范蠡看了一眼李然。
“蠡并没有远大的抱负,只愿能够跟随先生,便是心意已足了!”
二人两相夸赞过后,李然则是命人将孙武的使团安顿了下来。与孙武暂辞之后,然后再回头去接楚国使团。
沈尹戌和申包胥见到李然,也是行了一番大礼,并且对城门发生的事情倍感歉意。
李然则是淡然道:
“索性是有惊无险,双方也都算得克制。楚国遭此亡国之恨,我亦是理解楚人的心情,但是此次前来王畿,所为的乃是朝聘。”
“诸位万不可因心中的怨怼,而给自家招来仇怨呐!”
申包胥拱手道:
“先生言之有理,我等一定会好好约束下人……”
申包胥把话说到一半,范蠡是突然上前,并跪拜在地:
“兄长在上,弟范蠡拜见!”
长兄如父,范蠡行此大礼,也是理所应当,申包胥将范蠡搀扶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笑道:
“三弟也长大了!好,真好啊!昔日三弟是我们家最不省心的,但听闻你在子明先生这里,却是帮了不少的大忙啊。”
“好啊!好啊!”
申无宇生有三子,二儿子申包胥,目前在楚国出相入将,因复楚有功,可谓是名扬天下。而范蠡乃是小子,随着李然干了许多的大事。
只有长子申亥,原本是耕读于南阳。但在楚灵王失势之后,还毅然是冒着被害的风险,收殓了楚灵王遗体。而这一躲,就是数年。
直至后来事态平息过后,申亥这才将楚灵王的遗骸奉归王陵。
而申亥眼下也已经过世,申包胥也就成为范蠡的长兄。
只听范蠡是感慨道:
“蠡对兄长救楚之事也是有所耳闻,弟未有在兄长身边相助楚国,亦实属不该,还望兄长莫怪!”
申包胥却是摇头道:
“当年楚国时局昏聩,父亲便最为疼爱于你,是以不想让你涉足楚国太深,这才让你改回了范氏,并追随子明先生的。”
“事实证明,我与兄长所办之事,都确是可谓九死一生。不过好在三弟亦是争气,在子明先生身边这些年也是历练了不少。”
“先父若在天有灵,定甚感欣慰啊!”
第八百五十九章 蒯聩起争心
兄弟二人是如此这般寒暄了一阵,难舍难分。
而沈尹戌则是对李然说道:
“先生!在下虽与孙将军交情匪浅,而且在下亦是无一日不想着该如何报答其恩义。但如今戌身为楚人,也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
“所以,还请先生将我们和吴国的馆驿分的远一点,避免是再起什么纷争。楚人好勇,吴人尚蛮,又为世仇,想来总难免是有些冲动!”
李然亦是点头道:
“嗯,还请叶公放心,然自有安排。”
李然将吴国使团安排在城东,而将楚国使团安排在城西。
范蠡因为有许多话要跟申包胥说,所以就暂且留在了楚营。李然则是回到王宫,向天子禀明情况。
周王匄得知大部分诸侯都是国君亲临,而不能亲临的,也都派了使节,自是喜不胜喜。
并是暗自庆幸,居然能够有朝一日,还能让他遇上这等“君临天下”的大事。
“诸位爱卿,此番朝聘,乃是难得的盛况!孤也知道,此事能成,李卿和晋国的赵鞅,功劳最大!明日便是正式的朝聘大典,还请李卿多多费心了!”
李然则是稽首恭敬道:
“诺!臣定会尽心全力,不负王上之托!”
周王匄说道:
“这朝聘之礼,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孤亦从未见识过。所以,有很多礼仪孤也知道了不多,所以,明日还请李卿当场多多指正!”
李然应道:
“臣义不容辞!”
退朝之后,李然被周王匄单独留下。
单旗和刘狄退下之后,并排而行,刘狄忍不住说道:
“王上如今是愈发的宠幸李然,情况不妙啊!我们可不能让李然这般得势下去!”
单旗却是横了刘狄一眼。
“李然如今立此大功,势头乃是最盛之时,你我又何必去触这霉头?且让他去,他眼下也没有要动我们的意思,慌什么?”
刘狄却是愤愤不平道:
“可是王上自从有了赵鞅和李然撑腰,说话也是硬气了许多。这样下去,只怕也不是个事啊!”
单旗淡淡的说道:
“如今晋国的范氏中行氏已然覆灭,田乞又不再过问天下之事。范鞅当年所遗的计划也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唯有蛰伏即可!静观其变!李然现在固然是如日中天,但是也不见得就能够长久。所以,你我二人如今可万万不能轻举妄动!更别去惹他!来日啊,自有人会收拾他的!”
刘狄听单旗如此说,虽是半信半疑,但也只得说道:
“诺,狄明白!”
……
李然根据典籍所载,是替王室明日的礼乐彩排了许久。
待其天色已晚,他这才从王宫出来。
褚荡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他牵马过来,扶李然上了马。而李然却并没有着急回府,而是让褚荡带着他在城中转了一圈。
两人一马,在成周城内巡视,当走到卫国使团居住的官驿附近,却发现一个黑衣人神神秘秘的出入其中。
李然当即下了马,是让褚荡将马匹拴好,二人是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
那黑衣人也十分警惕,一番东张西望,却也没发现李然他们。
李然和褚荡于是通过障碍物,在那静静观察。
李然心道:
“卫国的君夫人南子,既为暗行众的余孽,确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所以还是务必要小心一些为好!”
就在这时,从卫国的官驿内是步出一人,又匆忙跑到了黑衣人身边,只见那黑衣人是开口道:
“好外甥啊!”
李然一听,传来的竟是蒯聩的声音!
李然眯了一下眼睛,从官驿出来的那人正是卫国大夫孔悝,孔悝乃是蒯聩的外甥。孔悝的母亲,正是蒯聩的姐姐。
只听孔悝是叹息道:
“阿舅!如今既然族弟已经继承了大统,阿舅又何必再有心中不甘?他可是您的儿子呀!”
蒯聩却是冷哼一声:
“他?他刚一出生,我便已是出奔在外,那贼婆南子,又将他收在身边,分明便是没安好心!贼婆无子,如今又立他为君,这分明是想叫我知难而退!那贼婆若不是心虚,却为何要不能容我归国?!”
孔悝闻言,却是无奈道:
“哎……阿舅,你纵是有这般的苦恼,但我身为外人,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