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6节

  “季孙意如,你在我的地盘上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凶拿人,分明就是没把我叔孙豹放在眼里。”

  “今日你若敢动李子明半根毫毛,我叔孙豹明日便叫你季氏鸡犬不宁!”

  叔孙豹如今为了一个没半点身份的李然,居然明着与季孙家的长孙这般当众撕破了脸皮,这也是令在场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

  听到这话的季孙意如,一时更是愤怒难当,腮帮子咬得鼓鼓作响,恨不能立刻将李然碎尸万断。

  可此时的李然却依然给人一种不甚在意的淡然。

  他就这样看着季孙意如,用一种近乎同情……哦,不对,近乎可怜的目光看着季孙意如。

  好一阵后,他这才缓缓道:

  “呵呵,想我们先君,武王伐纣,若非是其专权独断,试问举兵伐纣之时如何才能王令所达,百将俯首?又何来牧野一战鼎定乾坤?”

  “而后周公建制,分封诸侯。至平王东迁,虽是大伤元气,但周宗之威依旧可震慑天下,诸侯臣服。”

  “然今王室势微,晋楚霸权,天下庶民只知晋楚而不知周天子,前太子晋意外之死,诸侯皆可视而不见。王室风波,世人未闻。”

  “今日诸多贤达在此畅谈分封与君制,实乃当世实情使然,怎么到了阁下嘴里,便变成了大逆不道之言了?”

  “如今先君离世,尸骨未寒,此正值内墙不稳,外夷环伺之时。阁下既为权贵之后,却不知如何为君上解忧,却反而对我等有心之人妄加指责,欲加重罪!”

  李然这些话一说完,但见季孙意如的脸色早已成了铁青。

  而李然此时,却已是杀红了眼,继续在那暴击言道:

  “呵呵,在下质疑阁下是否为姬姓,其一,乃是因为自平王东迁,王室暗弱,至今亦不过短短两百年。而你既为姬姓后裔,当知我周人建国之历程。既如此,又怎可忘了祖宗之本?其二,先君新丧,本就不宜大动干戈,而阁下在此如此胡来,又哪有把公室之丧放在眼里?!”

  随着最后一句话掷地落下,整个集会一时间竟是变得死寂!

第七章 姬姓的荣誉感

  话说得确实是没错,姬姓所具有的特权,本来就是周王室给予他们的。

  而当一个姬姓权贵已然不知周王室的历史时,确实是可以称之为忘本,这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妥。

  更何况,如今先君方薨,于周礼确实也不宜大动干戈。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季氏再怎么权势熏天,在周礼面前也依旧是个弟弟。

  当李然的这一番话说完,在场的学子们纷纷起了身来,不约而同朝着季孙意如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季孙意如这边,环顾四周,但见周围所有人竟是投以疑惑的目光来。那种对他与身俱来的优越感的漠视,瞬间刺穿了他引以为傲的身份,仅剩的一具皮囊又如何能挡得住这如洪水一般的眼神。因此,只觉一时脸皮滚烫,羞愤不止。

  而一旁的叔孙豹此时则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李然。他再一次为李然的发言而震惊。

  是的,他又震惊了。

  这样的震惊促使叔孙豹更加坚定了要将李然留在鲁国,留在自己府邸的决心。

  他深信,依李然之才,若得其辅佐,勿论是自己叔孙一族,乃至是鲁国,未来必将是一片光明。

  李然,正是如今鲁国亟需之人!

  “子明所言甚是,我等姬姓之人,正该为宗室振兴而奋斗!今日之集会,诸位所言,我叔孙豹都将记刻于册,上呈于天,以事社稷!”

  “季孙意如,今日若只是你在此,你是决然带不走李子明的。要不这么着,你去将你爷爷叫来,兴许在场的诸位会卖给他一个面子。呵呵,你觉着呢?”

  叔孙豹话锋一转,顿让季孙意如面色更加难堪。

  他身为季氏未来继承人,若遇事便叫他爷爷季孙宿,试问他这个继承人日后在季氏,在鲁国还有何威信可言?这年头,权贵一旦没了威信,那便与普通国人无异,季孙意如如何听不出这一句讽刺之言?

  羞愤难当的他看了看叔孙豹,几欲开口,但都忍了下去。最终,他又斜视过去,盯着李然恨声道:

  “哼!今日之辱,我季孙意如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走!”

  气势汹汹的来,灰溜溜的走,季孙意如的出场与离场,差距着实有点大。以至于让在场的学子们都不由大声欢呼起来。毕竟看着鲁国最权贵之人这般难堪,确实是好不解气。

  他们终于赢了所谓的权贵一把,即便跟他们其实也没太大关系。

  倒是李然,见状却并未感到任何高兴,反而眼神之中透着淡淡的忧虑。

  他看的出来,这个季孙意如绝非凡俗之辈,面对刚才的情形,季孙意如若是恼羞成怒与叔孙豹大打出手,他或许还不会如此担忧。

  毕竟,他李然方才的那些激将言论,可谓字字扎心,那绝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了的。

  可正是因为季孙意如没有大打出手,反而忍了下来,这就让李然感到了一丝担忧,毕竟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理智的判断,足以说明此人亦是不俗。

  此间事罢,李然便是转过了头去,正当他要感谢叔孙豹刚才对自己的庇护,谁知叔孙豹竟抢先一步朝着他躬身作了一揖。

  在这年头从来都是没身份的人先给有身份的人行礼的,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像叔孙豹这样有正卿身份的权臣,年纪又比李然高出一大截。他向李然行如此大礼,着实让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子明才学博闻,句句珠玑,今日豹实有幸。还请子明先生受我一礼!”

  言罢,但见叔孙大夫已是如此,其他学子便也都纷纷效仿,都朝着李然躬身而礼,甚至连尚未离去的太子野,也跟着行了大礼。

  饶是李然再对自己刚才说的话心知肚明,此刻也不由感到汗颜,心道自己不过拾人牙慧而已,如何能够受到如此崇仰?一时惭愧。

  无奈之下,李然只得上前将其扶起,喟叹道:

  “世道不济,人心难测,然何德何能敢受如此大礼,诚为惶恐,诸位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世道不济,说的是这春秋之乱。

  人心难测,说的是各路诸侯群雄逐鹿。

  李然其实并没有想过在这时代做些什么,当初他只是想来鲁国讨个生活,而后便碰巧遇到了这一次的乡校集会。

  事情发展到现如今这个地步,着实是他意料之外,他想说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本没有语出惊人的打算,也没有想过去成为旁人仰望的顶峰。可是当他目之所及,他所看到的,乃是一众学子对他恳切且崇敬的眼神。

  这不是能够伪装出来的。

  因为在这年代,这些所谓学子对知识的追求,远非后世之人所能比拟。

  ……

  不管怎么说,李然终于有免费饭票了。

  其实他去参加乡校集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就算他是溯源而来,那也得吃饭饮食,如若不然,饿死街头的话,那他恐就成了天下第一笑话了。

  叔孙豹的家就坐落在下柳河的西岸,靠着曲阜最为繁华的街道,与鲁王宫的直线距离仅有二三十丈,这足以说明叔孙豹在鲁国的地位。

  而他的宅邸,整体装饰却很不同。

  前后大概四重院子,整体都是用的黑与红两种颜料漆刷而成,给人一种十分庄严与肃穆的感觉,特别是门口的两根巨大的石柱,在黑漆的装饰下,顿时显得格外的高耸,直让人望而生畏。

  这年头尚未有门联这种东西,所以柱子上并没有任何装饰。可正是因为这种纯黑的石柱,矗立在府门之前,那种朴实厚重之感,傲然于世的感觉便立马就得到体现。

  这倒也十分符合叔孙豹而今在鲁国的位置。

  前面说过,他虽属鲁国三桓,把持着鲁国三分之一的国民与税赋,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这一家族,与季氏和孟氏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

  而他在季氏与孟氏的相互夹击之下,依旧能够傲然立于朝堂,叔孙一族依然能够傲立于鲁国。这就足以说明其个人能力。

  进得招待自己的房间,李然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内除了两架用来摆放竹简的“书架”之外,便只剩下一张床以及一套案几(两个蒲团,一个摆放茶壶的小凳子)。

  “这不是标准的大床房么?”

  李然心道这个叔孙豹的家还真是简朴。

  况且这年头什么样的人家摆放什么样的装饰那都是有明文规定的,他叔孙豹又是个克己及人的自律狂,如何肯学得季氏那般铺张?

  不过总算有个住所,这对李然而言简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晚间用过仆人送来的饮食后便早早睡去,直至第二日辰时。

  ……

  不得不说,溯源归溯源,可李然这生物钟一直没变过,还真是稀奇。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今日刚刚醒来,就在自己的院子里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为什么要说这个人奇怪?

  因为这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小,起码也有个十五六的模样,但打扮却很奇怪,一席长衣敞胸露肚,本乌黑的头发散乱不堪,脏兮兮也似,脚上踏着一双与他脚明显不符的草屐,正蹲在地上用手中的木枝拨动甬道旁的草芥。

  要知道在周礼治世的春秋,一个人的穿着可是相当要紧的,因为等级制度规定了你该穿什么,不该穿什么,该怎么穿就必须怎么穿,什么人都不能违背这种规定。

  李然眼前这个人既然能出现在叔孙豹的家中,那身份自然不同寻常,可他如此穿着,岂非奇哉怪也?

  李然有点搞不明白,毕竟眼前之人这种打扮像极了乞丐,然而叔孙豹的家中又哪里会有乞丐?

  更为关键的是,此人身上的衣着明显也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拥有的,但却如此打扮的出现在这里,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正自疑惑,院外却忽的传来了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

  “阿稠!”

  蓦然回首间,李然就看到了一个姑娘,雀跃似蹦蹦跳跳的闯入了自己的院子里来。

第八章 顽皮的千金

  只见这姑娘年纪不大,至多也就十七八岁,长得是极为标致。

  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脆。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肤如山玉,领如蝤蛴。观之可爱,闻之可亲,只一刹那,便吸住了李然的心神来。

  所以当这个姑娘闯入院子映入他眼帘的一瞬间,他便愣在了原地,目之所及,尽是这个姑娘。

  更主要的是,姑娘在看到李然后,也是不由得一愣。

  “唉?是你?”

  姑娘一开口,这声音也是着实好听,像极了春燕那清脆活泼,泛着无限生机与活力的律动声。

  而李然的心神在听到这话的同时收了回来。

  “哦?姑娘可认识在下?”

  他有些诧异,毕竟他从未见过如此美女。

  “若是西施……咦?这年代西施出生了没有?”

  “管她有没有出生,这姑娘指定比西施漂亮!”

  李然在心中斩钉截铁的道。

  同时,他也是极为兴奋。当如此一个大美女很有可能认识你的时候,说不兴奋那是假的,骗得了别人,你能骗得过自己的荷尔蒙么?俗话说英雄都难过美人关,这当然也包括李然了。

  “你不就是……”

  “乐儿!”

  姑娘正要开口,叔孙豹的声音忽的在院外响起,接着李然就看到了叔孙豹急匆匆赶了进来。

  “姨夫大人。”(古代男女尊卑有别,所以女方的亲戚,一般称之为夫,而男方的亲戚才能称之为父,这就是姑父和姨夫的区别)

  姑娘转过身,朝着叔孙豹行礼言道。

  李然听到这称呼,不由微微一怔,叔孙豹算年纪,至少五十好几,这姑娘居然是他的侄女?毕竟按年龄来算,这姑娘当他孙女都行啊。

  不容李然诧异,这姑娘还真是叔孙豹的侄女。

  经过叔孙豹的介绍,李然这才搞清楚眼前的一男一女到底是什么身份。而当他知道这名男子的身份后,恍然便是知道了为何叔孙豹为何能够在鲁国国内以一族之力抗衡其他两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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