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589节

  赵鞅也颇为感觉到无奈,只言道:

  “确实是有些过于突然了。昨天他来找我,便是是如此做。当时我执意不肯,谁知……他竟然……哎,阏于!阏于啊!”

  赵鞅又是一阵捶胸顿足,伤心欲绝,李然触景感怀,也是不由潸然动容。

  李然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暗行众在从中捣鬼。

  他当然也想过荀跞可能在事后不会让赵氏如此顺遂,但是他也还真的没有想到,暗行众竟会如此迅速的来找到荀跞。

  而由于暗行众的直接介入,显然是让荀跞的这一铲除赵氏的计划是大大提前了。

  而且,既然暗行众已经有所行动,那也就变相的说,如今赵氏所需要面对的,就绝不仅仅是一场晋国的内乱了。他和赵鞅要一起面对的,将是整个藏匿于天下各处的暗行众!

  苌弘在周王室那边替李然“顶罪”。董安于则是替赵氏“顶罪”,再加上有天下士人纷纷为苌弘鸣不平。如此一来,赵鞅和李然的罪责自然也就减轻了许多。

  李然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是继续道:

  “将军,我们如今需得尽早赶回绛城!荀跞那边,将军还是要与他处好关系,由其主内,将军则可攘外。荀跞虽然是一个心腹大患,但是将军眼下的危难,依旧是在外而不在内!”

  李然也是从悲伤中走出,他深知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更不是提报仇的时候。

  赵鞅看到李然神态坚定起来,也是擦了擦眼泪,拱手道:

  “先生所言甚是,一切都听先生的。”

  李然又是微微点了点头,二人一齐又来到了灵堂,是一起替董安于守灵。

  而李然也在其灵前,心中默默是立下了重誓:

  “我李然今日便在阏于灵前起誓,李某必助赵氏匡正天下!以告慰阏于你,与家师的在天之灵!”

  ……

  又过得数日,在董安于的葬礼之上,赵鞅却又破天荒的是将其牌位直接迎奉入了自家的太庙之中,并以此来表达他们赵氏对于董安于的礼重。

  而董安于,作为赵氏的家臣,却最终得以入得赵氏的太庙之中,可谓门庭光耀,荣光无比了。

  在解决了善后之事后,李然与赵鞅终于是一起回到了绛城。

  而赵鞅入绛的第一件事,却并非是面见国君,而是先去见了荀跞。

  荀跞表面上倒依旧是十分的热情,一听是赵鞅前来,便立刻是出府相迎。并是用双手执住赵鞅的两条胳膊说道:

  “哎呀!赵大夫你可算是回来了,晋阳一战,可真的是令人称奇啊!听闻你是以一族之力,力挫中行、范氏以及邯郸之师的合围,赵大夫果然是善战呐!”

  赵鞅看着眼前的荀跞,心里却多少也有些不快,但也还是赔笑道:

  “也是多亏了荀大人,此事若无荀大夫从中斡旋,我赵氏又岂能幸免?荀氏虽是居于绛城中,但所谓‘势在四方,要在中央’,荀大人才是功劳甚大!”

  荀跞闻言,却是笑道:

  “岂敢岂敢,这一切既都是我们此前便早已约定好的,本卿也只不过是按照计划行事罢了。”

  这时,赵鞅且突然是提了一句道:

  “对了,据说范皋夷和梁婴父二人……”

  荀跞闻言,却是不由眉目一挑,笑呵呵的说道:

  “他们二人,眼下也算是身居高位了,但是……他二人毕竟是名不副实。他二人究竟能否身居六卿之位……我以为这个其实还需得再商议一番才行啊!”

  赵鞅一听,知道荀跞其实是已经中了李然之前所设下的离间之计,但他此刻却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回道:

  “哦?荀大夫难道如今亦是有了别的想法?”

  荀跞一边点头,一边是拉着赵鞅是入得内屋,并是说道:

  “确是有那么一点,其实……如今朝堂之上,也正如志父之前信中所言,只留得四卿,便也已是足够了!”

  赵鞅本来就有这个想法,但是表面上却是隐而不发,只装作是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的回道:

  “只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之前荀大人既已经许了他们,却总不能食言吧?”

  荀跞闻言,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并甚是不屑的回道:

  “嗨!这有何难?梁婴父不过便是本卿一句话的事,谅他也不敢造次!至于范皋夷……范吉射眼下还在朝歌蠢蠢欲动,而范皋夷却想要继承其位而为六卿,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

  赵鞅心中窃喜,却表情依旧不动声色:

  “呵呵,荀大人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如今朝歌叛乱尚未解决,而范、中行二人皆以我赵鞅为死敌,鞅愿率我赵氏之师前去平叛!大人只管在绛城坐镇,至于撤二卿之事,大人可自行便宜行事即可,鞅定是无不应允!”

第八百三十一章 赵鞅示弱

  荀跞闻言,不由又是一阵大笑:

  “赵大夫如此说,可是折煞了本卿呐!只不过……裁撤二卿之事,乃是我们原本就议定的,赵大夫难道……对此就没个说辞?”

  赵鞅则是微微一笑,并摇头道:

  “昔日在下之所以将正卿之相位于大人,正是因为大人为人谦和,且资历也远胜在下。更何况在下虽通于战事,却对内政之事是一窍不通的。”

  “眼下中行氏和范氏尚在朝歌聚众以叛,此乃你我二人共同之心腹大患!赵某眼下只求能够速速平叛,至于内政之事,一切还是需得由荀大夫决断!”

  荀跞心下窃喜,咧嘴道:

  “话虽如此……”

  荀跞只说得半句,目光又是朝着赵鞅一撇,就专等着赵鞅来接话。

  而赵鞅则也是颇识时务,立刻是拱手言道:

  “梁婴父毕竟乃是荀大夫的家臣,大人可自裁之。至于范皋夷,其为范氏旁支,范氏如今犯下如此罪行,国人对范氏亦是怨恨颇深,所以荀大夫确是不必顾及太多,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处置便是!”

  荀跞一边听着,一边是仔细揣摩着赵鞅。

  但听得赵鞅如此表态,他也自是极为满意。

  他也只当赵鞅乃是识时务者,也不由是渐渐敛起敌意,放下戒心,眯眼说道:

  “赵大夫如此信任本卿,实是令某汗颜呐!其实,此前之事还请志父莫要怪罪于本卿,只因‘始祸者死’乃是鼎上之铭言,且又为赵大夫亲自所铸,而且又有周王室诏书在此,却是令在下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啊!”

  赵鞅却是继续拱手道:

  “此事大人不必再提,该过去的,就且过去了吧!”

  赵鞅既是对绛城之事不闻不问,主动让权于荀跞,晋国之事,也依旧是全权交由荀跞处置。

  如此的“明哲保身”也总算是稳住了荀跞对自己的进一步为难。

  不过,眼下荀跞其实还有另一番顾虑,却是说不出口的。

  那就是如果晋国就此由六卿裁剪为四卿,那么就只剩下他们荀氏和赵韩魏四家了。

  赵韩魏之间的关系,那自是不必说的。而他荀氏一家如果要对上三家,却也是让荀跞心有余悸。

  而李然也早就想到了荀跞可能会有此顾虑,所以为了避免让荀跞有此顾虑,在赵鞅来时,李然便也是让他多准备了一套说辞。

  此时,赵鞅见时机已然成熟,便又继续补充道:

  “荀大夫,在下尚还有另一个提议。那就是待到中行氏和范氏这场内乱彻底平息之后,还请大夫能够就近接手他们二家的县邑!”

  荀跞闻言,不由又是一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赵鞅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请求”来!

  他不由是试探性的笑言道:

  “这……恐怕不太好吧……志父怕是说笑了,纵是志父肯如此想让,难道韩不信和魏侈就不会有别的想法?”

  “此事……不如还是届时让国君裁夺为好啊!”

  赵鞅却是早就洞穿了荀跞的想法,只见他是立刻摆手道:

  “大人勿疑,在下乃是诚心谏言。只因赵、魏、韩三族皆为晋西故地,而晋东又多为中行、范氏之邑。晋东与晋西宿怨已久,故而三族之人皆惧晋东,无人敢为其主事。”

  “日后也唯有大人可代为操持晋东之事,而这也是为我晋国大局着想。晋东之地,纵能征伐得了一时,却依旧是要安抚人心才是!”

  荀跞闻言,不由是一阵大喜过望。

  他没想到,这赵鞅竟学得如此“乖巧懂事”。把这种让他独食蛋糕的事情,居然给粉饰得如此“大义”。

  而且,赵鞅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荀跞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接住。

  但见他眼睛一睁,一阵放光,刚要开口,随即又发现自己毕竟不能失了仪态。

  于是,他只得是假惺惺的笑言道:

  “呵呵,志父真不愧是晋之良臣呐!一切皆是以大局为重,好啊!好啊!”

  显然,赵鞅的这又一番的主动示弱,才算是彻底打消了荀跞的顾虑。

  ……

  翌日

  赵鞅在朝堂之上,也是不提其他,只是表明中行氏和范氏盘踞晋东的危害,并要求能够速速出师平靖祸乱。

  晋侯午则是点头道:

  “赵卿所言甚是!范、中行之事,寡人如今是无一日不发愁的。既然赵卿如此有心代劳,那平叛之事,便交由赵卿全权处置便是!”

  赵鞅应声拜谢,并是起身入列。

  随即,荀跞见众人已无事要说,于是便将裁撤二卿之事给提了出来!

  在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梁婴父和范皋夷自是一阵面面相觑,都觉得是有些不可思议。

  而晋侯午这时也有些被搞得莫名其妙,不禁是皱眉苦思得一番:

  “这个……”

  其实所谓六卿之制,虽为祖制,但晋侯午也罢不可能不知道,这六卿制度的核心意义,是在于国君可以从中权衡朝局。

  而如果从六卿削减为四卿,那对于国君而言,平衡无疑就将被打破。

  但另一方面,六卿制度的存在,也的确是限制晋国能够进一步发展的拦路石。

  而且自从晋国设立六卿开始,小小的晋国公室就完全没有消停过。

  赵穿杀灵公,景公落入粪坑,栾书囚厉公,乃至后来范献子弄权,六卿之间又互相攻伐。

  太多的实例表明,六卿之制也确是有其弊端。尤其是当一族联合其他几族闹事的时,国君转眼间就会成为“极高危”职业。

  而这也正是为何在文公之后的历任晋国国君,其横死率一直是居高不下的根本原因了。

  然而,这又毕竟是涉及到百年的旧制。作为国君,他也是不敢轻易做出改变的。

  但现在首卿荀跞居然主动提及,晋侯却也是对此不置可否。

  而在场众人,听得荀跞所言,此刻也都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晋侯午见众人都闷不做声,他却也只得是硬着头皮勉强回道:

  “此事关系重大,其中牵扯甚广,恐怕一时也难以决断……恐怕也还需得……从长计议吧!”

  荀跞闻言,又见众人竟都没有反应,知此事也一时难以速成,便也只得是暂且作罢。

  ……

  退朝之后,范皋夷和梁婴父走在一起,二人迟迟没有作声,随后两人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倒是心有灵犀的使了个眼色,并就此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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