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跞得知之后,却是依旧稳如泰山,丝毫不慌张,反倒是和韩不信、魏侈一起也入了宫。
中行寅和范吉射正好在宫门碰见他们,众人相互对视,表面上确是和气一团,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在这一番你谦我让之下,谁都清楚,一场唇枪舌战又将在这灵台宫中上演了。
众人入殿,终于见到了晋侯午。
晋侯午不禁是升伸了个懒腰,有些不耐烦道:
“外面为何如此吵闹?诸位爱卿,你们是何故都来见寡人啊?”
中行寅先发制人:
“启奏君上,那赵鞅居心叵测,今日已经举家离开绛城,显然是别有用心,只怕是要叛出晋国!”
晋侯午闻言,很明显是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时,韩不信及时开口道:
“君上,赵大夫他如今选择举族离开绛城,只是要回晋阳祭祀太庙,根本不是什么叛出晋国之举!反倒是中行大夫,今日居然擅动私兵,攻打赵氏府邸,可谓居心叵测!”
听得韩不信这一番直接的指责,中行寅却也是早有准备,只听他是冷哼一声道:
“哼!既是回晋阳祭祀,又何必是举族搬迁?这显然不过就是借口而已。”
魏侈则是言道:
“呵呵,中行大夫还是请说一下,擅自攻打公卿之府却又是究竟为何?绛城乃我晋国国君所在,你与赵氏即便再有私仇,又岂能如此大动干戈?中行大夫和范大夫的眼中可还有君上?”
范吉射则是出列道:
“我们……我们只是察觉到了赵鞅意欲图谋不轨,才会选择动用私兵!此实非我等之过啊!”
韩不信冷笑道:
“哼!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赵大夫一直都忠于君事,又何来的图谋不轨?”
中行寅亦是反讽道:
“他若不是图谋不轨,又为何要举家离开绛城?”
见得两波人争执不下,晋侯午却已是面露不满之色:
“好了!都莫要再说了!赵卿离开绛城,之前也早已跟寡人说过了!中行卿如今却抓住这一点不放,实属不该啊!”
中行寅见晋侯午也这么说,只得说道:
“君上既如此说,那么此事看来多半便是个误会了……那待到赵中军回到绛城,臣定会跟他禀明原委。”
韩不信闻言,却也是不依不饶:
“哼!中行大夫难不成是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你私擅动私兵一事,今日必须要有个交代才是!”
谁知,中行寅却微微一笑,显然是早就想好了措辞:
“启奏君上,只因中行氏正在围困邯郸,而邯郸又是赵氏小宗,臣……近期……听闻赵氏府内混入了邯郸奸细,更有传言说赵鞅意欲图谋不轨,所以臣这才命人彻查此事。谁知竟然是一场虚惊,而且竟还因为此事惊扰到了君上,还请君上恕罪!”
晋侯午这时也巴不得能够找个由头能够尽快息事宁人。更不想看他这些个公卿再为此事而大动干戈,所以听得中行寅所言,晋侯午也是立刻点头道:
“哦,如此说来,中行卿倒也情有可原啊!所幸此事倒也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谁知,荀跞却也不是个善茬,在这时竟又开口道:
“原来的邯郸大夫,本就是为赵鞅所杀。中行大夫……怎会有这等怀疑?这岂不是有点……滑天下之大稽?!”
中行寅深深吸了口气。
“大宗小宗,本就是同气连枝的。臣会有这等的怀疑,也实属正常,还请君上明鉴!”
荀跞听了,却很显然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中行氏。
“赵午乃是中行大夫的外甥,而且如今中行大夫虽派出兵马围住了邯郸,却又不曾动一兵一卒,也不曾有过一战。如今,大人在绛城,却反而是擅动私兵搜起了赵府来。不知……这又是何道理?”
一旁的范吉射不由急道:
“邯郸之事,中行大夫自有分寸!如果君上不信任中行大夫,大可以另派其他人靖平邯郸?!旁人却又何必在这里疑神疑鬼?”
晋侯午见他们在朝堂吵来吵去,也是一阵伸手扶额,倍感头痛。
“罢啦!”
只听晋侯午一阵发怒,灵台殿内刹那间是立刻安静了下来。
“众卿也不必再吵了……中行卿,邯郸那边的事情,你也确是该抓紧了!”
第八百零三章 自大的中行氏
中行寅听得晋侯午如此说,亦是无可奈何,只得是躬身应道:
“诺!”
只听晋侯午又是一声叹息,并是言道:
“哎……此事本不该这般纠葛,你们都退下吧,寡人……累了……”
于是,众人也只得是纷纷告退而去,而荀跞作为首卿,如今赵鞅又不在晋侯午的身边,所以他却还是被留了下来。
待殿内无人,荀跞这才开口道:
“君上,这件事……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呐!”
晋侯午急道:
“寡人也看出来了,此事……若处置不当,只怕是难以安置了!但是,寡人又该如何做呢?寡人本欲能够尽可能的息事宁人,但如今……如果中行氏和赵氏一旦真的交恶,寡人也是毫无办法可想啊!”
“而且,怕就怕……他们两家一起纷争,只怕是要将寡人也牵连进去……”
荀跞说道:
“君上请放宽心,只要荀氏在绛城,就绝不会让君上有任何的闪失!”
晋侯午本已经习惯了赵鞅在身边,此刻赵鞅却直接举家离开绛城,晋侯午这心里也是十分失落的,甚至还有些后怕。
而此刻,荀跞能够挺身而出,倒是让他也稍稍的安定了下来。
“荀卿能够如此忠于君事,寡人心中亦是感激。对了,此事……荀卿又是如何看的?”
荀跞在心中盘算了一阵,随后说道:
“臣以为,此事还是不宜激化,君上如此裁定也无不可。中行氏和范氏的擅动私兵,乃是一场误会,而赵氏之所以离开绛城,也确是为了能够回晋阳主持祭祀!”
“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至于后续会如何发展,可因时制宜,再另做裁决!”
晋侯午点了点头,对此表示极为赞许:
“嗯,荀卿此言……正合寡人之意啊!”
荀跞又道: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君上还需加强宫中的戒备,此事君上可全权交给微臣来办。除此之外,君上切不能再单独召见中行氏和范氏,如果他们想要求见君上,也需得让微臣知晓!”
晋侯午本就心中有些忐忑,听得荀跞所言,不禁是一顿点头:
“甚善!甚善!便按荀卿所言!”
荀跞在稳住了晋侯午之后,内心也是一阵狂喜,暗道:
“哼哼!且无论赵氏和中行氏这场争斗如何收场,本卿终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荀氏的崛起,近在眼前!实是妙不可言呐!”
荀跞甚至是在晋侯午面前笑出了声来。
晋侯午倒也没有多想,此刻他心神不宁,一心只在意中行氏和赵氏的争斗是不是会牵连到自己。
……
而中行寅和范吉射这一出宫,便一起回到了中行府邸。
中行寅对于赵鞅现在的方位显然是十分的上心,一番询问之下,却是杳无音信。这不免是让他有些失望。
高强则是言道:
“主公……赵鞅应该是早有准备,所以明面上是对外宣称要于第二日的午时离开绛城,但实际上,却是提前一天就乔装打扮偷偷离开了绛城!所以,我们竟是对此浑然不知!此事是高强没能办妥,还请主公降罪。”
中行寅却是摇了摇头:
“也罢!此事也怪不得你。不过眼下他也跑不了多远。可再在其中途设伏,取其性命!即便是有韩氏接应于他,也要想办法将他堵截住!”
高强抱拳奇拜道:
“诺!臣明白!”
范吉射则是撇嘴道:
“如今赵鞅已经有所警觉,只怕是不会轻易被截了!叔父,咱们还是趁早想想该如何攻打晋阳吧!”
中行寅沉默片刻。
“晋阳乃为赵氏主邑,不过毕竟是刚刚新建不久,恐怕许多城防都不完备!而且赵鞅又不曾设防,更不曾筹措军备。只要让籍秦率军和邯郸汇合,我二人再一同举兵前去合围晋阳。不出几日,便可一举攻下晋阳!”
高强却道:
“主公万不可大意!据说这晋阳乃是董安于一手搭建。董安于这个人,传闻又是一个王佐之才。主公绝不可等闲视之!只怕晋阳可没有那么容易攻打。”
中行寅这时却是一脸不屑的看着高强:
“那……按照你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高强无奈道:
“强本来救不赞同此刻动手,主公如今若战,则必处下风!为今之计,应当赶紧安抚好邯郸为上!”
“倘若邯郸得以安定,则君上那边也就有了交代,主公便等于是立下一大功,而赵鞅之谋也将不攻自破!”
“主公日后亦可持此功劳,是与赵鞅再分庭对抗,徐徐图之!”
“如果现在动手,我中行氏不得天时地利,又不得国君首肯,必然会陷入被动,就如同高强以前那般……”
范吉射一听到这,便甚是不耐烦的抢言道:
“高强!你何必要一直将自己那点破事拿出来说?当真是好生没趣,晋侯并非齐侯,叔父也非你所能比拟的,情况都完全不同,又怎么拿来类比?”
高强闻言,只得是跪伏在地:
“主公!臣感念中行氏的大恩,无以为报,对中行氏的忠心,也是日月可鉴!这一切都是为了中行氏着想!”
此时,中行寅却也有些左右无措,沉思了一番过后,这才言道:
“本卿还是去一趟荀跞那里吧,且看看他怎么说!不管怎么说,赵鞅现在已经离开绛城,这一点本卿可谓是占据了些许主动,本卿就不信,那荀跞如今就敢奉着国君,来与我作对!”
高强又道:
“此事非同小可,荀跞也不过是个两面三刀之人,主公如今威压于他,只怕也是于事无补!”
中行寅这时也听得是有些不耐烦了,他自认为晋侯如今不过就是个傀儡,是被他们六卿轮流把持着的木偶罢了。
而他,作为六卿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荀氏固然是首卿,但在他而言也根本就不足为惧。
更何况中行氏作为荀氏正宗,却一直就瞧不起如今他们荀(智)氏这一旁支,所以他一时也对此是有着莫名的自信。
而高强,眼看劝谏无果,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是心存一丝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