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与季氏来往,这非但是会得罪于鲁侯,而且这事万一为晋人所知,前来问责,我们又该当如何?”
“我等虽为趋利,却更应避害才是!为眼前蝇虫小利而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绝不可取!”
“更何况,你以为李然此人当真这般容易受人指使?且不言他与季氏的恩怨,便只说此人的城府,想要拿捏住他,若非等闲,谁人又能够驾驭得了?”
“鲁国的叔孙豹如何?晋国的羊舌肸如何?我郑国的子产大夫又如何?”
在祭先看来,利用李然乃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别说他们,眼下便是他自己也不敢如此想法。
这种人,以为外援尚可,可若想要驾驭得住,恐怕并不简单。
“都下去吧。”
“切记,谁也不准前去叨扰此人。”
众人闻声便要尽数退去,忽然,祭先又忽的一使唤:
“慢!”
众人回首,静待宗主示下。
而祭先又不无关照的多嘱托了一句:
“切记!更不准私下与季氏往来!”
祭先的语气,不容置疑。
众人闻声当即点头称是,唯独竖牛,一言不发。
待得众人走后,祭先这才将目光转向了祭乐。
“说说吧,怎么想的。”
祭先以手支额,显得有些疲累。
然而待到祭乐开口的一刻,他就又瞬间清醒了过来。
“女儿……女儿要嫁给子明君!”
“什……什么?!”
饶是祭先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听得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所言,也不由得是一脸黑线,不由狠狠一惊。
于是祭乐十分“天真”的,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要嫁给李子明!”
下一刻,祭先就怂了。
“乐儿啊,这件事可不是嘴上说说的,那可是你的终生大事啊!”
“那李然有什么好的?虽说有些本事,可都是些搅弄阴谋诡计的本事,大丈夫生于世,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只会用些阴谋诡计,却站不到台前,终究是成不了大事的!”
“更何况,善权谋之人,大都城府极深。你要是嫁给了他,那以后还能得到快乐?爹不是故意驳你,爹是在为你的以后着想啊!”
原本镇定自若,沉稳如山的祭先居然一下子着急慌乱了起来,这说话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天要塌了呢。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嫁给他!”
“爹!子明他可厉害着呢!你看现在的鲁国,要不是靠着子明,小阿稠他……啊不,鲁侯能登上大位嘛?而且子明他与晋国的关系也很不错哟!你想一想,这一次要不是晋国叔向从中帮忙,季孙宿肯定不会被扣押的呀。”
“乐儿相信,子明他将来一定能够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话到最后,祭乐对李然的期望可谓无比奇高,饶是祭先也不由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
商贾出身的他,最是知道权衡利弊,投机生财。
他陡然听到祭乐这最后一句话,脑中忽的冒出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无比震惊的想法。
“是啊!李然现在虽然是年轻了点,可是他的能力却实打实的摆在那儿啊!”
“若是能投资此人,待将来此人飞黄腾达了,那我祭氏岂不是也能跟着沾光,重振我祭氏门楣也是指日可待?”
最为紧要的是,他从祭乐的眼睛里,一眼便能看出她确实是对李然动了真心了。
那种纯粹的喜欢和爱慕是无法掩饰的,祭乐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眼神中的纯粹像极了当年祭乐母亲嫁给他的时候。
“爹!您就成全了女儿吧!”
祭乐又使出了全天下女儿家最最管用的招式:撒娇。
第五十八章 祭乐的绝招
祭先万万没想到,祭乐这一趟去了鲁国,不但是流连忘返,耗时颇久,而且竟还将自己的终生大事也给许了下来。如今一回来张口便是要嫁人,而且还必须得嫁给李然。
眼见自己这颗掌上明珠于自己膝下撒娇不断,祭先额头一时满是黑线,只觉自己以前对她确实是太过放纵了些。
祭乐的话自然也是不错的,然而就只因为她的这一番话便要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李然,祭先那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毕竟他对李然的了解并不算多,而且此人来郑究竟意欲何为,又会引起何等风波,那可都是未知。
若李然当真身怀经天纬地之才,那倒也就罢了。将祭乐嫁给他,或可权且当作是一笔不错的投资,而且也能圆了祭乐的一桩心愿,两全其美。
可万一李然并无此等本事呢?要知道李然虽在鲁国能够搅动风云,但也是得益于鲁国的外部相对平和,可比起郑国这种四战之地,北挨晋,南临楚,西接秦,其复杂程度远胜于鲁国。
如果要说,春秋时期,哪个国家是最不容易的。如果郑国排第二,那绝对没哪个国家敢说第一。几乎所有诸侯国,都与郑国或多或少产生过交集。
更何况,想他祭氏一族,世代经商,这种联姻,是最为要紧的大事。
此时此刻,祭先对于李然的价值实在知之甚少,将女儿嫁给他,投资于他,风险不可谓不大。万一未来李然未能达到他的期望价值呢?甚至万一这李然跟他们祭氏就不是一路人呢?
岂不就成了亏本买卖?
一边想着,祭先一边不由面露为难之色。
祭先为商数十年,一向都是小心使得的万年船,自是不会如此轻易的答应下来。
“爹!”
“你若是不答应女儿……女儿……女儿便要随李然离家出走了!”
祭乐一看撒娇居然不管用,当即使出了杀招。
以往每每她有所求而祭先不应时,她都会使出这一招,祭先当即就范,屡试不爽。
这一次,祭先显然也无法摆脱“女儿奴”这个光荣称号,一听祭乐要离家出走,脸色顿是一变。
“不可胡闹!”
“你才刚从晋国回来几日?又这般胡闹?!你娘若泉下有知,指不定如何骂你爹我是究竟如何管教于你的呢!……”
祭先话虽强硬,但嘴里的音量却是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什么也听不见了。
祭乐一看有戏,当即嘟着小嘴,满不在乎的道:
“哼!爹爹不肯成全女儿,女儿便只能离家出走!我要……我要去楚国!然后去吴国!”
“停!”
耳听祭乐越说越理直气壮,祭先哪里还敢继续坚持,转过头满脸无奈的看着祭乐。
“乐儿啊……你说说那李然有什么好的,能让你这般爱慕于他?为父真是拿你没办法……”
“爹~~~”
祭乐继续撒娇。
“好啦好啦!爹答应你便是。”
“不过,你也要答应爹一个条件才行。”
商人本色,总要有利可图。
祭乐听得父亲松口答应,喜不自胜,急忙问道:
“什么条件啊?爹?”
只听祭先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的言道:
“李然在鲁国声名显赫,可在我们郑国终究还少了番名堂。况且此人如今无身无分,与区区白身无异。若将你嫁给他,世人岂不是要笑话我祭氏一族?”
“所以你与他的婚事,须得他干出一番事业来,爹才能为你做主,如若不然,他李然便休想跨进我祭氏大门!”
从他这话便不难看出,即便他答应祭乐与李然的婚事,那也是让李然入赘其祭氏一族。
不过想来也对,祭氏在郑国乃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即便是在郑国国内,都有不少豪门就算是争破了脑袋的想往里挤,那也是毫无门路。更不用提那些外邦来提亲的了。
而今无奈之下,却只能勉强便宜了李然那浑小子。那他李然还有什么说的?只能是入赘!
祭乐哪里会想到这些,她只听到父亲已经答应了自己,当即高兴得手舞足蹈。毕竟在她看来,以李然的本事,想在郑国干出一番事业,简直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何其简单!
“好!一言为定!女儿谢谢爹爹!”
恭敬一礼后,祭乐一蹦一跳的离开了,留下满脸黑线,兀自叹息的祭先在原地发呆。
一阵后,祭先整理了一番刚刚被祭乐胡乱拉扯后的衣襟,朝着空无一人的大厅沉声喊了句:
“进来吧。”
随后,两名身着劲装的门客便出现在了大厅内。
“主公!”
“如何?”
祭先头也不抬的问道。
其中一人拱手道:
“回禀主公,一切正常。李然去往别院后便一直未曾出来过,他身边的那个孙武也一直不见动静。”
闻声,祭先微微点头,将目光看向了另外一人。
那人见状便道:
“主公,齐国那边接连两日未曾传来消息,不过据属下推测,此时齐国商团应该已经进了鲁国境内。”
祭先听罢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道:
“此次运粮前往卫国,兹事体大,一切当以两位公子的安全为先,若两位公子出了任何差错,老夫唯你是问!”
“是!请主公放心!”
“下去吧。”
待得那汇报齐国消息的人走后,祭先这才对着之前那人道:
“别院那还需继续监视,无论李然有任何动静,都要第一时间禀明于我。”
“主公,您的意思是,此番李然前来郑国,有可能与此次齐国出手赈济卫国有关?”
那人倒显得有些不甚明白起来。
祭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季氏一路派人暗杀于他,虽是迫切凶险,可他李然前有羊舌肸之邀,后又与韩起是里应外合,把季孙宿给拘在了晋国。如此说来,此人若真是逃难,也该是晋国是第一选择,为何却要千里奔波来我郑国?”
“此子智谋之深,当世少有人可及,无论他此次前来与齐国赈济卫国有没有关系,他的一举一动都要严加防范,切不可让他生出任何事端,明白吗?”
要说这齐国赈济卫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