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支支吾吾,竟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措辞来搪塞。
李然闻言,虽依旧没打消顾虑,但起码是知道这事应该与范蠡无关。
然后他又转念一想,猜测范蠡想说的,可能还是因为他和宫儿月之间的缘故。
李然当然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的纠缠,于是只微笑道:
“呵呵,也没什么,孩子大了,有些自己的秘密,也无可厚非嘛。”
李然回到了书房,坐了下来,却是心神不宁。
一直以来,别人都已经习惯称呼他为先生,而把宫儿月也当做夫人一样,就算是丽光,也是将宫儿月给唤作二娘。
李然仿佛对此也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了,也没有对此加以纠正。
但如今想来,他却也不曾考虑到宫儿月的归宿。若一直如此,那岂不等于是耽误了她?
李然思来想去,又走出了书房四处散心。
途径丽光的房间,这时丽光又被宫师给领去练舞了,而她所画的那副画卷如今就放在窗前的案几上。
李然虽并不想窥视女儿的“隐私”,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还是忍不住伸手取了过来,并展开一看。
这才发现,她所画的果然是一副拜堂成亲的图画。而男方似乎就是他李然,女的则是宫儿月。
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正笑嘻嘻的手提花篮,看着这一幕。
李然心中一颤,他立刻是明白了过来。
在她心中,可以说已经将宫儿月替代了祭乐在她心中所留下的空缺。
但她同时也明白,她的这个二娘和父亲之间,其实是横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的。
只不过,也许在丽光天真的想象里,这道鸿沟,可能就只是一个“拜堂成亲”的名分罢了。
李然将画卷默默的放回,心情一时也十分的沉重。
李然对祭乐用情极深,本来想着余生只好好的将丽光培养成人,他这戏剧而又荒诞的一生也便就此罢了。
却不想,宫儿月竟是在他人生低谷之时陡然出现。
而如果宫儿月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倒也不足以让李然有任何想法。偏偏这宫儿月又和祭乐如此的相似,而丽光又是如此的喜爱她。
这就好像是上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一样。让李然原本忧郁而平静的内心,又再一次的起了一丝波澜。
李然双手别在身后踱步,却正巧碰到了范蠡。
范蠡看到李然站在窗前,知道他肯定已经看到了画卷,在心中暗叹一声,便是走了过来:
“先生……”
李然回过神,见是范蠡,回头看了一眼画卷,也没说话,只慢慢的走开。
而范蠡却又追上,并是言道:
“先生,光儿其实有此想法,也是正常的……”
李然停下脚步:
“哎……少伯啊,有些事情……其实我也心里明白,但是……却不能做啊!”
谁知,范蠡却是说道:
“先生,人人都说儒者迂腐。然而即便是孔丘,他都觉得此事不违礼数,也并无不妥。先生又何必作茧自缚呢?月姑娘她虽然是以越姒媵女的身份入的鲁国,但这也不代表她一定要成为鲁侯的人呐?”
(注:越国姒姓,嫁给鲁侯宋的夫人称为越姒,也就是后来的“定姒”)
“而且,鲁侯也曾是见过她的,虽未言及身份,但也已知晓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月姑娘又多次救先生于危难,难道先生当真是铁石心肠不成?”
李然却又是作得一声苦笑,并是摇了摇:
“少伯,并非是我不懂变通。只是,婚嫁之事,纵是不能两情相悦,却终究也还需得一番悸动之心才是……然而,我李然自先夫人走后,便是心如死灰,从未想过再续……”
“再者,她和乐儿长得也实在是太像了,就算正娶了她,那也只是将她当做乐儿的替身罢了,这……难道对她就公平吗?她日后又会如何作想呢?”
“所以啊,还请少伯不必再劝了!”
范蠡却是又摇了摇头:
“先生当真只是将月姑娘当做了夫人的替代吗?这一点,恐怕先生自己都道不明了吧?!”
李然没有吱声,显然也不想再过多纠缠,他只想早些离开。
这时,范蠡又道:
“更何况,天下薄情寡义者多矣。先生重情重义,乃世人皆知。月姑娘也必是中意于先生的。若这都不算是两情相悦,那这世上还哪来的有情之人呢?”
范蠡说得是愈发的直白,李然也是愈发的听不下去,只又丢下了一句:
“少伯,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无凭无据,如何能够令人信服?!”
范蠡这时也急了,不由高声道:
“难道,光儿的想法,先生也不在乎吗?”
李然听得此言,不由顿然止步,又回过身子言道:
“少伯,你今日……多言了!”
范蠡稍有退缩之意,却犹豫了一下,却依旧是在那与他不屈不挠:
“光儿自幼丧母,跟先生也是聚少离多。蠡是在郑国看着她长大的,光儿她极为懂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其心中也时常苦闷。只是……光儿她表面坚强,从不轻易将其苦闷表现出来罢了。”
“夫人的离世,对其打击甚大,而如今月姑娘既能够弥补其缺,先生即便是不为自己考虑,难道能不为光儿她多多考虑一些吗?!”
“她既已认其为母,难道先生不想替光儿她弥补一些缺憾吗?”
李然见范蠡说的情真意切,想起自己对光儿的亏欠,心中也是不由一软:
“少伯,但她终究不是夫人啊!”
范蠡说道:
“先生对夫人用情至深,夫人对先生,也是情笃意长。然而斯人已逝,往昔不可忆,但来者犹可追!难道,月姑娘对先生的情感就不真吗?”
李然竟被范蠡说的一时局促起来,只得是把手一挥道:
“少伯,此乃李某私事还请少伯不要多言!”
范蠡凭借其三寸不烂之舌,又恰逢时机的与李然说起了这些憋在他心底许久的话。也可谓是不吐不快。
不过,在一番饶舌过后,范蠡也知今日之言虽是尽兴,但未免也是有些没了分寸。
于是,他在一顿输出完之后,便是躬身作揖致歉道:
“今日蠡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还请先生恕罪!”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三桓联手
李然长叹一口气。
“少伯,李某想静一静!”
李然说完,便回到书房,心中也犹如是水火交战一般,备受煎熬。
面对宫儿月,又不由想起祭乐,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乐儿……为夫究竟该如何抉择呢?”
李然也没有想到,在祭乐去世了这些年后,自己竟然又陷入情感漩涡之中。而这个漩涡,又多多少少也是因祭乐而起,这就好像是上天跟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一样。
而范蠡的那些话,显然也是窝在心中太久,是不吐不快。另外,也因为他和丽光接触得多,也知道丽光的小心思,所以才会选择这般和李然说话。
如今的李然,在这一问题上可谓是进退两难,他想努力驱散这种迷茫的感觉,却又哪里办得到呢?……
……
却说那季孙斯在离开杏林之后,他并没有返回季府,而是改道叔孙氏府邸的方向。
在叔孙氏府邸的门前,他又命子路止住。
子路问道:
“家主这是要拜访叔孙氏吗?”
季孙斯踟蹰了一下,还是说道:
“嗯,仲由可代我去通报一声!”
于是,子路当即下了马车,敲开叔孙府的大门,对其门人说明了来意。
那门人听闻是季氏宗主前来,又哪敢怠慢,急忙便是开门迎接。先将季孙斯是迎入大厅,然后这才前去通报叔孙州仇知晓。
而叔孙州仇在得知是季孙斯到来,也是赶紧整顿好了衣冠,来到大厅与之相见。
“季孙大夫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莫怪!”
季孙斯则是还礼道:
“叔孙大夫客气了,不必如此多礼!”
叔孙州仇将季孙斯引入厅堂,二人是对面坐定。
叔孙州仇先行开口问道:
“不知季孙大人今日突然大驾光临,是所为何事?”
季孙斯见叔孙州仇直接问及,便也是直接开门见山的回道:
“先前,你们叔孙氏的郈邑之内是出得一个侯犯,搅得鲁国是鸡犬不宁。此事虽为叔孙氏家事,但亦为祸鲁国甚深,大夫应当知晓吧?”
叔孙州仇尚且不明季孙斯说这些话的目的,闻得此言,稍稍一怔,不由说道:
“说起此事,州仇却还没有向季孙大夫表示感谢呢,当时也亏得季氏鼎力相助,否则这郈邑恐怕到现在还攻不下来呢!”
季孙斯见叔孙州仇说得如此客气,也是不由一笑:
“呵呵,叔孙大夫这华说得可就见外了。我鲁国三桓同气连枝,当初一起发兵,可都是为了鲁国的安危。只不过,之后依旧是久攻不下,实是……实是令人咋舌啊!”
叔孙州仇虽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这毕竟也是事实。
其实,还不光是三桓,当时其实还要再算上齐国的两万兵马,但即便是如此,他们也依旧未能攻克郈邑。
若非后来李然找来了驷赤,驷赤临危受命巧施连环计,说不定如今的郈邑还在那是如鲠在喉呢!
虽说,这其中有三桓与齐人各怀鬼胎,人心不齐的缘故,但郈邑城池之固若金汤,却更是其中的主因。
这时,季孙斯则是继续言道:
“由此可见,国有大城,其危害甚大啊!”
叔孙州仇闻言,则是侧目道:
“季孙大夫……今日前来到底是想说什么?恕在下愚钝,还请大人明言。”
季孙斯听他如此问,便也就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道:
“如今世人都在讨论,究竟要不要堕去我三桓主邑的城墙。斯思前想后,觉得此举固然有削弱我们各家自身之弊,但是相较于日后的祸患,斯窃以为,还是极有必要的!”
季孙斯在经过李然的一番点拨后,已经下定决心要堕去三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