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暗中会心一笑。
而这一边,季孙斯站在人群之前,只因惧怕身后的阳虎,其一言一行皆显得是唯唯诺诺。
李然看着眼前这一代年轻的三桓,还有这一片他所熟悉的曲阜郊区。
不由是生出一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感。
当然,由于现场的气氛也是显得十分的怪异,李然倒也是从中嗅出一丝不安。
进得城内,阳虎将李然和公衍、公为都安顿了下来。
并且他单独宴请了李然,而李然则是带着孙武和褚荡一同赴宴。
待他们到时,却发现阳虎竟只是邀请了他一人,除了孔丘和观从,并无旁人。
阳虎接连敬了李然三杯,并是说道:
“子明先生,当年给阳虎以当头棒喝,令虎是醍醐灌顶,得以看清了季氏的真实面目,虎当真是感激不尽!”
李然浅浅一笑。
“阳兄言重了,阳兄能够迷途知返,此乃自悟也。若是换作其他执迷不悟之人,然纵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是无济于事啊!”
阳虎闻言,又诚恳道:
“如今,虎欲秉承先生之志,奉公室而制约三桓,希望此举,能够重振我鲁国之国势!”
阳虎知道李然的心愿,他如此说,当然是为了能够博得李然的好感。
毕竟,他若日后想要继续有所作为,那他就还需得多多仰仗李然。
当然,李然如今还并不知道阳虎的所思所想,更不知道观从究竟跟他是说过些什么。
不过,李然终究也并非泛泛之辈,对于阳虎这一言论,也能隐隐感觉得到,其背后定然还有其自己的私欲,只是隐藏得极深罢了。
“唯盼阳兄能够不忘初心。”
阳虎哈哈大笑。
“哈哈哈,那是自然。虎信守承诺,还望先生日后能多多襄助于我。”
李然对此并没有着急回复,而阳虎倒也不急于一时,他又是朝着孔丘敬酒,并是言道:
“仲尼兄,你我之前还有些不快,前番虎被俘之时,幸得仲尼兄良言。足见仲尼兄心胸之宽广,虎在此敬仲尼兄得一盏!”
阳虎一边说着,一边是举盏,起身礼敬了孔丘后一饮而尽。随后,阳虎又径自坐下,并是继续言道:
“仲尼兄,虎亦有一言,还请仲尼兄敬听。”
“虎以为,仲尼兄乃我鲁国之大贤,可谓是满腹经纶,若日后无有传承,岂不可惜?依虎之见,仲尼兄理应广收门徒才是。唯有如此,才能继得往圣之绝学,而开得后世之太平啊?!所以,还请仲尼兄在我曲阜开社收徒!”
“所以,虎亦是希望仲尼兄日后能将我周邦之义理,就此传播发扬下去,并让后世之人都要懂得何谓‘礼义廉耻’。可不能再出现如季氏以前那般所犯下的过错,还望仲尼兄莫要推辞啊。”
孔丘闻言,不由是站起身来,并是拱手作揖言道:
“丘岂敢有推辞之意?丘愿从之!”
阳虎见状,又是大笑三声,并是欢喜道:
“哈哈哈,好!虎亦会全力从旁协助,给仲尼兄以最大的便利!”
……
第五百五十二章 孔子著【春秋】
孔丘听从了阳虎的建议,便是于城外择了一处杏林,正式开社收徒。
李然也无他事,听说杏林的景致被孔丘给收拾得颇为雅观,便决定带着祭乐来了这边就此安顿下来。
其实,除了这一个原因之外,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李然和孔丘都隐约察觉出阳虎的动机似乎并不纯粹。
只不过,他们虽是有所察觉,但念及阳虎目前又没有太过分的举动,所以他们二人也是不便多言,决定还是再观望一阵。
而就在这些时日里,阳虎又对外是大张旗鼓的宣扬,说孔丘乃为鲁国大贤,又是孟氏宗主孟孙何忌的老师,孟僖子生前也曾向孔丘问礼,即便是鲁昭公,后来之所以能够这般知礼晓仪,那大都也是从孔丘处学来的。
经过阳虎的这么一番背书宣传,鲁国以及周边邦国的一些青年之士,便是纷纷来投,拜入孔子门下。
而孔丘亦是将当年其师所授他的鲁史作为教材,于授课之时,针砭时弊,亦是极为生动。
只不过,由于这一套他从朋友那顺来的鲁史,因未曾经其校注,因此每每上课,孔丘说得尽兴之时,便都会有所遗漏。
所以,孔丘便产生了另编一套的想法来。
孔丘找到李然,表明其意,李然对此也是深以为然:
“授业之册,乃重中之重,万不可有半分疏忽。只是,此工程极为浩大,只怕仲尼兄是力有不逮啊!”
“丘自当明白,所以还希望恩公能助丘一臂之力。”
李然稍一沉咛,便是开口道:
“无妨,反正这些时日我便一直住在杏林,若得空闲,我自会协助仲尼兄一同校对!”
“只不过……”
孔丘听得李然似有难色,不禁问道:
“不知恩公是有何难处?”
随后,只听李然便是叹息一声,并与孔丘是叮嘱道:
“只不过,至于暗行众和道纪的事情,仲尼兄还是暂且不要录于其内。只因此事太过离奇,难免有哗众取宠之嫌。世人不解其意,恐会惹来非议!”
关于“暗行众”和“道纪”的事情,孔丘虽不知道其详情,但是在李然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多少少是有些知情的。
而孔丘也深知这个道理,不禁是点了点头。
这时,只听李然是继续言道:
“或可将此间种种,仅言及权卿之家事。如此,也好让世人警醒,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以臣弑君者,其最终皆不得善终,就算祸首得了善终,但其子嗣亦必定受其牵连!”
“恩公放心,恩公即便是不说,丘也会如此写。只不过……丘以为,还是该对昭公和季孙意如之事,稍作一些掩饰才好……”
李然知道孔丘是想要替鲁昭公“隐恶”,所以此举倒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说道:
“嗯,既为尊者讳,亦是合该如此。”
孔丘不由叹息一声:
“丘心中有数,若有不周之处,届时还请恩公从旁指正。”
“呵呵,仲尼兄客气了。然也不过就……对了!除此之外,然的名字也莫要言及!”
孔丘听得此言,不禁奇问道:
“哦?这是为何?”
李然听得此问,不禁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言道:
“然不过一过客而已,于天下之势无足轻重……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孔丘对此还是不解。毕竟,李然在他看来,可以算得上是这一时代最闪耀的星。
如果将他的事迹隐去,显然许多事情就不再那么出彩了。而且,有些事情甚至将难以自圆其说。
“丘所要编撰的,乃是以史为鉴,若是涉及到如今的,又岂能不据实记载?这……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仲尼,只因李然并不想被记载于史,也无意于留名史册。所以,希望仲尼能遂了李然这一心愿!”
孔丘见李然如此坚持,也只得叹息言道:
“既如此,丘听命便是!”
……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李然便在杏林,一边陪伴着祭乐,等待范蠡带着光儿前来,同时和孔丘一起是编撰起了【春秋】。
【春秋】的记事极为简练,然而几乎每个句子都暗含褒贬之意,所以被后人称为“春秋笔法”、“微言大义”。
说它是史书,实则就是一部政治学著作,对后世影响极为深远。
也正是李然的要求,他不愿被载于史,所以孔丘在编撰之时,也刻意将李然的事迹悉数抹去。
但受此牵连,因此孙武、观从等人的记载也不免是被殃及池鱼。
比如孙武大量的军事活动,以及观从后来的事迹,都不再见于【春秋】。
也正是有着诸多的顾虑,又想要准确表达出自己的见解。所以,【春秋】对其中的一些记载,也不免会有疏漏之处。
至于这些,在此处便不一一赘述。
……
而这段时间阳虎也终于是寻得一个良机。
他一直想要彻底清除季氏内部与自己离心离德的旧党。
所以,他便趁着季孙斯继承宗主之位,并前往费邑例行视察的机会,给公山不狃去得一封书信。
信上所说的,乃是仲梁怀对于公山不狃的东夷的身份是极为鄙视的。所以,他曾对季孙斯建言,让其亲信接任费邑邑宰之位。
而这一次,季孙斯即将启程前来费邑,虽然乃是常例,但似乎也有探得风向之意,他让公山不狃言语间务必要小心谨慎。
公山不狃收到了阳虎的来信,此事虽说被阳虎说得煞有其事,但对此却也是将信将疑。
毕竟阳虎意欲驱离仲梁怀之心,他也是知道的。所以,对于这一手“借刀杀人”,他也并不会如此轻易上当。
……
另一方面,季孙斯便在阳虎和仲梁怀等众人的护送下,一路来到了东野。也就是当时季孙意如被害之地。而其不远处,便是费邑。
歇息的间隙,季孙斯又问及公山不狃的为人,毕竟公山不狃在南蒯之乱后,便是常年驻守费邑。所以,季孙斯与他接触得并不太多。
而阳虎,则是当着仲梁怀的面说道:
“子泄此人,虽然出身东夷,但深得先主信任,不然费邑如此重要的城邑,也断然不可能是让他来守。”
“此人忠心耿耿,一心为鲁,所以主公此行大可放心。”
季孙斯应道:
“若是如此,那是最好不过!”
谁知,一旁的仲梁怀却是冷哼一声:
“阳虎,你和这公山不狃关系匪浅,季氏上下也是无人不知的。你这般说他,岂不更加令人生疑?”
“哼!举贤不避亲仇,既是主公问及,虎又岂敢不据实以告?反倒是仲梁兄,对子泄之身世一直这般耿耿于怀,心胸也未免是太过狭隘了些!”
仲梁怀不由是沉默片刻:
“他本就是蛮夷,即为蛮夷,不通我周邦之教化,其言其行又如何能够尽信?”
的确,仲梁怀本来对公山不狃的蛮夷身份一直是瞧不起的,不放心的。而他又一心为季氏着想,觉得让一个外人掌控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多有不妥。
只不过,碍于公山不狃这些年来也一直算得是矜矜业业的,也没有逾越之举。所以仲梁怀尽管疑虑,却并没有多想。
之前,也只是想着是否该重新审视这个人。但如今阳虎在季孙斯面前竟是将此人好话说尽,这不免是让仲梁怀疑虑更甚。
显然,如果这公山不狃真的是和阳虎乃是一起的话,那对于季氏而言,也绝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