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少夫人之病已然入里,五脏俱损,恐难医治。若夫人有何未了的心愿,若能了结,如此亦可有所宽慰,或对其病情有所裨益吧……”
李然听得此言,只觉得心下是凉了半截。
“难道……连先生都已无能为力了吗?”
医和又叹息一口,没有回话。
李然在大脑一片空明的情况下,来到了祭乐的身边,看到她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的是牵出一丝笑意:
“如乐儿所愿,季孙已死,仲尼如今也已前往曲阜,若是一切顺遂,不如我们也一同去往曲阜,再让范蠡带着光儿到一同赶来曲阜,届时我们一家三口便可在曲阜见面!夫人以为如何?”
祭乐无神的眼神,不由得一亮,发自内心的欢喜:
“若能如此,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李然见得祭乐如此,心中也是不由一阵酸楚。但是在祭乐面前,却还是得要装作无事一般。
……
孔丘亦是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曲阜,阳虎得闻消息,直接是迎入城门,并要将其直接接到季府,两人对坐在马车内。
孔丘微微一笑,并是与阳虎拱了拱手:
“恭喜阳兄了!”
阳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呵呵,此事尚未成功,还需得得仲尼助我!”
“不知接下来,阳兄有何打算?”
阳虎听得孔丘此问,不由是沉默片刻,这才抬头言道:
“世人皆说,仲尼兄对周礼甚是了解,又曾问礼于周室,想必仲尼兄必是满腹经纶之人,天下罕有匹敌者。今日请仲尼兄前来,便是看能否在季孙意如的葬礼上,找些由头可以……”
最后一句话,阳虎把话压得很低,但孔丘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稍作犹豫,并随后是拱手笑道:
“季孙意如即是做得,旁人又如何做不得?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丘愿效此命!”
毕竟,孔丘其实是自始至终都是站在鲁昭公这边的,现在鲁昭公已薨,这报仇之心,也可谓是极其的强烈。
再说此举亦有压制三桓,主张公室之效,孔丘对此自是没有任何的道理拒绝的。
阳虎带着孔丘来到季孙意如的灵堂,季孙意如此刻早已是入了棺。而孔丘这时候到来,也已临近其入葬之日(士大夫三日而殡,三月而葬),是以,其陪葬之物也尽皆是堆放在一旁。
孔丘终究是个知礼之人,虽是面对的季孙意如,但还是恭恭敬敬的祭拜于他,并和弟子子路一起,亲手扎了一个草人,当做陪葬之物。
就当孔丘要将这个草人置于灵堂之时,却陡然发现了灵堂的一旁,竟是有一块玙璠。
“咦?这块玙璠莫不是……”
只因孔丘在鲁昭公尚在曲阜之时,亦曾入宫多次,所以一眼就看出这玙璠乃是宫中之物。
孔丘将其记在心中,不动声色,待祭拜结束后,孔丘便和阳虎一同来到了密室,孔丘将玙璠一事与阳虎说出。
但阳虎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那玙璠……原本乃是季孙意如的随身之物,不知是有何名堂?”
“玙璠乃诸侯入葬之物,季氏作为卿族,若是将其一起陪葬,此于礼数不符,此不正可坐实他的僭越之举来?”
阳虎闻言,不由是恍然大悟,并是笑着说道:
“正是!正是!此物原本便是季孙意如所中意之物,虎原本亦打算将其作为陪葬之物。只不过,却未曾料到这其中竟还有这般的讲究!既如此,那此事倒是可大肆宣扬一番了!”
孔丘思索一阵,又道:
“除此之外,还可在其入葬之时,安排抬柩之人,行天子之七步,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将目睹季氏这一不符礼数的葬礼!”
阳虎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果然呐!观子玉果不欺我!请得仲尼前来相助,实是大妙!好,虎这便去安排!”
阳虎全权操办季孙意如的葬礼,而如今下葬在即,那些抬柩之人也都已是做好了准备,阳虎将抬柩之时的步伐,一一与他们进行了叮嘱。
然而,那些儒者却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大都觉得此举不妥,但是主人家既是如此要求的,那他们自也不会提出异议来。
次日,阳虎又来到了灵堂,盯着那块已经放置在于堂上正中显眼处的那块玙璠,正寻思着该如何大张旗鼓的将此物入殓。
仲梁怀伴随其左右,眼看阳虎竟是对着玙璠发愣,而且又听说了入葬的步伐也被改了规格,如今又见得阳虎此状况。
仲梁怀将这两件事一盘算,心头不由一惊。
心急之下,也不容细想,竟是径直上前,抓起玙璠就要往外跑!
这一下,可谓是完全出乎了阳虎的意料之外。
待反应过来之时,仲梁怀已然带着玙璠奔出,阳虎当即带人去追,并将他是拦住在了大门处。
仲梁怀见逃脱不得,便是将玙璠高高举过头顶,并大声喝道:
“阳虎且住!不然,我便要将毁去此物!”
只因仲梁怀是在季府之外,所以他这一声大喝,却是直接引来了围观的群众。
阳虎见状,也不敢上前辩驳,只得是止住脚步,并是怒斥道:
“仲梁怀!你这是要做甚?”
这时季府的人都闻讯赶了过来,并将现场是团团围住。
仲梁怀昂首道:
“你身为先主最为信任的家宰,这葬礼也是全权由你负责,但是你却一再要陷先主于不义,到底是起了何居心?!你除非当众承诺将移步改玉,否认仲某绝不退让!”
阳虎见这里围了不少人,也不能将仲梁怀怎样,只能是忍气吞声道:
“先主尸骨未寒,我等皆为季氏家臣,不可乱来!若是有话,好说便是!”
“哼!玙璠随葬,乃为诸侯之礼,还有入葬七步,此为天子之礼!此二者,皆不符先主之身份,阳虎你到底是意欲何为?!”
阳虎深深吸了口气。
“仲梁怀,先主生前曾代摄君事,如今以国君之礼下葬,有何不可?再说这玙璠本就是先主最为心爱之物,将之陪葬又有何不妥?你这分明便是胡搅蛮缠!”
仲梁怀闻言,不由又是冷笑一声:
“哼!先主虽代摄君事,但是终究是‘代摄’而已。身为臣子,又如何能够以国君之礼入葬?!仲某可不是在此胡搅蛮缠,你且去问问季府上下,你若如此行事,又有几人无有言语?”
周围的人听得仲梁怀如此说,也不由是开始议论纷纷。都觉得季氏僭越入葬之礼,确是不该。
当然,也有一部分季氏族人,倒觉得给家主如此规格,亦无不可。
阳虎扫得一眼众人,知道此事他若一意孤行,反倒是要搬石砸脚。
于是,便只得是当场一阵大笑了起来。
众人见状,不由是一脸迷惑。阳虎笑罢,只听其说道:
“先主去世之前,只希望自己能被风光大葬,虎也不过是想要完成先主的遗愿罢了。却不知此举会有冒犯之嫌。若非仲大人提醒,虎险些要酿成大祸啊!”
“哼!即使风光,亦要适可而止,岂能如此僭越?!此乃祸我季氏,先主若在,必不会如此!”
仲梁怀不卑不亢,依旧是如是高声唤道。
第五百五十章 阳虎也烦恼
仲梁怀这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着实是感染了在场的许多人。
现场众人也无不是指指点点,当此情形,阳虎自知不能忤其意,便也只能是服软道:
“是虎出言不慎!仲兄且将东西放下,莫要这般激动!”
仲梁怀狠狠的盯着阳虎,并是摇了摇头:
“须得立刻当众应允改步改玉,否则今日我仲梁怀定要明志于此玙璠之下!”
阳虎见如此局面,只得是急忙委婉言道:
“既如此,那便改为三步,这玙璠也一并撤去,就此奉还公室!如何?”
仲梁怀听罢,这才是松了口气,并放下手来:
“哼!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阳虎心中窝火,但并未就此表现出来。
不过此事也是给他提了个醒,显然,此刻除了仲梁怀之外,忠于季氏的还是大有人在的。而他现在所做的,就是要暗中将这些人都给悉数记了下来。
至于仲梁怀,毫无疑问,是必须要解决掉的刺头。否则阳虎他连全面掌控季氏都做不到,又谈何拥立公室呢?
公山不狃也来到了曲阜吊唁,这天晚上,阳虎将公山不狃是请到了自己的屋内。
二人先是客套寒暄了一番,毕竟两人也算得是十几年的交情。尤其是自从南蒯叛乱之后,公山不狃便是坐稳了费邑邑宰之职,他们两个,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可谓就是季氏的两根顶梁柱。
更何况在前段时间,他们还曾一起是攻打过郓邑。
所以,他二人倒也交谈甚欢,但随即阳虎又话锋一转,不由是与他暗示道:
“公山贤弟,不日先主便要入葬,少主不日也将继位。不过……阳某在这期间,还需得干一件事,希望能够得到公山贤弟的支持啊!”
公山不狃不由是眯了一下眼睛,并是问道:
“哦?不知所为何事?”
“哎……其实倒也无它,只是那仲梁怀,一直是与阳某不对付,虎欲将其驱出鲁国,还望公山贤弟能从旁协助一二。”
“吊唁大会上,还请公山贤弟与某一同声讨仲梁怀!”
公山不狃眉头一皱,却又是立刻嗤笑一声:
“呵呵,阳兄恐怕今日是说得气话吧?莫不是为今天的事而泄愤?”
阳虎坦然道:
“嗯,不过,此仅为其一尔。”
公山不狃又不由叹息道:
“嗐,彼为君也,你又何必怨他?”
很显然,公山不狃并不赞成阳虎此举。
他的意思是,仲梁怀此举也是君子之为,你阳虎既也自诩同为君子,又何必怨他呢?
“更何况,若要驱逐仲梁怀,恐怕也并非易事啊。他现如今深得少主之信任,阳兄若是做得太过,只恐日后谁驱谁还不一定呢!”
“今日兄长之言,不狃只当做没有发生,不会与其他任何人吐露半分,但还望兄长要好自为之啊!”
“其实,时至今日,有些事情不狃心中亦是颇有疑虑的,只是不狃也并非聒噪之人,也不想辨个明白。阳兄,事已至此,不狃的话也只能是言尽于此喽!”
其实,阳虎在受到季孙意如见疑之时,曾是伪造了一封公山不狃的信札。显然,此事公山不狃也已得知道了一些风声。
所以,要说公山不狃会没意见,那也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阳虎还提前从费邑调用冰块,这自然也不可能瞒过公山不狃。
所以,有些事情公山不狃就算不说,但并不代表他就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