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还得先回去和长卿商量一下,眼下情势危机,乐儿是想先留在此地照看阿稠,还是且先与我一同回去?”
祭乐稍作了一番思量,觉得留在这里也是徒劳,可能反而会成为鲁侯的累赘。
于是,祭乐便是起身道:
“我跟你一起先回去吧,反正来日方长,待商量出个结果来,阿姊也好再来与阿稠言说。阿稠,千万保重,既是过去了,便也就过去了,莫要再作胡思乱想……”
鲁侯稠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又袭来一阵猛烈的咳嗽,而且竟是咳得愈发厉害。
祭乐见状,急忙上前轻敲鲁侯稠的后背。
鲁侯稠咳嗽了许久,这才算是停了下来。而当用来捂嘴的巾帛从嘴边拿开,竟然突然呈现出一滩嫣红色来。祭乐看见后不由是大吃一惊:
“阿稠,你……”
鲁侯稠摆了摆手。
“阿姊不要担心,我没事,只需休息片刻即可。”
李然亦是上前查看,见得巾帛上的深红血渍,仅凭着自己的经验,都觉得鲁侯稠这身体的情况只怕是不容乐观。
“君上可有看过医者?医者如何说?”
鲁侯稠叹道:
“确实是无甚紧要,医者也是这么说的。”
“跟随我们一起前来的,有一位秦医,其医术堪称天下翘楚。届时便让他来给君上诊治看看吧。无论如何,君上务必是要将身子调养好。如此日后才能再有所作为啊!”
鲁侯稠闻言,不由是沉默了一阵。
“看看倒也无妨,咳咳……只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并无大碍。只因今日见到了阿姊和先生,阿稠实是高兴极了,故而一时有些气急罢了。”
第五百零四章 还得是晋国
告别了鲁侯稠,李然和祭乐只得是且依依不舍的回了官驿,依旧是由仲由一路护送。到了驿馆,李然赶紧又让子路是护送医和,趁着夜色未明,前往鲁侯稠的藏身之地,替鲁侯稠是里里外外诊断了一番。
子路也是身强体壮,来回奔波,竟亦不知疲惫。
医和也没有停留,当即便随着子路去了。
随后,李然当即是召集孙武、孔丘等人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谋划。只因祭乐也甚是关心鲁侯稠的安危,所以也跟着他们是一起商量着……
刚商议了没一会儿,医和也赶了回来。
李然当即问道:
“鲁侯的情况如何?”
医和犹豫了一下,瞧见这一片可谓人多嘴杂,故而似是有所隐瞒的答道:
“还好,并无大碍,在下已经替鲁侯开了一个药方,届时只需记得按时服用,便可无虞……”
李然总觉得医和似乎是没有把话说明,但鉴于祭乐就在身边,也不便是问得过于详实了。
“好,那就有劳先生了。”
医和则是躬身作揖回礼道:
“此乃医和分内之事,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就在这时,孙武又开口言道:
“鲁侯既然无碍,那如今唯一需要解决的,便是那季孙意如!先生,子玉曾跟武说过,鲁国如今的祸根,皆是集于季孙意如之身,只要季孙意如一死,一切祸事,当可迎刃而解!”
其实,这个提议,当时观从就已经向李然提出过了,只不过,他对当时的这个提议就已经否决了。
更何况在与医和的一番畅谈过后,他又岂能不识鲁国真正的祸根?又岂是一个季孙意如这么简单的?
而孔丘亦是对此也颇不以为然:
“丘以为,此事并非如此简单,季氏如今把持鲁国朝政,已历三世,早在当年季文子和季武子之时,季氏之于鲁国便已成盘根之状,难舍难分!”
“而如今,季氏更是早已经将自己与鲁国之国运捆绑在了一处,这也是为何叔孙氏和孟氏当初亦不得不支持于他的原由。若是冒然动了季孙意如,纵是季氏从此一蹶不振,但恐怕鲁国届时也将遭到更大的灾祸!”
孔丘出生于鲁国,又在季氏下面做过事情,虽然也是看不惯季氏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季氏和鲁国,早已成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
所以,想要妥善解决季孙意如,就必要先妥善处理鲁国上下的朝政!
李然对孔丘的话也是颇为赞同:
“仲尼所言甚是!季孙意如虽是需得解决,但也需得是稳定了朝政之后,才能缓缓图之!”
李然言罢,不由得是多看了一眼坐于身旁的祭乐,并是继续言道:
“季孙意如眼下虽是不易解决,然而奉送鲁侯归国一事,却是刻不容缓的。”
依照李然想的,先借助外力让鲁侯回国。待其名正言顺之后,再行联络与季氏不对付的各方势力,来一同来制衡季孙意如。
祭乐闻言,亦是点了点头:
“夫君考虑周详,就依夫君之意便是!”
李然随后又低头一阵沉思,并是标志性的将食指和拇指在那反复挼搓着:
“嗯……此事,恐怕还得是从晋国入手才好!鲁侯出奔,晋国身为天下盟主,此前并无所作为,实为不该。近闻晋顷公于前不久刚刚薨逝,而鲁侯由于出奔在外,故而尚未派人去往晋国吊唁。”
“既如此,我等不如就以鲁侯之名义前去吊丧,待到了晋国后,可再伺机而动。”
李然这般说着,这时在门外候着的仲由不禁是朗声道:
“尊师,伯牛师兄送来密报!”
孔丘急忙说道:
“哦?是冉耕来了?既如此,便快请他进来。”
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一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小年轻,一见得孔丘,便是跪拜在地。
“弟子冉耕,见过尊师!”
孔丘让他起身,并向在场的人是简单介绍了一番。原来,这个冉耕乃是孔丘前不久新招的弟子,字伯牛。
此人言行举止温文尔雅,待人接物亦是颇为得体大方。与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只见他朝众人行礼,而李然等人则是一阵还礼。
随后,冉耕便对众人言道:
“尊师,季氏那边似有军情!”
“哦?是何军情?此间无有外人,但说无妨。”
孔丘见他稍有疑虑,显然是因为不知道是否该当着这么多人说起。
于是,孔丘便只管是让他说了便是。
“季孙意如得知鲁侯如今藏身于郓邑,便邀孟氏一起,以为孟氏夺回失地为由,派其家宰阳虎,以及孟孙何忌,准备兴兵前来讨伐郓邑!不过,季孙意如为了能够师出有名,亦是且向晋、齐国等国是递送了文书。所以,可能还需得一段时日!”
郓邑原本是鲁国孟氏的领地,只因齐国那时候为了帮助鲁侯,才是强行将其夺了过来。现在季孙意如以替孟氏索要失地为由前来攻打,倒也可谓是名正言顺。
李然十分清楚,现在王子朝之乱刚刚尘埃落定,南方楚国暗弱,如今布于天下的暗行众,其势力可谓是达到了鼎盛。
季孙意如肯定是要趁此机会,想着如何除去鲁侯稠以绝后患的。
事态紧急,如今郓邑的守兵并不多,撑死不过三四千,而且大部分还隶属于齐国。就算是加上鲁侯身边的亲卒,以及李然的私兵,满打满算,也就五千出头。
李然当机立断,是做得两手准备。
一方面,必然是要对郓邑严防死守,护住鲁侯稠。而另一方面,则是需要前往晋国充当说客,尽快让晋国出面,奉鲁侯回国。
前往晋国一事,李然决定是亲自前往。而李然在离开之前,还要说服郓邑的守将公孙青,让其务必履行起保护鲁侯稠的职责。
公孙青,齐国公子胜之子,字子石,乃齐顷公之孙。说起来,与如今的齐侯杵臼乃是平辈。
也是正巧,这冉耕在齐国时,就与公孙青是颇为熟络。于是,冉耕便是毛遂自荐,与李然、孙武一起,来见公孙青。
公孙青见到好友冉耕,也是十分的热情,并且他也早就听闻了李然和孙武的威名。
于是,当即是设宴招待,酒过三巡,公孙青却是在那不停的把玩起了手中的酒盏。
“子明先生,你们刚到郓邑,其实青便已是知晓了的。也实不相瞒,青虽是受寡君之命,为保鲁侯安危而驻扎于此的,但是寡君之后却命我等是一撤再撤。如今已是从当初近万人到得如今不过三四千人。恐怕,寡君也早已没了保护鲁侯的心思了。”
“之前,鲁侯屡屡遭到刺客,我们也曾派人从旁协助看守。但是,也实在是力有不逮,故而后来索性就不再理会鲁侯居在何处了。而此举,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至少那些刺客再想要寻到鲁侯,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
第五百零五章 公孙青和卫国的往事
听得齐国守将公孙青如此说,立于一旁的冉耕,则是恭敬回道:
“子石大人亦不必自责,我等皆知大人此举实也是无奈之举。”
公孙青却是摆了摆手,并是叹息道:
“哎……鲁侯遭此横祸,青本应是以礼相待,只可惜青也不能做得更多,实是令人羞愧!”
冉耕闻言,却又是悠然道:
“子石大人确是有心了,只是比起当年对待卫侯来,恐怕还是有所不及啊。子石大人,不免是有些厚此薄彼了些!”
冉耕的话让公孙青不由为之一怔。
原来,冉耕所提及的,乃是公孙青和卫国之间的又一桩往事。
当年齐卫两国准备联姻,公孙青奉君命行聘。然而到了卫国,却发现卫国内是发生了内乱,卫国的卿大夫齐豹等人,一起合谋杀了卫侯的兄长公孟絷。
彼时的卫侯元,由此只得亦是如同现今的鲁侯一样,逃出了国都,并来到了死鸟这个地方。
而听闻此讯息的公孙青,便又是一路赶到了死鸟,并向卫侯元请行聘礼。
卫侯元,也就是后世所知的卫灵公,此时却还只是一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小青年。
而彼时的卫侯元,由于尚且是流亡在草莽之中,便是以没有行聘礼之地为由予以推辞。(卫灵公曰:亡人不佞,失守社稷,越在草莽。吾子无所辱君命)
但公孙青还是一再坚持,于是,年轻气盛的卫侯元甚是不厌烦的与他怼道:
“若齐使执意请聘,那就请将寡人送回帝丘吧!”(卫灵公曰:“君若惠顾先君之好,照临敝邑,镇抚其社稷,则有宗祧在。”)
卫侯元说得此言,其实就是觉得这公孙青实在是有点轴了,有点太不识趣了。
没看到寡人现在正落难着么?这愣头青,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你这愣头青既然那么想要“不辱使命”,行啊,那你倒是先帮寡人回国啊!
卫侯元的言下之意,即是让齐国帮助自己复位。但公孙青未得君命,也不敢擅答,便只得是放弃继续行聘礼。
不过,他又将自己的良驹是作为礼物,献给了卫侯元以作为其落难在外之时的驾舆。
而公孙青虽不敢擅自答应帮助卫侯元复国,却也命人是时刻保护着卫侯元的安危,并且他自己也是日夜不敢怠慢。
卫侯元见他如此,也不免有些心动,就表示你不必在此守护了,他现在流落至此,且就生死由天吧。
而彼时的公孙青,却认为自己既是受齐侯之命前来行聘的,而卫侯元眼下既然还在卫国,那他就还是卫国的一国之君,所以,他也有责任保护卫侯元的安危。
于是,公孙青亲自执铎,整夜都不曾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