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李然便将自己被囚,又如何被观从解救。以及再入洛邑,受封典藏室史和“太史”之事悉数告知。
而祭乐听了过后,不由说道: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劝你帮助这个王子朝了……”
“哎,彼时又哪知他竟会如此?再说,若是无他,为夫怕是依旧见不到父亲大人……对了……阿稠那边也有消息了!”
李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祭乐。
祭乐一听,果然大喜。
“哦?阿稠他现在身在何处?”
“就在郓邑,只是过得并不安生。不过,如今已是无有性命之忧了。为夫打算这两日便去郓邑一趟。”
祭乐昂首看着李然:
“乐儿也要去!”
“方才医和说了,你身子不好,需得调养,不可再舟车劳顿,劳心伤神。乐儿不如还是先留在洛邑带带光儿吧!阿稠的事,为夫自会再想办法处置!”
祭乐问道:
“对了,光儿的心疾,医和又是如何说的?”
“她的病……因其为先天禀赋不足,只怕难以根治。需得三天一副药,长久服用以稳定病势。再加之悉心调养,当可无虞!”
祭乐闻言,不禁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是闷声道:
“这也算得是不幸之幸了。对了,夫君若是可以,就将光儿暂且交由少伯料理吧。他心细如丝,又是一纯良之人,当可照顾光儿!”
李然知道,祭乐如此说,其意便是想跟随自己一起去见鲁侯稠。
李然对于范蠡自是十分信任的。只是,如果让祭乐就这么跟着一起,万一见到鲁侯稠,发现鲁侯稠竟是这般的窘迫,她这心境也难免不受其影响。到时候,恐怕对她的身子是有害无益。
而且,李然此去,肯定不会只是去看看的。而是要想办法将其送回鲁国。虽说他认为父亲李耳的话也甚有道理,但鲁侯稠的这件事,他依旧是不能不去的。
李然的内心深处,始终是对鲁侯稠怀有愧意的。
毕竟,是他让鲁侯稠走上了这条君王之道的。
祭乐犹豫了一下,却突然是跪伏在地,李然见状,立刻慌忙将其搀起:
“乐儿!你……你这是做甚?”
此刻,从祭乐眼神中,又隐隐是流露出来一丝恨意。
“祭氏遭此大难,乐儿父兄之死,叔父与阿婼之死(叔孙豹和叔孙婼),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拜那季孙意如和竖牛所赐!如今阿稠身为一国之君,却是孑然一身,又被他逼得如同丧家之犬!此仇不报,乐儿如何能够心安?”
李然闻言,甚是心疼的抱起祭乐。
“这本就是为夫理所应当要去做的,不需乐儿这般……乐儿,这件事便交给为夫去办吧!”
“但……但乐儿想要去见阿稠!”
李然知道祭乐和鲁侯稠姊弟情深,鲁侯稠如今落魄,祭乐不见上一见,自是不会心安。
“可是……你这身子……”
“我现在行走如故,自觉也并没有那般不堪。更何况,我只坐在马车之上,到了郓邑,看一看阿稠,又能有何变故?”
但李然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因此特意是去询问了一番医和,医和却又是犹豫了一下,开口言道:
“按说夫人从郑邑赶到洛邑,理应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为佳……”
“此行我必去不可!阿婼都已走了(叔孙婼),阿稠便已是乐儿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了……”
医和闻言,不由是长叹一口:
“夫人若是坚持,那在下也一同跟随夫人便是,如此也好有个照应。”
祭乐闻言,不禁大喜道:
“当真?……”
她一时激动,竟是不禁咳嗽起来,李然慌忙去轻顺她的后背。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范蠡和光儿面前,光儿看到父母,当即放下手中的玩具。
“爹爹,母亲!快来看!”
光儿已四岁,正是跃跃欲试的时候,在李然面前一跳,李然伸手抱住她,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光儿在玩什么?”
而光儿也是出落得愈发可爱漂亮,正如祭乐书信中所言,兰质蕙心,百伶百俐。
第八卷 鲁志(二)——鲁昭公之殇
第五百章 祭乐的执着
谁知,光儿竟是咯咯一笑,然后回应道:
“排兵布阵!”
李然低头看去,看到地上的那些个泥车瓦狗,还真是整整齐齐的在那摆列着。
范蠡跟孙武久了,倒也学得了一些行军打仗的阵法,这时候居然也可以用来逗孩童玩乐。
李然不由笑着回道:
“呵呵,这兵家之事,还真是好一番造化游戏。不过,少伯,你教姑娘家家的这些东西,是不是有点方枘圆凿了?”
范蠡闻之,不由面色一红:
“回禀先生,这不过是孩童嬉戏之术,做不得真,做不得真啊……”
这时,祭乐上前,一把抱起了光儿,并是柔声问道:
“光儿,你觉得这些好玩吗?”
光儿却是说道:
“好……好玩!”
祭乐凑身,轻轻的亲了一口女儿的面庞,思量一阵,看起来是十分犹豫的与范蠡开口道:
“少伯,我和夫君要一起去往鲁国,可能需要离开一些时日。光儿年幼,身子又不好,此行路途遥远,且前路未卜,不宜带着她一起。所以,还请你是留在郑邑帮我们代为管教于她吧!”
范蠡不由一怔,望向李然。
而李然则亦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他也是此意。
范蠡见状,便是立刻拱手作揖道:
“诺!蠡一定照顾好光儿,不敢有半分闪失!”
“少伯,将光儿交于你手,我们自是放心的。另外我还让鸮翼请来了几位牢靠的老嬷,光儿一应起居,她们自会代劳。平日里,少伯这亦只需是多看一眼也就是了。”
“至于光儿读书识字,明理晓义,还需得少伯是多费些心思了。”
祭乐一边说着,一边从李然手中接过光儿,仔细端详着女儿,眼泪都快要掉落下来。光儿懂事的伸出小手,擦拭着母亲的泪痕。
“母亲,你要远行是吗?”
“嗯,娘是要去见你的阿舅,他现在有难,娘必须得去!但路途遥远,不方便带上你,你可千万不要……”
祭乐本以为光儿会闹,却不想光儿却只是歪了一下脑袋。
“母亲说的是舅舅阿稠吧?曾一直听母亲提及,母亲也定然甚是想念阿舅吧?母亲快去快回,最好是能将舅父一起带回来。反正他在那过得也不顺心,我们一起回郑邑,这样母亲就不必一直惦记他啦?阿舅也能陪光儿玩啦?”
听得光儿如此说,反倒是让李然和祭乐更是心酸。
祭乐之前时常念叨阿稠,时常追忆当初在叔孙豹府上,时常和那个“傻”阿稠一起嬉戏的时光。所以,光儿自然而然的就也知道了她有一个唤叫“阿稠”的舅父。
但是,小小的孩童又哪里知道,他的舅父其实就是堂堂的鲁国国君呐!
即便是不顺遂,又哪里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道理?
李然和祭乐抱着光儿出去走走,这里是巩简的别院,环境还是不错的。后院挖有一个水塘,种了些许的莲花,而此刻正是盛开的时节。
水塘莲花盛开,碧绿的荷叶连成一片,如同地毯一般,微风拂过,一阵清香飘来,荷叶跟着轻轻摇曳。
李然一时兴起,到水塘边去采莲,祭乐关切道:
“小心!”
李然弯腰躬身,有些艰难的摘得一朵莲花,光儿十分喜欢,伸出小手紧紧将其拽在手心中。
“父亲,母亲,你们看。”
光儿将其捧在胸前,整个清秀的脸庞躲在了莲花后面,并甚是俏皮的如是问道。
“呵呵,甚是好看。光儿和这荷花可谓相得益彰!”
李然这些话倒也不是哄孩子,光儿皎洁的肌肤,精致的五官,皆是随了祭乐。此刻又印衬着艳丽的荷花,这一幕确是好看。
一家三口在水塘玩乐,享受着难得的惬意祥和。夫唱妇随,天伦之乐,李然一时之间,不由又是想起了父亲的话来。
若是能就此不问世事,就这么陪着祭乐和光儿,岂不美哉?
然而这种时日终究是短暂的,李然可以任何事都不再管,但鲁侯稠的事却不能不管。
在祭乐心中,鲁侯稠已是她唯一的血脉至亲。
所以,既然是祭乐执意要办的事情,李然即便是千难万难,也会去做。
……
李然将太史一职,直接是交由观从暂代。正好他从楚国带来的典籍,也需得他亲自收录归纳。
观从也二话不说,直接是应下了这份差事,并是说道:
“少主,少夫人既然如此恨季孙意如,而鲁国所发生之事,也皆由季孙意如主使,不如直接做一局,杀了季孙意如!观从愿替少主前往鲁国行事!”
李然心中倒也不由得一动:
“哦?子玉你有何想法?”
“想那季氏虽是在鲁国只手遮天,但根据观从的了解,其内部也并非是铁板一块,暗中与季氏相抗的家臣也是多不胜举。之前的费邑邑宰南蒯便是明证!即便是孔仲尼,其实也算得是季氏的叛臣。更何况,还有孟氏和叔孙氏,其实也都是受了季氏的胁迫,才会临时起意,选择反对鲁侯的!”
“高压之下,乱象必然丛生。观从大可从内部直接瓦解季氏!且无论如何,逼迫国君出奔在外,也不知有多少人是看他不顺的。由此,观从倒是愿意前往一试!”
李然低头思索了许久,这才抬起头来。
“还是不了,季氏把持鲁国朝政已经很久了,即便是有很多人反对季氏,但毕竟其治下徒众甚多,这些人可都是靠着季氏而活的。且其利害关系可谓是盘根错节,即便是有人反对于他,其实质上,也大都是不得不依附于季氏之下的!”
“如果贸然结果了季孙意如,这些人恐怕也会就此失控。到时非但鲁侯回不了鲁国,而且鲁国国内的纷争也就在所难免了。这等手段看似便捷,实则不然。正所谓‘众怒难犯,专欲难成’,这众怒一旦是蓄积了起来,鲁国日后或许也将很难再恢复平静。如今还是尽量考虑以正道图之,如此鲁侯归国之后,才能换得一个相对安宁的鲁国啊!”
观从闻言,只得说道:
“少主考虑周详,确是非观从所能比拟的。既如此,便预祝少主前往郓邑,能早日助鲁侯归国!若得任何情况,还请少主及时告之观从,观从虽然只会些见不得光的旁门左道,但有时候,或许旁门左道也能见效更快些。正所谓重病用猛药,真的到了关键时刻,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嗯,子玉好意,李然心领了。然也并非迂腐之人,子玉说的这些我都了然!”
其实,李然对于此行,他也并没有十足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