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李子明对我郑国亦是恩重如山,得知他如今有难,本卿也正在想办法如何搭救。只是……我郑国国力不济,于诸侯间无足轻重,此事委实难办呀!”
鸮翼诚恳道:
“大夫所言甚是,所以眼下,也唯有晋国那边,可救得我家主公性命!”
游吉不由得一怔。
“晋国?那范鞅会去救子明?”
“若是平时,范中军自不会救我家主公,但今时不同往日,范鞅一直想要插手周王室之事,之前因受流言所扰,不得不退兵以自证清白。所以,对于范中军而言,只要寻得一个合理的说辞,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等的良机的!只不过……这等忌讳之事,若是旁人去说,毕竟是人微言轻。也唯有如同大夫这般的身份,可代表郑国前去游说一番,或许能成!”
游吉沉默片刻,不一会儿便是下定了决心:
“好,那你赶紧收拾一番,随本卿一同前往晋国!”
鸮翼闻言,不由是大喜过望,对游吉也是千恩万谢。然后先回去收拾一下,并且嘱咐范蠡留在祭府,照顾夫人和光儿,因为祭乐迟早是要知道李然被困之时,那时候也需得要留一亲信在其身边。
范蠡毕竟心细,这件事由他在那再合适不过。范蠡虽然想要一起出力救人,但是也担忧夫人,她的身体看起来愈发的虚弱,还要操心李然以及光儿的心疾,如果没人在她身边看守,只怕真会支撑不住。
于是,鸮翼跟着游吉组成的使团,一起前往晋国。一路的奔波不提,当他们到了绛城之后,便立刻要求见范鞅。
范鞅得知游吉到来,郑国虽小,但位置至关重要,位于周室之侧,以及晋楚两个大国之间,所以游吉这个郑国的代表自是不能小觑,于是当即会见。
鸮翼扮成游吉的随从,跟在他的身后,双方见面客套一番坐定,范鞅似有所指的说道:
“子太叔,周室之乱已有载余,你们郑国和周室如此之近,却一直不曾表态,恐怕并不妥当吧?”
游吉苦笑一声:
“回范中军,自从子产大夫走后,老夫毕竟能力有限,加之郑国近期发生了不少事情,可谓是一团乱麻,在下也是倍感压力。本国的事情都没有安抚好,更别妄议王室之事了!”
“不过,我郑国之内,坊间有人曾戏言:‘嫠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为将及焉。(寡妇不操心她纺织用的纬线,却担心宗周的陨落,是因为害怕祸患将会落到她头上。)’今王室的处境实在是让人揪心,我们小国也不得不感到害怕。”
“当然,还恕吉直言,王室之乱,实则亦是晋国之耻!”
范鞅眉头一蹙。
“子太叔,你这般说是何用意?”
“呵呵,《诗》曰:‘瓶之罄矣,惟罍之耻。’晋国既为伯主之邦,又邻近王室,要是对王室之乱无动于衷,恐亦是不妥!还望范中军早日图之!”
范鞅闻言,不由眼前一亮。
嚯,真不愧是子产的接班人,能言善辩也是毫不逊色。
于是,范鞅又甚是假惺惺的说道:
“哎……并非我晋国不肯效命。只是,我等也曾派兵相助王室,怎奈最终流言四起,众说纷纭。本卿可受不得那些莫名的指责,故而引兵退去,这需是怨不得我们晋国呀!”
“范中军此言差矣,既同为王室安宁,又何必在乎旁人如何言说?当初王室进封唐叔虞,襄王也给了文公甸服内的原地、温地、阳樊、欑茅这些肥沃的土地,这才有了晋国的今日之强盛。现在,也确是到了晋国知恩图报之时!”
范鞅虽然出兵的心思已经定了下来,但是在游吉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
“好吧,且待鞅和众卿大夫一同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游吉当即告退,除了范鞅的府邸,鸮翼担忧道:
“游大人,范中军会出兵吗?”
游吉淡然一笑。
“他肯定会出兵的,其实他早有出兵之意,只是苦于没有由头。如今既知我言,又如何不会出兵?!”
鸮翼闻言,不禁是松了口气:
“若如此,那先生便有救了!”
游吉却在这时皱起眉头。
“只是……晋国出兵,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
再说范鞅这边。
原本,他在单旗这边也算是受了些气,多少还有些苦闷。
但是眼看着王子朝称王,且逐渐占据了优势,单旗如果顶不住的话,那无疑对他们暗行众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这绝非范鞅所愿意看到的。
只是他如果此前再度贸然出兵的话,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而如今,有了游吉的这一番背书,倒是正中其下怀。
范鞅当即去拜访早已告老的韩起,说起此事,韩起此时已然病重,躺在病榻上,几不能言。
范鞅此举也只是给自己出兵一个圭臬上的正义,在得到韩起含糊不清的“支持”之后,范鞅又去找执政卿魏舒,范鞅最近在宋国之乱和之前的王子朝之乱中,他都是获利颇多,声望日隆。
而执政卿魏舒,也早已被其所架空。所以,魏舒见范鞅又要出兵,而且还如此的言之凿凿,也不好反驳,唯有是应允了下来。
于是,范鞅便以晋国的名义,发出号令,要召集各方诸侯于黄父会盟,也算得给是自己这次出兵一个堂堂正正的根由。
第四百七十八章 阴不佞盗宝珪
王子朝自卸去孙武的兵权,将他和李然分开软禁之后,在军事上却得益于之前孙武的底子,依旧是势如破竹。
单旗和刘狄也再次败在了尹圉手上,刘邑可谓岌岌可危。
闻得此讯,王子朝不免更是有些得意忘形。认定如今即便是没有李然,他也能成事了。
这天,王子朝率文武百官在瀍水祭祀河神,并将洛邑的一块宝珪沉入河中,以祈求上苍能够赐福于他。
然而,就在此事过去没多久,有人竟在黄河下游,捡到这尊宝珪,阴不佞得知这个消息,当即带人前去。
在抓住了拾得宝珪之人后,一并取回了宝珪。然而,就在其归途中,宝珪突然竟“变”成了石头。
阴不佞无奈,只得是将石头“还”于王子朝。
而王子朝在看到自己投入河中的宝珪,竟成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石头后,不由勃然大怒:
“好端端的宝珪,竟是直接变成了石头!此究竟是何征兆?”
王子朝震怒,阴不佞闻言,不禁是稽首跪拜在地:
“陛下,宝珪变为石头,通于人事,或是上苍降下了警示,乃是朝中有奸人自重,以代君威!”
王子朝的眼神一个犀利,精光陡射,并是狠狠问道:
“奸人?卿所指的,又是何人?!”
阴不佞听出王子朝的言语中隐有杀气,心下也是忐忑。
“陛下,臣不敢说……”
“如今还有甚话不敢说的?只管说来!”
阴不佞额头及地。
“陛下,此奸人本不需臣来明说,很显然便是那李然李子明!”
王子朝自觉愧对李然,对于此言倒也并不尽信。
“阴不佞,尔等忧虑之心,孤深以为然,但他既已经遭到软禁,也已经做不得什么了!又何虑之有?”
阴不佞连忙说道:
“陛下,此人不受陛下恩典,亦不受其属臣,此等邀买人心之举如何不令人见疑?况且世人皆知陛下乃是受得李然的恩情,此等言论,于陛下亦是极为不利!”
王子朝闻言沉默不语,而阴不佞则是继而言道:
“陛下,目前朝中已有流言,说……说殿下得鱼忘筌!岂不正应了不佞之所言?似这等大奸似忠之人,才是陛下最该小心堤防的!”
王子朝长长叹息一声。
“卿所言,孤皆已明了,你且先行退下吧!”
阴不佞也不再多言,该说的他已经都说了,接下来就是看王子朝自己如何决断,阴不佞退下之后,王子朝拿下冕旒,放在案几之上。
王子朝看着眼前的冕旒,他知道自己这个冕旒来之不易,李然当居首功,但现在朝堂之上,尽皆是不容于他的公卿。
而且,阴不佞所言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他已经是心存疑窦。
王子朝的眼神中,愈发的透露出一股阴戾……
……
范鞅在王子朝之乱起始,便一直是斡旋于各个诸侯之间。
如今得此时机,自是不会错过。在得了晋侯“首肯”之后,他便在黄父发起了会盟。
宋国大夫乐祁犂、卫国大夫北宫喜、郑国大夫游吉、鲁国大夫季孙意如等等,还有曹国、邾国、滕国的大夫们,基本来的,都是各国的执政卿。
此次会盟,除了是言及匡扶周室、守卫周王匄之外,还有另一件事,那便是鲁侯归国一事。
鲁侯稠作为一国之君,自与季孙意如争斗失败后,时至今日便一直是流落在外,不得而归。
鲁国国内一时竟出现了君位空缺,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此事确是荒唐至极。宋国的乐祁犂和卫国的北宫喜,也实在看不下去,便提出这个议题。
这个要求本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世人所不知的是,这范鞅和季孙意如,本就是一丘之貉!
是夜,季孙意如带着早已准备好的五辆马车来到范鞅的住所。
范鞅见到季孙意如,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季孙意如是客客气气的与范鞅说道:
“范中军,区区小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范鞅有一搭没一搭的只摆了摆手:
“你我既同为七君,又何须如此客套?至于鲁侯一事,你且放心便是,我自有回应之法!”
季孙意如拱手道:
“那就多谢范中军了!”
暗行七君,本就是互通有无的。只不过,这种同盟关系亦是十分的薄弱。就好像此前范鞅和单旗一样,二人一旦是涉及到了各自本国利益时,他们也会六亲不认。
所以,季孙意如自然也担心范鞅会为了晋国的利益而支持鲁侯回国。
现在季孙意如代行君职,在鲁国可谓是只手遮天。虽说如此,但他毕竟是行得此等悖逆之事,季孙意如也不得不是处处小心。
如今,既得了范鞅的承诺,季孙意如也不希望再节外生枝,于是只多寒暄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去。
而范鞅看着那五辆马车的礼物,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隙……
次日正式会盟,范鞅亲自上台,宣读会盟檄文,大意也就是王子朝乱周室,欲讨伐王子朝,拥护周王,拱卫王室。
对此,大家倒也都无有异议,毕竟,在他们绝大多数人看来,究竟是谁当周王,也都差不太多。
然后,便是众人执牛耳,歃血为盟。范鞅在台上眸视这一切,不由得意。
待到歃血完毕之后,范鞅则继续是朗声道:
“如今我周室朝纲紊乱,二王并立,互分东西。日后,还望诸位能同我晋国一起,齐心协力,驱除王子朝!拥立周王!复我成周!”
“范中军所言甚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吾等身为人臣,决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鞅今日在此保证,诸位大夫也同样作一个见证,数月之内,我赵鞅,定会身先士卒,第一个攻入洛邑,奉我周王还于故都!”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一年轻人。只见此人英姿勃发,颇具虎狼之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范鞅一起来此参加盟会的赵氏宗主——赵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