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子产大夫这些时日忙于国事,无暇顾及竖牛这边?”
子产身为郑国的执政卿,国内大小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竖牛之事虽然惹人耳目,可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子产想必也不会主动去一探究竟。
可李然却是一阵摇头,不置可否,并面露思索之色,长叹一声后,又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孙武像是又猛的想起了什么来,且从怀里径自掏出了一个锦囊来,并立刻是拆开递了过来。
“对了,险些误了大事。先生,这个锦囊也是鸮翼从郑邑传来的消息,并且还特意嘱咐送信之人务必亲自送到先生处。”
原来,在郑国蹲守的鸮翼与李然之间的联系方式一共分为两种。
一种乃是表面上的,由留守在郑邑的侍卫去往各处驿站,再换官家的人手往返于郑楚两地,互为传递消息。
而这另外一种,便是由鸮翼单独安排在暗中的密使,只单线给李然处传递消息。
这自然是为了防止一些紧要的消息会被旁人所设计得知。
李然看了看孙武,又看了看手上的绢布,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而当他打开看完以后,他整个人的脸色一时间更是沉郁。
“郑邑近日坊间突然出现一批巫人,扬言天下将有大灾降临。”
“其言曰: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汉。”
“这……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李然喃喃自语,面色十分凝重。
“这‘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汉’,究竟是有何深意?”
一旁的孙武见了,亦是急忙如是问道。
对于这种占卜之事,他也只听过传闻,却从未亲身见识过,所以更是不懂李然所言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而李然,毕竟是在周王室当过几年差的,与星象师们多有交流,所以他一下子便是看懂了:
“此言之意,乃是指近日商宿晨星附近有彗星出入,并且其尾直抵天津。”(天津:银河)
“你看,鸮翼他还在此帛书上特意提及了,居然还有鲁国的著名占星师申须和梓慎为此背书,他二人竟也同时向世人发出了警示,扬言此乃‘彗星扫大火’的天象,预示着明年人间将有大的火灾发生。”
“梓慎则更是明言,火灾将在明年的五月,在宋,卫,陈,郑四国发生。”
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消息,鸮翼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准主意,所以只能将消息先行告知李然,请求李然定夺。
而李然在看完这些以后,心中一丝不祥的预感顿时愈发的强烈。
因为他如今已知道,无论是巫师,亦或是夜观星象的星象师,这些人的预言,大都不过是形式而已。而实质上呢?乃是他们这些人比普通人有着更为广泛的信息来源罢了。
而之所以要以“预言”的形式来昭示众人,这一方面,乃是为了能够“装神弄鬼”,以达到让人不得不信的效果。另一方面,则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
毕竟,能洞悉“天命”的人,那一般人还真是不太敢动的。
所以,李然很清楚,既然天下知名的“预言家”都同时发出了警示,那就代表这件事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宋卫陈郑?为何会是这四国呢?”
孙武还是不太明白。
李然微微理了一下思路后,则继续言道:
“依照梓慎的解释,所谓商宿辰星,指的便是宋国,因为宋国乃殷商后裔,对应大辰。而陈国则为远古圣王太皞的居住之地,乃木火的发源之地,而郑国,则是远古火正祝融的居地。”
“此三国都是‘火’所居住的地方,所以梓慎认定这三国必是首当其冲。”
“至于卫国嘛,则是因为其对应水星室宿,而水为火之妻子。正所谓妇人从夫,而且此彗星最终往西延伸至天津,这正是对应着卫国啊。”
要说这年头,无论是这些个星象师还是巫师,平日里看上去就是神神叨叨的,俨然就像个神经病一样。
他们这些人所说的“预言”,乍听起来也是极为牵强附会的。
所以,饶是孙武听罢,也不由狠狠一怔,忙问道:
“先生相信这些巫人之言么?”
他以为李然是不会相信的,毕竟在他看来,这种预言是毫无实际根据的。
而且,现实中四个国家怎么可能会同时发生大火灾呢?
李然看了看他,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言道:
“帛书中所言,这个消息应该同样也被郑国的占星师郑裨所提及了的,并且将此事也告诉了子产大夫。只不过,子产大夫并不相信。”
“哦?竟还有此事?”
孙武诧异道。
只听李然道:
“书中所言,这个郑裨因此事而向子产大夫索取瓘斝,玉瓒用于祭祀,故而被子产大夫严辞拒绝了。”
“看起来,子产大夫对这些所谓星象师,也根本不信呐?”
“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些歌星象师应该不会是凭空捏造的,除非当真是有预兆使他们觉察到了危险。”
李然自是不信天命的,可对于这些占星师基于“天命”所预示的灾祸,却又不得不信。
第三百四十五章 祭乐有身孕了
四国火灾虽是乍听起来乃是无稽之谈,但在一番牵强附会的解释后,听上去好像也勉强合理。
只不过,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李然又怎么可能信呢?毕竟他是一个接受过未来教育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这种言论?
但答案是,他还真就觉得,这些预言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当初在晋国时,秦医医和就曾告诉过他,他父亲手底下的这帮人——巫医卜乐,干的就是四处收集情报的工作。
而现在这帮人同时传出了这样的消息,岂不正说明了他们已经收集到了确切的情报,然后乃以这样的形式警告世人?
在这年头,以这种星象之言来预示灾祸的行为,其煽动性还是极大的。
毕竟这年头的庶民可不就信这些?
想到这里,李然一时忧心忡忡,因为他深知他那素未谋面的父亲既然是摆出了这一局,那就绝不会是信口开河。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布局,竟能导致四国同时出现灾祸呢?
“先生?”
孙武见李然半晌没有说话,忍不住出言喊道。
李然当即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道:
“这件事当不是空穴来风,我立刻写一封信,你交可靠之人,快马加鞭送往郑邑,并命其交予子产大夫。”
于是,转过头,李然当即将写了书札一封,将自己的观点尽书其中。提醒他务必小心提防隐匿于暗处的歹人作祟,力保郑国之安稳,万不可因“人祸”而应了“天灾”。
待得将信札交由孙武后,李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他就已经完全松懈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种“天灾”,或许根本就不是人为能够防范得住的。
毕竟,连他老子都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公然警告四国之人,这意味什么?
试想一下,如果仅仅是普通的,意欲为祸之人,一旦听闻了“天象”已经昭示了他们将要作乱,那正常人应该是什么反应?
既然已被人识破,那十有八九应该就此偃旗息鼓了吧?
而一旦这些人消停了,那届时反过来岂不就直接说明这些巫人根本就不灵验吗?
他老子既然跟他一样都是算无遗策之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显然不会
既然是已经公开了这样的“密谋”,那也就变相的说明,这些为祸之人,如今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了。
所以,仅仅是防范,显然还无法抗衡这股力量。
一想到这,一想到郑国即将面临的灾祸,李然想要离开楚国的心情也不由愈发的迫切起来。
奈何楚王那边的态度依旧是十分的坚定,非要他完成约定以后才肯放他离去,这就让他十分的痛苦了。
他如今就好比是这笼中之鸟,纵有羽翼,也全然无用。
若得不到楚王的首肯,那估计他还没离开赖城,大概就会被楚王的人给抓了回去。
届时的处境恐怕只会比现在更加艰难。
但又想到郑国的局势,他这矛盾的心理一时不由烦躁。
恰在这时,祭乐在得知楚王不放人以后,也就将刚才收拾好的行李重新放了回去,从里屋出来以后看见李然脸上满是沉郁烦闷的脸色,当即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
李然自是不会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告诉她让她担心的,于是只随口说了楚王不肯就此放行,以及竖牛在鲁国的活动越发频繁之事。
听到这事,祭乐一时也颇为感伤,毕竟竖牛怎么说也是她的兄长。
眼见兄长仍是这般的执迷不悟,她这个当妹妹的,心里又如何能够好受?
她轻轻靠在李然怀里,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半晌后,她忽的扬起脑袋,清澈的双眸盯着李然的下巴,脸颊上泛起微红。
“怎么了?”
李然低下头看着她,眼神一时好奇。
只见祭乐闻声,脸红更甚,当即再度靠在李然的胸膛上,双手紧紧搂着李然的脖颈,一字一句的道:
“夫君,乐儿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李然再度问道。
祭乐“噗嗤”一笑,秀脸顿时红得像个小苹果,娇羞不已的道:
“好像……有身孕了……”
话音落下,祭乐将脑袋直接埋进了李然的怀里。
可李然听到这话,顿如五雷轰顶,整个人一时怔怔立在原地,好长一段世间没能回过神来。
他曾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会留下无数传说,甚至在数千年以后,他的这种传说都会令人津津乐道。
他还想过,他会以一人之力来改变这个世界,令这个世界从遥远的时代开始就领先全球,使这个民族始终屹立在全球人类的最顶端。
可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代留下血脉。
陡然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与欢喜同时在他的心中泛滥!
“有了?”
他急忙扶着祭乐的双臂,正儿八经的问道。
可他越是如此,祭乐便越是害羞,见他如此一问,祭乐哪还说得出来话,脸都已经红到了耳根,只得垂首点头。
见状如此,李然一时不由心花怒放,一把将祭乐抱将起来,正要飞舞转圈,却又猛然想起祭乐怀有身孕,于是又轻轻的将她放下,那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模样第一次出现在李然的脸上。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