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言罢,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看起来,他好似已决定要把性命交代在此处。
他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甚至连找个理由挣扎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王子弃疾闻声,脸上眼神顿时阴厉无比,“唰”的将屋内摆放在架上的佩剑给一口气拔了出来!
只见其剑锋犹如白蛇吐信,刹那间便至李然脖颈处!
虽是夏日炎炎,但这剑锋上的寒意却依旧是让李然的脖颈顿是一凉。撒进屋内的阳光,甚至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一丝的温度。
“现在,先生还能继续如此的有恃无恐么?”
王子弃疾右手持剑,左手微微一摆,数十名手持利刃武器的侍卫又从园内四处纷纷涌来,霎时间将这屋里屋外是围得一个水泄不通。
果然有埋伏!这下是动真格的了!
既然摊牌了,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杀了李然显然是最保险的事。
王子弃疾这时候,甚至都已将李然为什么会死在他家中的理由都给想得明明白白的了——李然图谋不轨,意欲行刺。
至于,这些看见真相的侍卫们,在即将到来的钟离战场上,他们也都会被安排死在那里。
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将只有他王子弃疾一人知晓而已。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王子弃疾一剑封喉!
而此时的李然,却仍是面带微笑,神色淡然的坐着,一脸的轻松自如。
这种阵仗,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一样。并且,王子弃疾的这种行径,在李然看来也简直不要太幼稚。
“呵呵,四王子是以为,我李然若是未做得周全的打算,会来此龙潭虎穴?还请四王子请往外看一眼吧。”
李然若无其事的言罢,园内忽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般。
接着,两道人影在园子内的假山后骤然出现,一左一右疾奔而来。
“拦住他们!”
王子弃疾急忙喊声,数十名侍卫转身出得屋去,并上前迎敌。
然而这些王子弃疾自以为训练有素的侍卫,在那两人面前完全就跟纸糊的一般,只见得两人一阵横冲直撞,剑锋闪烁,金戈相交的声音刚刚响起,便又骤然落下。
不到十息时间,两人已出现在李然与王子弃疾的面前。
不错,此二人正是孙武与褚荡!
“先生莫惊!孙长卿来也!”
两人来得近前,不约而同手握兵器,朝着李然拱手而礼。
而在他们身后,数十名侍卫躺在地上哀嚎,场面可谓惨烈。
“你们……”
王子弃疾如何不知孙武孙长卿的大名?当时轻而易举打败吴王诸樊,因军功而被封为叶县县尹的可不就是此人?
所以,当他看见孙武的那一刻,他便已然是心凉了半截。
而此时眼见得自己精心挑选的数十名侍卫,竟在他面前就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一般,他这心便是彻底凉了。
至于另外一个褚荡,他并不知晓此人是谁,但显然这褚荡也同样是李然身边的护卫。此人虽是籍籍无名,却不知竟也是如此生猛!而他的那些个侍卫在他手里,更是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慢着!你们的主公尚在本王子的剑下。”
王子弃疾还打算要挣扎一下。
因为他知道李然必然是不敢动自己的,而他却可以随意杀死李然。
“呵呵,四王子大可一试。”
这时,孙武站了出来。
他手中的青铜剑上,仍还残留着刚才那些侍卫的鲜血,此刻正顺着剑锋滴落。
他的声音冰寒无比,眼神凌厉如刀。
看样子,只要王子弃疾胆敢在此动手,那今日便是大家伙同归于尽之日!
很显然,他同样也已经做好了今日走不出这王子府邸的打算了。
但就在此时,李然却是一摆手,示意孙武等人退下。
“先生!……”
孙武急忙唤道。
可谁知李然仍是微微摇头,示意他退下。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王子弃疾是绝不会刺下这一剑。
眼下这局面,各种的利弊得失在他的心中也早已是盘算的极为清楚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王子弃疾必然不敢杀他呢?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李然今日是怎么来到他王子弃疾的府邸的?
不正是他王子弃疾在章华台邀请的李然?
章华台
章华台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楚王的行宫啊!上上下下可全都是楚王的人。
此时此刻,楚王又如何会不知道,李然今日被王子弃疾给请了去?
所以,甭说现在的孙武与褚荡很有可能会给他王子弃疾来个玉石俱焚。就这件事本身,即便是放在他王兄那里,他也是绝对回避不过去的。
王子弃疾当然是非常了解他王兄的。
他所一心追求的,就是如何让楚国复兴。
至于其他的,谁胆敢违背了这一条原则,那谁就是楚王的敌人。
而李然眼下对于楚王而言,显然还有着极大的用处。所以,李然当然是死不了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惜名的王子弃疾
李然一开始便早已料定,王子弃疾打一开始,就根本不敢对自己痛下杀手。
所以,李然这才示意孙武退下。
王子弃疾见状,目光四下一瞥,脸上表情一时变得冷冽阴沉。
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始终被李然算计着。
“呵呵,先生果然是好手段!”
话音落下,王子弃疾收回了手中的青铜剑。
王子弃疾当然清楚,孙武与褚荡既然能够尾随李然来到此处,那楚王的耳目与眼线呢?
显而易见,既然孙武与褚荡都知道尾随而来,那他的王兄难道会干等着?
或许。此时此刻在这园内,已不知藏着多少楚王的耳目,正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
而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楚王显然也都已经知道了。
“呵呵,先生之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在逼弃疾出手,所为的便是这一幕吧?”
王子弃疾这下才算是真的反应了过来,面对他的威逼利诱,李然始终是无动于衷,甚至连挣扎都未曾挣扎一下。
反而是一个劲的逼着他就范,这正常吗?显然不正常。
所以,现在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根本就是李然所佈下的局中之局!
只要他一旦被激怒,孙武与褚荡的出现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非但如此,而且这件事迟早是要捅到到他王兄面前的,所以他届时又该如何交代呢?
很显然,在“算无遗策”这一方面,王子弃疾确实是还差得太远了。
最后的既定事实就是:
他王子弃疾因招揽李然不成,便心生杀意,意欲置李然于死地。
而这就会使得他的人设,突然变得十分诡谲起来。
毕竟,你王子弃疾本就是楚臣,李然也本来就在为楚国出谋划策。何需得你王子弃疾收买于他?你王子弃疾收买楚王身边的近臣,又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而且,欲置李然于死地,这很显然,也根本就不符合楚国现阶段的核心利益啊。
那么,综上所述,一个一昧只追求私利与个人野心,却罔顾国家利益之人,又有什么资格能够去君临天下呢?他王子弃疾的人设不等于是直接就崩了?
所以说,李然自从被王子弃疾相邀请的那一刻起,后面发生的所有事,其实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并没有出现丝毫的偏差。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逼着”王子弃疾动手的原因。
“今日之事,想必已是传到了大王的耳中了,四王子此刻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应付大王的问责吧。”
“不过,今日既得四王子所请,看在这盏茶水确是难得的面上,我李子明倒是可以教一教四王子,究竟该如何杀了李然……”
李然脸上满是云淡风轻之色。
只见他起身看了看园子内那些正在被拖下去的侍卫,嘴角微微掀起一个弧度。
“呵呵,若四王子执意选择在此处杀了然,虽是省事,但显然不是个明智之举啊……就算大王对四王子再如何信任,擅杀有功之人,对于四王子的而言,终究是不好交代啊?”
“毕竟,楚王如今还用得着臣,臣的性命对于楚国而言,也是利大于弊的。所以四王子若当真动手杀了然,只会让楚国自断一臂罢了。”
“而且……此事对于四王子而言,也只会徒然留下恶名而已啊。”
“李然非常清楚,四王子乃是极为惜名之人,难道就愿意背负这‘不能容人’的恶名吗?”
话到此处,李然微微一顿,而后接着道:
“所以,有此二者。显然,四王子若当真想置然于死地,章华台才应该是最好的地方!”
“想必,四王子在章华台内也布有不少的眼线吧?动用这些人去杀了李然,对于四王子而言,应该也并非难事吧?”
“而且四王子还可以顺势将然之死的责任推到大王头上,让大王担上一个滥杀贤良的罪名,这对于四王子而言,岂不是一箭双雕?”
“四王子一直以来所处心积虑的,不就是为了毁坏大王的名声,好与你四王子的贤德之名形成对比来?”
话到这里,李然好似是替王子弃疾“谋划”好了所有一切。
在哪里杀他,如何杀,杀了他以后又该如何推,李然可谓都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饶是王子弃疾听到这里,也不由是心神俱颤。
很显然,李然的这一番话,也是为了自保。因为此刻他把话说得越露骨,王子弃疾便越不能杀他。
杀了,就代表他确实是心虚了。
王子弃疾这时候,只感觉到恐惧和羞愧。
他的呼吸一时变得急促,眼神也不由流露出点点急躁,内心的惶恐与震撼在他极致的克制下蠢蠢欲动,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十分的怪异。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不是李然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