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筵席上,已经是做到了“一代贤君”所应该做的一切,难道这样还不能让李然是为自己效命?
此时,伍举与观从是相视了一眼,又皆是微微摇了摇头。
伍举先道:
“李然此人,从不按常理行事,臣以为我们对此人也不能是以常理度之。”
“大王招揽李然之心,已是路人皆知,礼贤下士之举,更是明明白白。而李然三番五次的拒绝了大王的好意,一看便是心存他志。”
“今日大王虽是谦怀如斯,虚心纳谏。但在李然的眼中,这恐怕也是大王为了招揽他而故意为之的,以李然之心性,恐怕还难以让其感怀大王的好意啊。”
老辣的伍举不光是嗅觉敏锐,而且目光也是十分的精准。
李然会因为今天这件事便给楚王感激涕零么?
显然不会。
在李然的眼中,今天这件事,只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一场意欲招揽他,而故意演出来的戏码。
而且,这场戏,还多多少少是有些胁迫,刁难之意在里面。
此时,观从也是在一旁回道:
“臣以为伍举大夫所言极是。”
“李然而今在郑国出仕,与晋国又素有往来的,与赵武,羊舌肸等人更是交往甚密。”
“这样的人,大王若只是想用普通手段将之笼络至麾下,只怕亦是很难啊。”
观从作为楚国的谍报头子,知道的事显然要比伍举多得多。
既然李然是背靠着晋国这么一棵大树,而且与晋国上卿又往来甚密,那此时此刻又岂能因为你楚王的一点小恩小惠就改立旗帜,另投门庭呢?
楚王闻声,一时陷入了沉思。
不可否认的是,他今日所为,的确有表演的成分在里面,也的的确确是为了笼络李然而故意表演出来的。
可面对伍举与观从的回答,他终究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毕竟李然的这一番运筹帷幄,能将各路诸侯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本事,乃是他们楚国眼下所最为需要的。
无论是他那对于“周礼”这一套游戏规则的熟悉程度,还是他那又不拘泥于“周礼”行事作风。
都对楚王熊围是极具吸引力的。他若是得不到,那只会是令他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那依你们所见,寡人该当如何?”
既然今日之事依旧无法令李然转投自己的麾下,那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呢?
伍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面对李然,纵是老练如伍举,他也始终是有些看不透。李然此人,就好似天生自带着一层迷雾似的,能够令人无法猜透他的心中所想。
同时,如此捉摸不透的人,也同样是给了伍举以很强的压迫感。
所以,他从见李然第一眼起,便对李然此人是不甚喜欢的。只不过,碍于身为臣子的本分,他这才几次三番的是替楚王出谋划策,试图招揽于他。
但在其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之后,此时面对楚王的问题,他如今也只是选择了沉默。
倒是观从,听得楚王如此问,却是一旁冷冷道:
“禀大王,若真想得此人佐助,或不可急于一时啊。”
“常言道,千年冰寒非一日之功,李然既是能够运筹天下的大才,那大王便不能以常人之理度之,还需日复一日的慢慢感化,方为上策!”
“臣听闻,郑国的伯石大夫和子皙大夫等人皆对李然是颇有微辞的,大王或可从此处着手?”
观从绝对不会说一句废话,因为他的职责所在,就是为楚王出谋划策的。
而他的最后这一句话,则是直奔主题,更是着眼在了实际上。
没错,李然如今既然是郑国的行人,那么倘若郑国方面直接是罢了他的官呢?
楚王闻声,对观从所言自是心领神会,眼前不由顿是一亮:
“嗯……观卿此计甚妙!”
于是,当即便命人是取来了笔墨竹简,便要写信予丰段。
丰段乃是他名义上的老丈人,只靠着这一层的关系在,有些事自然是会好办许多。
而伍举与观从,见得楚王正欲提笔,便当即准备退下。
可谁知,楚王一边端着笔,却是一边头也不抬的与他二人言道:
“嗯,你们出去后,将寡人寝宫内的侍妾都给李然送去。”
“想来,他现在应该还待在郑伯处未归吧?”
李然的下榻之处,虽是被安排在距离楚王不远处的厢房内。但经历过今日白天之事,郑伯想必是一定会召见李然的,而此刻他多半还在郑伯所在的偏殿内说话。
“诺!”
伍举与观从闻声,当即是一齐应声答应道,随后便是慢慢退出了殿门之外。
果不其然,当伍举将楚王宫内的侍妾送到李然的厢房之中时,李然的的确确是仍在郑伯处还没回来。
伍举看着这几个国色天香的楚王侍妾,却是漫不经心的与之言道:
“今晚大王要你们所侍奉的,乃是大王最为重视的贵客,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么?”
几个侍妾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毕竟,她们也才刚刚入宫没几日,而之前她们被选入章华宫,那可都是侍奉楚王的。
“你们……”
伍举各自在她们耳边小声说道了好一阵,又再三询问她们清楚了没有。
待得这几名侍妾皆是一阵羞涩的点头允诺过后,伍举这才又匆匆的前去安排其他事务去了。
而就在伍举离开后不久,李然便是告退了郑伯与子产,并独自一人也准备返回就寝了。
今日之事,郑伯与子产多少都是有些担忧和疑虑的,所以他自是要好生去解释一番才行。
待得他从郑伯处回到厢房,夜早已是入深了。而偌大的章华台,如今却是寂静一片。
于是,他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进入了他所下榻的厢室之内。
第二百二十章 楚王熊围的诚意
回到厢房的李然,刚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清幽的香味。忙碌一整日,此时此刻的李然也已是颇为疲困的了。再加上这幽香扑鼻,不知不觉,这困意顿是涌了上来。
李然只当是自己一来酒意未散,二来或许是太过疲倦了,于是他急忙来到榻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衣服一解,只简单覆了层被褥便是昏睡了过去……
很快,他便进入了睡梦之中。
在梦中,他似乎是见到了祭乐,他梦见他二人是回到了鲁国郊野嬉戏,一会又梦见了在祭氏别院内的你侬我侬,一会又梦见了他们新婚燕尔时,曾说过的那些个体己的话来……
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梦见了祭乐,这一夜李然睡得是格外的香甜。不但是令李然得以缓释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紧张,而且也让他是终于能够安安心心的,在梦中忘却了现实中的一切烦恼。
“乐儿……”
漫漫长夜,便在一个长长的梦境中度过了。
……
翌日,待得李然逐渐醒来,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眼皮。但是,下一刻,当他一个侧卧,竟是有一股幽幽的芝兰香气扑来时,他突然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梦境与现实的差别他还是能分辨清楚的,当他突然察觉到自己榻上有人时,他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剧了。
于是,他急忙掀开自己的被褥,霎时间,灿烂的春光在他的眼帘之中满溢。而且,还不止一个女人,如今他这榻上,竟是横七竖八的躺了三名曼妙的女子!
李然一阵羞愧惶恐之情,顿时是溢于言表。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然当然知道自己是被下套了,他所怨的,乃是自己怎么会这般的“不小心”呢?
但事到如今,李然也自知已是闯下大祸了。所以是全然慌了神,不知所措,却也只能是一阵大呼小叫起来!
一阵慌乱,他吓得慌不忙迭的是赶紧逃离了厢房,甚至连自己的衣衫都没能穿戴好。
好巧不巧,正要出门时竟是撞到了前来请他前去大殿的侍卫。
也是在侍卫的提醒下,李然这才是稍稍整顿了下衣冠。
待他一路趋步行走时,一想到自己昨晚上的荒唐,便又顿是令他心虚到不行。
当然,他也十分清楚,这定然是楚王熊围的手笔。
“王八蛋,居然跟我来这招!这摆明了是要败坏我李然的名声啊!可真是够损的!”
李然自是羞愤不已,因为这事他也知道,楚王既是有意为之,那么这一处把柄,定然是会为他所用的。
至于楚王熊围会怎么用呢?
很显然,这把柄实在是再好用不过了。
一来,若以此随意制他李然的罪,他李然能辩解得了吗?
二来,他若将此事传遍天下,那他李然还能为天下诸侯所容吗?
而李然现在又该如何做呢?去训斥楚王一番,说他这一作法太过于下作么?
显然不行,且不说这种事本就是难以启齿的。
而且,他身为郑国的官员,若是因此事而致使郑楚两国关系恶化,尤其是现在郑伯尚且还身在楚国。
万一激怒了楚王,那郑国的君臣上下还能有好果子吃么?
所以,当他一番深思过后,待他再度见到楚王时,便只剩了在那一阵的忐忑不安。
“然……昨夜失礼……冒犯了……不过,李然实不知情啊!还请大王恕罪……”
这种事是令他李然最难以忍受的,明明是别人给自己下的套,到头来却还要自己给别人请罪。
这恐怕就是这一时代的特色了吧。
然而,让李然没想到的是,楚王在听完他如此“辩解”,却完全是没当一回事,反而是与他坏坏的笑着问了一句来:
“呵呵,腰可还细否?”
听得此言,饶是李然也是不由一怔,心道这楚王还当真是好色成性呐!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个故事,即便是对于后世的华夏之人,也几乎可谓是家喻户晓的。
只不过,令李然没想到的是,楚王熊围一个人好色成性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这当成了他意欲招揽收买天下之士的“绝招”。
当然,也由此可以看得出,在招揽李然这件事上,他楚王熊围也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就连自己最为喜爱的细腰侍妾,他居然都舍得,其决心也可见一斑。
片刻后,李然神色顿变,大惊失色的拜跪在楚王面前。
“然罪该万死!”
既然昨晚侍奉他的,乃是楚王的侍妾。那也就说,他李然昨晚乃是睡了楚王的女人。
这么荒唐而又疯狂的事情,放平日里,纵是给李然十个胆子,他也绝对做不出来啊!更何况,李然毕竟是更偏于“现代传统”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