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哒哒的马蹄声。
众人回头望去,看到一个五十多岁,身穿绯红官袍的老者,面容冷漠的手握缰绳,朝这边而来。
在他身后,跟着二十名神色肃穆的魁梧男人,每个人腰间都有佩刀。
“大理寺问事......”尉迟宝琳一眼认出那些人的身份,脸色一变。
大理寺问事,是大理寺执杖行刑的役卒。
林令史激动叫道:“刘侍郎,终于等到您来了!”
刘侍郎......远处,程俊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露出笑容,终于把幕后之人等来了,此人应该就是吏部侍郎刘林甫。
也就是原御史中丞刘祥道的父亲。
而此时,红衣老者来到林令史跟前,翻身下马,转头对二十名大理寺问事说道:“把这里围起来!”
“诺!”
二十名大理寺问事抱拳应了一声,围住四周。
刘林甫看向吴国公府邸的六名部曲,冷哼了一声,道:“把他们绑了!”
“诺!”
大理寺问事当中走出了十二人,见对方身形彪悍,手掌纷纷按住佩刀,警惕的走了过去,但凡六名部曲有还手的举动,他们便立即出刀。
六名部曲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对方是大理寺的人,而且还是听命于吏部侍郎,一旦行为过当,恐怕会连累到尉迟宝琳,只得任由走过来的十二名问事绑住双手,带到一边。
霎时,只剩下尉迟宝琳站在杜家门口。
看到刘林甫注目而来,尉迟宝琳喉咙攒动了一下,额头上冷汗都流了下来。
面前这个人,他惹不起。
就算是尉迟敬德来了,也得给对方面子!
因为对方来自六部之首的吏部!
吏部负责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总结一句话,得罪了对方,那仕途算是走到头了。
而且这位刘侍郎,还是吏部的二把手。
能量之大,仅次于宰相。
“见过刘侍郎。”
尉迟宝琳不得不低头,拱手说道。
刘林甫没有应声,而是侧耳听林姓吏部捉钱令史说着什么,许久抬头问道:
“尉迟宝琳,杜景俭牵扯到公廨本钱之事,你为何阻拦,不让林令史带他去官府?”
尉迟宝琳思绪飞转,反问道:“刘侍郎,这样的小事,为何会劳驾您过来?”
刘林甫瞪他道:“是老夫在问你,正面回话!”
尉迟宝琳道:“我有一样东西,在杜景俭家里不见了,还没找到。”
“你丢了什么东西?”
刘林甫问道。
看到尉迟宝琳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刘林甫冷声道:“听林令史说,你守在门口,扬言有人敢冲撞你,你就倒地上耍无赖?”
“你倒一个给老夫看看!”
刘林甫大步走向尉迟宝琳,近距离望着他神情慌张模样,耻笑道:“刚才不是很厉害吗,现在知道怕了?”
“滚一边去!”
刘林甫大喝道。
尉迟宝琳缩了缩脖子,此时也不得不走到一边,眼看着刘林甫就要推开杜家的大门,心中焦急万分。
处侠兄怎么还不来啊,我顶不住了啊......
这时,忽然远处又响起一道马蹄声。
刘林甫刚抬起手掌放在了门上,即将推门进去,听到马蹄声,手掌滞在半空,转头望向传来马蹄声的方向。
一个头戴獬豸冠,身穿御史服的魁梧少年,手握缰绳,坐在马背上,正朝这边飞驰而来。
“处侠兄!!”
尉迟宝琳激动的吼道,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程俊翻身下马,松开缰绳,任由黑色突厥马去路边吃草,一手拎着箩筐,一手握着副字,笑着道:“宝琳兄,叫你久等了。”
“没事,你回来就好!”尉迟宝琳按住激动的心情,伸手指向刘林甫,低声提醒道:“你再不回来,我可真顶不住了,他是吏部侍郎刘林甫,还带来了大理寺问事,我不敢跟他对着干。”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程俊夸赞道,随即将手中箩筐递给他,迎上刘林甫的目光,面带笑容拱手道:“监察御史程俊,见过刘侍郎!”
刘林甫垂下手臂,盯视着他,说道:“老夫还是难以想象你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块头,能用言语将老夫的儿子送进太医署,都不知该说你是巧舌如簧,还是在丢武夫的脸。”
“刘中丞.....”
程俊开口忽然一顿,面露歉然道:“错了,不是刘中丞,是刘台端,差些忘了,令郎被贬官了。”
第69章 品苦思甜
刘林甫本想讥讽一下程俊,没想到反被他说的上火,怒声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程俊呵笑道:“恐怕要让刘侍郎失望了,我是言官,不能不说话,你要是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可以指出来,别当众骂街,骂街也行,把公服脱了再骂,你一大把年纪想丢人我也能理解,但是你穿着公服骂街,就是丢朝廷脸面,我是天子耳目,别逼我参你。”
尉迟宝琳在旁边听的心花怒放,论怼人,还得是他,一个脏字没说,却句句都在骂人。
刘林甫瞪大眼睛盯着他,喉咙里的脏字终究没有吐出来,化成一声冷哼,别过头不去看他。
程俊望向边上的六名尉迟家部曲,见他们正被十二名大理寺问事看押着,问道:“他们犯了何事?”
刘林甫冷哼道:“阻挠吏部办案。”
程俊问道:“你们吏部办什么案?”
不等刘林甫回应,姓林的吏部捉钱令史走过来,拿着供词和契据说道:
“我们查到借给杜景俭二百文钱的刘店主,将朝廷借他的五万文本钱,兑成八两黄金给了杜景俭,这是刘店主的供词,这是他给杜景俭八两黄金的契据,我们要将杜景俭带到官府问话!”
程俊皱眉道:“问话而已,为什么要去官府?”
说完,他看向了刘林甫,说道:“刘侍郎,我觉得可以在这里问询杜景俭,你觉得如何?”
刘林甫思索片刻,转头望向林令史说道:“你去叫门,带杜景俭出来问话,然后再带一些人搜一搜他家,看能不能找到那八两黄金!”
“诺!”
林令史行礼完毕,走向杜家大门。
“慢!”
程俊伸手拦住他道:“为了防止有人栽赃陷害,从现在起,任何人要进这扇门,都必须搜身。”
林令史闻言转头看向刘林甫。
刘林甫冷哼道:“让他搜!”
林令史立即张开双臂,等待着搜身。
敢让搜身,说明他还有理智,没有丧心病狂到让底下人当众栽赃,也可能对方是故作镇定......程俊转头对尉迟宝琳问道:“宝琳兄,有人刚才说你府上的部曲阻挠办案,你怎么说?”
尉迟宝琳秒懂,果断道:“这是诬陷!我找我的东西,又不是帮助杜景俭逃跑,怎么就变成阻挠办案了?”
“刘侍郎,看来是误会,你别公报私仇啊。”
程俊不管刘林甫的脸色黑起来,对着十二名大理寺问事说道:“把人放了,我需要他们帮忙搜身。”
大理寺问事纷纷看向刘林甫。
“放人!”
刘林甫摆手说道。
尉迟宝琳看着自家的六名部曲被人松绑,顿时松了口气,眉开眼笑的望着程俊,还是处侠兄厉害,三言两语就让他们放人了!
“宝琳兄,你也来帮忙。”
程俊指了指林令史,说道:“你来搜一下他的身上,看看他有没有带利器,特别要注意看他身上有没有携带黄金。”
“好嘞!”
尉迟宝琳立即懂他的弦外之音,是防止他将金子带进杜家,栽赃陷害,点头走到林令史面前,伸出手掌搜着他的身上。
从头发到鞋子,他没有放过一处细节。
很快,尉迟宝琳对着程俊摇头,示意对方身上没有藏东西。
林令史穿好鞋子问道:“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程俊摇头道:“不行!”
刘林甫挑眉道:“程御史,老夫警告你,你这句话有阻挠吏部办案之嫌。”
程俊道:“刘侍郎听我把话说完再着急也不迟。”
“请问刘侍郎,这吏部办案,和陛下的旨意,哪个大?”
“当然是陛下的旨意最大!”
“那就是了,所以你们不能进去。”
程俊打开手中的那幅字,将正面对着刘林甫,肃然说道:“陛下口谕!”
刘林甫看到上面的“品苦思甜”四个字,脸色倏然一变,立即对着程俊手中的那幅字作揖到底。
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陛下的飞白体!
其他人看到吏部侍郎都对着那幅字作揖到底,也纷纷弓起身子行礼。
尉迟宝琳和他家的部曲也不例外。
在场的人中,只有程俊一人身体站得笔直。
“陛下口谕,让本官前来,将这幅字交给杜景俭之母!”
程俊回头敲了敲门,说道:“景俭兄,开门吧,和令堂大人接旨!”
嘎吱!
大门打开。
杜景俭和杜母见到程俊,脸上带着欣喜,连忙冲着圣旨作揖到底。
程俊声音温和说道:“杜大娘,我将你做的饼带去了皇宫,陛下吃过之后赞口不绝,说香甜可口,味美十足。”
刘林甫忽然道:“你说陛下吃了胡饼赞不绝口,可为何陛下写的却是品苦思甜四个字?”
在场的人纷纷不解的望着程俊,觉得刘林甫说的很有道理。
毕竟品苦思甜四个字,不管怎么想,都应该是说饼做的发苦,想要吃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