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叫人进来,抬戴爱卿去太医署!”
“诺!”
张阿难回过神,赶忙领旨,走到殿外挥了挥手。
殿外的四名皇宫侍卫,早在外面候着,当即拎着门板走了进来。
四人熟练的将晕厥过去的戴胄放到门板上,抬着门板冲向太医署。
殿内,李世民看着程俊,心里也有些服气,“程爱卿,你是真能说啊。”
程俊拱手道:“陛下谬赞。”
“朕是在夸你吗?”
李世民板起脸庞,数着手指道:“自从朕选你为御史,你看看你都把多少人气进了太医署,王珪,刘祥道,封德彝,刘林甫,长孙无忌,胡演,现在又多了一个戴胄。”
“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六部尚书里,两个被你气的在太医署卧床不起,朕选你当御史,是让你把朕的爱卿们,一个个气进太医署吗?”
“再照这样下去,干脆朕也别在太极殿早朝了,去太医署得了!”
程俊瞅着他,几天不见,李二阴阳怪气的能力见涨啊,他很清楚,李二说的这些,一个也不能认,摇头道:“陛下,他们进太医署,是因为他们身体抱恙,跟臣没关系。”
李世民反问道:“他们怎么去的太医署,你心里没点数?”
程俊疑惑道:“不都是陛下叫人抬去的吗?”
李世民怒然道:“朕说的是抬他们去太医署的事吗?朕说的是他们身体抱恙,都因为你!”
程俊沉吟道,“臣也没故意气他们,每次臣都说的是事实,谁叫他们自己想不通呢,这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吗,跟臣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吹胡子瞪眼道:“好好好,以前的事,你都有理,朕不跟你翻旧账,朕就跟你说眼下商贾这件事!”
“你把朕绕进去,让朕降下严惩商贾的圣旨,对不对?”
程俊反问道:“陛下说臣将您绕进去了,臣斗胆问一句,商贾忤逆了陛下的三不许,是抗旨不遵,不应该惩处吗?”
李世民道:“那你护着他们干什么?”
程俊道:“臣觉得量刑过重,应该依照律法论处,而不是像戴尚书说的,将他们处死,法为天下县衡,万民与共,想要法办商贾,就必须依法论处,这样一来,才能让万民看到,陛下的公正与圣明!臣一心为陛下着想,何错之有?”
“……”
一番话,让李世民哑口无言。
张阿难在旁看着,有些担忧,再和程俊争论下去,陛下的气量再大,恐怕也遭不住,小声提醒道:“陛下,要不算了吧。”
“算什么算?朕必须问个清楚!你别插嘴!”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今天必须要给足程俊教训,不然下一次,这小子还敢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板着脸庞盯着程俊,说道:
“程俊,你敢说,你不是在报复那些商贾?”
他今天怎么非得争论个胜负出来......程俊有些意外,没想到李二这么较真,李二的问询,他深知不能认,认了对自己不利,摇头说道:
“陛下,您仔细想想,要是臣真的想要报复那些商贾,何必拦着戴尚书呢,直接让他把商贾们往死里弄,岂不是更好。”
李世民道:“那是因为你想借他之手,办成你的差事!”
说完,他抬起手指,指向堆积在殿外的钱箱,说道:
“你的真实目的,不仅是要报复那些商贾,同时还要借戴胄之手,完成你的差事。”
“这次戴胄罚商贾带回来的二千八百万钱,用于施行月俸钱的话,足够用一年了,你拿戴胄当刀使,是不是间接也完成了你的差事?”
程俊困惑道:“这笔钱是戴尚书带回来的,跟臣有什么关系?何况,臣从来没有说过这笔钱是臣捉回来的啊。”
程俊的一番话,直接撇清了他借戴胄之手敛财的嫌疑。
李世民愣住了,随即陷入沉思,难道是朕想错了?
程俊继续说道:“臣奉旨捉钱,不是奉旨罚钱,一码事归一码事,陛下将这两件事混淆在一起,是对臣的污蔑!”
敢说朕是污蔑.......李世民瞬间火气上来,蹭的一下站起,离开龙榻御座,走到了程俊身边,问道:
“你使手段让那些商贾对你感恩戴德,也是朕在污蔑你吗?”
程俊反驳道:“治商贾的罪,是陛下您降的旨意,罚他们钱,是戴胄办的差,这里面有臣什么事?”
“确实,如果不是臣,那些商贾都要死,他们感激我实属正常,毕竟我救了他们一命,但我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一心为公,我从未想过要那些商贾感恩戴德,他们是发自内心的个人行为,和臣无关!”
李世民语气一噎,属实没想到这都能被程俊给圆回来,心中更气,说道:“你是真能掰扯啊。”
程俊提醒道:“臣不是掰扯,臣是据理力争,陈述事实。”
“那好,朕问你!”李世民怒气冲冲道:“商贾们忤逆了朕,你是风闻奏事的言官,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偏要戴胄说?”
程俊耐心解释道:“臣是八品的监察御史,戴胄是三品的户部尚书,于情于理,臣都得让着他一些,何况,臣和戴尚书的观点一致,谁说都一样。”
李世民负手而立,盯着他道:“这不一样!你不说,让戴胄先说,就是你有借刀杀人的心思!”
程俊双臂敞开,无辜又不忿道:“陛下,您就非得给臣安一个莫须有之罪,您才满意?”
李世民眯起眼眸,说道:“程俊,你当真以为,朕没有证据?”
说完,他转头对着殿外大喝道:“来人,把人带上来!”
…………
第二更。
第155章 我要做,就要做到一劳永逸
很快,一名身穿管事袍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行礼道:
“奴婢拜见陛下。”
程俊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庐陵公主府的管事。
大唐公主,是皇家的人,公主府的下人,也都是从宫里调去的宦官。
他们面对天子时,和张阿难一样,都以奴婢自称。
李世民瞥了程俊一眼,见他面不改色,心里有些意外。
这小子真能沉住气......李世民嘀咕了一声,然后说道:“把朕问你的话,当着程俊的面,再说一遍。”
庐陵公主府的管事看了一眼程俊,目露歉然之色,天子的话,便是圣旨,他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
“奴婢三天前,被公主殿下派去程府,起因是程御史派人给公主府送去一坛酒,公主殿下觉得好喝,便让奴婢再要一些。”
“奴婢和其他武官府邸的管家,一同到的程府,程府的管家说,让奴婢还有其他武官府邸的管家,暂留一会,说是程御史吩咐的,要我们在程府堂屋外聆听。”
“当时,奴婢和其他武官府邸的管家,一起听到了程御史和三个商贾的谈话。”
“他们谈话的内容,是那三个商贾想让程御史以高价收购李子,程御史同意了,当时谈话的内容,由程府的下人记在一张纸上面,我们都在上面按过手印。”
李世民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转头看向程俊,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眉头一挑,有些不爽道:
“程俊,现在人赃并获,你还能沉得住气?”
程俊疑惑道:“臣听得不是很明白,什么叫人赃并获?”
李世民指着庐陵公主府的管事,说道:
“你又是让他们这些管事的,在你家堂屋外旁听,又是让你府上下人记录谈话内容,还让他们在上面按手印,”
“足以可见,你是预谋报复那些商贾!”
李世民甚至想到,这些武官府邸的管家,也是程俊故意引他们来的。
这时,殿内响起程俊的声音:
“陛下,您误会臣了,臣之所以让各府管家在堂屋外旁听,让我府下人记录谈话内容,是怕那些商贾涨李子的价,坏了臣的捉钱差事,而且臣自始至终,都没有拿出那张纸给您看啊,臣真要是预谋,为什么不拿出来给您看呢,说不通啊。”
有道理......一旁的张阿难心里默默说着,转头看向李世民。
难道朕猜错了......李世民此时也呆愣在了原地,有些自我怀疑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说道:
“你这是狡辩!如果不是预谋,你今日入宫,就不该当着朕和戴胄的面,提及此事!你是提及了此事,朕才下的治罪圣旨!如果你没有报复商贾的心思,你故意在朕面前提及作甚?”
程俊疑惑道:“陛下,臣没有故意提及啊,是您当时问的臣,臣才如实上奏,臣不欺瞒陛下,怎么还成了罪过?”
“臣今日入宫领死时,跟陛下您说过,臣以高价收李子,是犯了抗旨不遵之罪,是陛下您说的,罪在商贾,而不在臣,免了臣的死罪。”
“也是陛下说商贾忤逆了您,要说报复,那也是陛下您报复,跟臣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闻言一愣,仔细一想,发现真如程俊所说,这话不是程俊故意提起,而是他先问的,不由陷入沉思,朕真的猜错了?
这时,程俊悲愤的声音传来:
“陛下,您想冤枉死臣,您就直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愿意引颈就戮!”
这嘴是真能说啊,关键还有理......张阿难暗暗咂舌,转头看向陛下,要是他治程俊的罪,可就真成了昏君。
李世民沉默几秒,随即伸出双手,握住程俊的双肩,脸上挤出笑容,声音温和道:
“程爱卿,别这么说啊,你是朕的好爱卿,朕怎么舍得治你的罪呢,是朕不对,朕不该猜疑你,朕跟你道歉。”
“这件事现在起翻篇了,你看如何?”
程俊见他服软,便见好就收,露出钦佩之色道:“臣就知道陛下是明君,您不会冤枉臣的!”
李世民虽然笑的很勉强,但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不再去想糟心的事,看向殿外堆积在地上的钱箱,问道:
“说说钱的事,罚回来的钱,你当真不想用在你的差事上?你要知道,这些钱,足够完成你的差事。”
程俊摇头道:“这笔钱,是戴尚书奉旨罚商贾的钱,臣要是用了,岂不是授人以柄?”
看来朕真的误会他了......李世民见他态度坚定,心里默默想着。
就听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
“何况,这二千八百万钱,只够应付一年的月俸钱,到了明年,月俸钱从何出?臣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一劳永逸。”
李世民好奇问道:“你要怎么做?”
程俊道:“臣要行榷酒法!”
榷酒,是古代酒类专卖制度。
即禁止私人自由酿酒卖酒,由官府控制酒的生产和流通,这样一来,官府便能独占酒利。
李世民听得眉头拧了起来,他知道,酒的利润极高,一旦施行榷酒,别说月俸钱,国库都能因此而得到充盈。
然而,李世民不想这样做,盯着程俊,语重心长道:
“程爱卿,自我大唐建国以来,从未施行过榷酒,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俊点头道:“因为榷酒,会夺民之利。”
“不错!”
李世民见他知晓,脸色一缓,说道:“历朝历代,都有饮酒之习,我大唐也概莫能外,有很多百姓,都以酿酒贩酒为生,一旦施行榷酒,便是绝了他们的生计,这便是夺民之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若是这样做,岂不是会让很多百姓家破人亡?朕宁愿废了月俸钱制度,也绝对不容许施行榷酒法,你听明白吗?”
程俊肃然道:“陛下不愿剜肉补疮,真乃明君典范。”
“不过,陛下误会臣了,臣没有想过让陛下降旨施行榷酒法。”
李世民听得一头雾水道,“那你为何又说要行榷酒法?”
“臣说的是另类榷酒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