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乐隐为他安排的仕途起点,更是一条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康庄大道。
“老师,弟子还是想要留在校事部,”牵招坚定的拜道,“还望老师准许。”
二十三四的年纪,让他颇为理想化,如何肯放弃眼下为民伸冤的机会?
此大义之所存也!
但乐隐于他亦师亦父,如果乐隐坚持反对,他难道能忤逆吗?
乐隐望着牵招,忽然回忆起初见之时,牵招不过十来岁,持着木剑,口中嚷着游侠们仗义行事的话。
他之所以喜爱牵招,不正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吗?
年少而身怀壮志。
乐隐望着坚定的弟子,叹息了一声。
“伍孚正直,子经可多与之相交,但贾诩……此人为师看不透他,子经在公事之外要少与他来往。”
“是,弟子谨记。”牵招见乐隐同意了,开心坏了,哪有不答应之理。
……
因校事所部与寻常部曲不同,百姓感念其功绩,遂效仿虎贲羽林,尊称其员为校事郎。
这些人大都不通经学,有士人在暗中引以为耻,但校事郎们除恶的功绩是实打实的。
由此,校事郎之说逐渐自下而上的传播开来。
牵招正式在校事校尉部落职,为比二百石的屯长,这个级别已经足以令牵招带人独领一面了。
他很得负责巡查的别部司马伍孚看重。
校事校尉部内部的俸禄很足,最低的俸禄与小吏中最低的佐史相当,可以养活五口之家,立功还有额外奖赏。
在校尉贾诩的宣传之下,众人都知道这些多出来的俸禄出自天子的私库。
而在俸禄充足的情况下,贪污受贿便成了理所当然的重罪。
作为校尉,贾诩在安排暗子之余,不忘继续在原有的校事郎中选拔人才。
他抽出时间,自上而下地问答,很快就轮到了牢记乐隐教诲的牵招。
贾诩多精明的人,牵招面对他时唯唯诺诺,只求不引起他的注意。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都三次他还能注意不到?
贾诩看着牵招,态度随和:“子经,勿要紧张,随意一些……我其实一直好奇,你很怕我?”
牵招立马挺起胸膛道:“校尉何出此言,下官亲近校尉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怕校尉。”
“你该怕我的,不是吗?”贾诩像是对一切了如指掌,“前日巡查,你曾在午时离队外出,是去你原本同僚的住处了吗?”
既要探听消息,自己的部下岂能不了解?
贾诩继续问:“你是否想知道原先调到我手下的部分人去了哪里?”
牵招赶紧拜道:“下官不敢!”
其实当他与房子的新主人交谈之后,知道那栋房子并非贱卖,他就明白了。
同时牵招也真切地意识到了,他老师所说的新的校事部与过去部曲的区别。
“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想知道吗?”贾诩继续问道。
牵招当然想,可他转而想到了乐隐的教诲。
思虑片刻,他对贾诩拜道:“不敢,下官逾矩,行事不当,请校尉责罚。”
牵招只希望贾诩不要一怒之下将他驱逐出去,这样伍孚都没法保他。
却不想贾诩并不生气,而是道:“陛下有意派人去查探早年新置于各郡国的监察从事有无失职者,你可有意前往?”
面对这项任务,牵招哪里还顾得上老师的叮嘱,急忙拜道:“多谢校尉信重,下官必不辱使命!”
“好,我准你三日的假,回家中做好准备……”
看着牵招离开,贾诩思索起来。
他原想着若牵招是大将军或是关羽留下的耳目,未免过于显眼了,又怀疑乃是故意为之。
如今见面,他觉得此前所想,可能性不大,不过,还是得防上一防。
……
贾诩面见牵招之际,刘辩正在平乐观中看北军与西园军演武。
这是宪帝曾经待过的地方,只是物是人非。
演武事毕,诸部皆有赏。
又以猪羊各三百赐士卒分食。
因宪帝丧,未许饮酒。
刘辩则召集了六百石军假司马及以上的军官相见。
倒是刘备与张飞看着护卫在天子身侧,一脸严肃的关羽,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袁绍辞任屯骑校尉后,在接任的人选上,刘辩最终同意了何苗举荐的王匡。
北军五营兵员世代传承,其校尉在营中的分量远不如新建立的西园军。
校尉之下,还有司马与之分权。
其中长水营最是特殊,营中还有胡骑司马一人。
胡骑司马乃是归义南匈奴人,名曰屯屠,虽归义久矣,但仍受到歧视。
他见天子召见众将,与之交谈。
忽然提起了他——
“胡骑司马,卿与麾下义从久居雒阳,可有不便之处?”
165.第164章 鄙视
165.
在屯屠眼中,天子年少,却有威仪。
闻言不敢怠慢。
他是靠着军功当上胡骑司马的,天子既然问了,他必然要答。
而且,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屯屠以汉人的礼节拜道:“臣等归义久矣,然为胡人,军中赏赐不同,乃成定制,营中义从,常被鄙视。”
此话一出,北军中候何颙立马上前说道:“陛下,赏赐分成早有定制,平日里义从少得,但在外作战时,义从所分得缴获也会多得。”
对此,屯屠无言反驳。只是在多数情况下,缴获如何能跟赏赐相比。
何颙又当着屯屠的面骂道:“彼辈蛮夷也,不识礼仪,不知进退,不受教化。此乃其己身之过,岂能怨人?无礼之处,可见一斑。”
屯屠大怒,他的官秩虽高于何颙,但权职上却受制于何颙,双眼望着何颙都要冒火了。
刘辩见状,便明白歧视才是根本的原因。
他扫视一圈,目光之下,有惋惜之人,也有觉得何颙说话有点过的,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
刘备心生不忍,正要上前,却听天子开口了。
刘辩道:“北军五营皆为朕宿卫之兵,当一视同仁,岂能凭空辱没?”
他方才阅兵,长水营也是在内的。与其他校尉部无甚差别。
屯屠听罢,大声拜道:“臣愿为陛下效死!”
“陛下……”何颙仍固执己见,“胡人无信也!”
刘辩见何颙仍分不清场合,刚一皱眉头,西园上军校尉蹇硕骂何颙道:“汝岂识礼仪?竟敢在天子面前犬吠?”
不等何颙反应过来,蹇硕立马补充道:“陛下,臣请罢何颙!”
被宦官一骂,何颙反而反应过来了,怒视着蹇硕,转头向刘辩劝谏道:“陛下,宦官无德……”
话没说两句,就被西园校尉冯芳打断了:“陛下,北军中候治军无能!”
王匡稍作犹豫,终究还是站了起来为何颙求情:“陛下,何中候虽口出妄言,但他为人正直,不会因长水营胡骑而苛待。”
“陛下,屯屠也当能证明!”
屯屠虽恨何颙,却也不得不承认王匡所言为真。
这一点倒让看何颙很不爽的刘辩对何颙有点改观,但他确实不适合继续为北军中候了。
将胡人一刀切的决定是愚蠢的,况且,现在三辅屯田民中不乏匈奴人。刘辩也打算逐步将南匈奴人编户为民。
作为胡人中最亲近汉室的北军长水义从,价值很高。
刘辩决定道:“中候既然做不到一视同仁,那就退位让贤吧!”
何颙依照礼仪拜别皇帝,没有继续失态。
临走时,他还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蹇硕所在的方位。
显然,他把账算在了蹇硕头上。
经过这个小插曲,此次见面匆匆结束了,刘辩又把赏赐增加了一些。
毕竟也不能为了胡人义从减少汉军的赏赐。
根基在哪他还是分得清的。
这一趟,加上作为大头的赏赐,便花了一千万钱。
不过只要这笔钱能分到士卒手中,让他们知晓这是天子所赐,便是值得的。
……
太学。
自从去岁的策试之后,一些有追求的太学生们便在悄然间加深了对农学的研究。
清谈之风也随之减弱一些。
一些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当初策试的太学生则在期盼着下一次策试的到来。
也有原本一腔热血为乡吏者,受不了乡里的环境,寻了各种理由选择了辞官,不过这些人终归是少数。
太学门前的石碑旁,一个中年文士正望着石碑上的经文出神。
有路过的太学生见他胡子一大把,年纪起码四五十了,却衣着寒酸,好似没见过世面一般,不由在心中升腾起了一股优越感。
正要多看两眼,却见那人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这时,此太学生才留意到中年身材起码八尺以上,看起来甚有威严。
他不敢再看,偏过头去。
中年望着他离开,才回身去寻自己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