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笑道:“如此才好啊,既平了匪患,君也能少些奔走。而且,君平定匪患之功已经定了,吾已经写好了为君请功的奏书。”
去卑当即大喜。
他可不在乎多不多剿几次匪,只要功劳在就行,
程昱复又掏出了怀中的一封密封好的信件,对去卑说道:“君之心愿,则记录于此上,不经台阁,直入陛下之手。”
“只不过其中还涉及些隐秘,就不能与君观之了。”
去卑听程昱这么说,笑得根本合不拢嘴。
他作为匈奴右谷蠡王,也算是靠近南匈奴权力中枢了,自然听说过如今汉家的一些高官可以给雒阳的天子写私信,能这么干的,无一不是天子身边的心腹之臣。比如单于王庭的曹操便是这样。
而程昱……在今日之前,去卑竟还不知程昱还有这条门路。
他看向程昱的目光更炽热了。
这可是能在汉天子面前的心腹人物,若能得他相助,右贤王,甚至是单于,都未来可期啊!
想到这,去卑的笑容更盛了:“只恨这些盗贼不禁打,不能再为公多效命几日。”
程昱闻言笑道:“其实君若是想要再立功勋,未必没有机会。”
“只不过,这一回得需要君挑选出令行禁止的心腹了,数量也不宜过多。”
心腹?数量?
去卑本能地想到了早年间汉人的阴谋手段——最经典的便是用利益把他们匈奴人骗过去杀。
眼下……
去卑很快就放下了自己的防备之心,且不说他和程昱没什么矛盾,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程昱说什么他做什么,最关键的是,相信要不了多少天,他就能认祖归宗姓刘了。
为了博取程昱的友谊,去卑稍作犹豫,就答应了程昱的请求。
然后,他才知道程昱要他做的是什么。
去卑看着自己的心腹在外和一些郡兵一同在外威慑,那些曾经明里暗里欺负匈奴人的豪族豪强在汉人官吏的手下一个个被抓捕关押起来,老老实实地不敢反抗,心中只觉得无比满足。
早说是干这种事,倒贴钱他也愿意干。
咦?去卑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小吏问道:“府君,那人是匈奴人吗?”
程昱点了点头,答道:“正是,他去岁通过了考核,入了郡府。”
去卑登时感慨道:“也不知将来吾子学有所成之时,能否在府君麾下当个小吏。”
“有何不可?”
第489章 田丰平乱
一个成熟的二千石可以自己解决问题。
这是程昱的想法,如非必要,他不想麻烦天子。这是他身为一郡太守,替天子牧守一方的职责。
去卑便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假若天子愿意用,去卑也能成为汉家在南匈奴问题上的另一把刀。
而怀着和程昱一般想法的人,何止一个!
汝南太守田丰正在行动。
汝南地域广阔,人口众多,胜过豫州其他郡国。
这里豪族众多,表面上恭恭敬敬,实则常对田丰的政策阳奉阴违。
偏偏汝南本就是士人聚集之地,精通官僚体系中的种种,每每都能做的让田丰找不到漏洞。
——什么?府君吩咐要全力度田?
那没问题,所有小吏都一股脑地扑在度田之上,什么治安啊、审案啊全都不管了。
官吏们忙碌,黔首们自也讨不了好。
既要度田,那么所有人都出门到田间等着,房子里不准留人……什么?官吏核查的速度没那么快,许多百姓在寒风中一等就是好几天?
那这不是为了更好的度田吗?
——什么?府君吩咐不准劳累百姓、不准枉顾本职?
那没问题,只是官吏们本来就很忙碌,这段时间又挤压了不少案件,度田的进度难免要慢了……
这便是所谓举着“心系百姓,一心为民”的旗号,实则干着为自己谋私的事情。
田丰性情刚直,虽不愿意做不教而诛之事,但他绝非读书把自己读傻了的腐儒。
以前郡县官吏们在他督促之下,最终总能把事情完成。
所谓国有国法,士大夫也该有自己的修养。
这一次,田丰觉得,放任盗贼为祸乡里,本地的豪族豪强们有些太没礼貌了。
汝阳县令刘和看着突然上门的田丰,有些奇怪。
汝阳是汝南袁氏的根基所在,在跟袁绍搭上关系后,刘和在担任县令期间可谓是如鱼得水。
也就是刘和牢记着老父亲刘虞的谆谆教诲,立身持正,才能一直保持本性,没有被同化。
即便如今袁绍离开了,汝阳的豪族豪强们也愿意给刘和一个体面,自度田以来,汝阳县的数据仅次于太守田丰所在的郡治平舆县。
所以刘和觉得,田丰若是想巡视诸县,也不该来汝阳才是。
而田丰约莫也察觉到了刘和的疑惑,见面没多久就解释道:“吾受天子信重,委以重任,今境内盗贼盘踞,焉能坐视不理?”
可这话一出,刘和更疑惑了。
他不明白,汝阳县受袁氏影响,一点盗贼的踪迹都没有啊!
但田丰终究是他的上官,且素有名望,刘和只会想着同田丰交好,是以他回应道:“盗贼盘踞,下官亦深恨之,不知下官有何能相助于公的?”
田丰闻言,立刻说道:“自然有,可以说要平汝南盗贼之乱,非君不可。”
“我?”
刘和听了田丰的话,有些震惊。
他和他的父亲刘虞一样,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能带兵打仗的那块料,曾经被袁绍托抚着暂时领兵时他就已经确认这一点了。
哪怕要平的仅仅只是能称得上乌合之众的盗贼。
因为郡兵也很拉胯啊!
在刘和看来,要他去平乱,就跟要他立马去南面的九江郡平了吴方之乱一样——下官做不到哇!
刘和连忙解释道:“公莫非找错了人?下官实不知兵啊!当初汝南黄巾复叛,下官是曾经代替袁本初领过一段时间的兵,可那时,叛贼已经准备投降,一应事由皆由将官处置……”
听着刘和的解释,田丰安抚道:“君莫忧,并非是要让君领军作战,而是有事相询。”
刘和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听田丰继续说道:“万一以君领兵平乱,吾也会安排骁将助君掌军。”
刘和心情又不好了。
见了刘和的反应,田丰越发觉得刘和可以相信。
他之所以来找刘和,是因为言语能骗人,但重新度量出的田骗不了人。
在经过最后的试探后,田丰终于对刘和说出了他要做的事——“我听说在袁本初离开后,目前汝南袁氏中能做主的乃是袁叙,不知其性情如何?”
“我欲以之率军平乱。”
“不管他应与不应,他都要参与其中!”
不管袁氏在整个事件中表现地多么无辜,但在田丰的心中,没有袁氏的默许,汝南的豪族不说全部,起码大半是不敢放任盗贼肆虐的。
刘和望着态度坚决的田丰,知道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
想了想,他说道:“据下官所知,早在当初太尉皇甫公于兖州清缴部曲之时,袁本初就曾建议各家大族散去庄客等,以免引来祸患。”
“公做此决定,是否太过武断了些?”
田丰深深地看了刘和一眼,忽然叹息说:“我原以为君有刘幽州的爱民之心,不想……我且问你,度田一事,与寻常百姓何干?在度田之际,盗贼林立,还能是从何而来?君当真不知?”
“还是说,君担心相助于我而同袁氏交恶?别忘了,那袁本初和袁公路皆在主持度田一事呢!”
眼见着田丰的目光愈发凌冽,刘和忙道:“并非如此,只是觉得此举有失正道……”
话一出口,刘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嘛,正要找补,却听田丰说道:“不,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君子何以为小人所欺?”
“昔日,因为彼辈虽阳奉阴违,但总能把事情做成,且并未违法逾矩,吾遂不与之计较,然如今其却做的有些过了!”
在田丰杀气腾腾的目光下,刘和终于下定了决心,派人去请了袁基、袁绍的堂弟袁叙来见。
等到袁叙连同随行而来的包括袁谭在内的几個袁氏子弟被田丰带走之后,刘和则带着袁叙等人留下的书信和家仆,去向他们的家人解释——他们应太守所邀,建功立业去了。因事出紧急,遂连夜出发,未能告别。
由于一直以来刘和和袁氏的关系和睦,又一向是老实人的形象,面对着层层疑点,袁氏族人一时竟不疑有他。
第490章 袁基半途而废的计划
雒阳。
对于刘辩而言,这些天可谓是喜报连连,原本让他比较忧愁的各地频发的盗贼事件,如今正在被他任命到各郡国的二千石治理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一点点消弭。
如今的大汉,虽因黄巾之乱失去了许多人口,但并未经过更恐怖的诸侯混战,人才辈出。德才兼备者老少皆有,一点都不用担心青黄不接。
汉家养士数百年,对士的培养教育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已成体系。
当国家给了他们一个发挥才干的平台,他们便能趁势而上,散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南匈奴右谷蠡王去卑想要姓刘?先丢个尚书台商议商议以目前并州南匈奴的局势,需不需要如此做。
田丰用汝南袁氏平汝南之乱?这不跟他当初派袁绍去平汝南黄巾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王允、司马防、陈珪、臧洪、张昭、崔琰、王朗等或经年或新任的二千石,面对挑战,皆以自己方式向刘辩交出了他们的答卷。
……
“废物,当真废物!”袁基愤怒极了,疯狂地摔砸着身边所能碰到的一切东西。
他家的仆从婢女都还是第一次见他们的家主如此失态。在过去,他们的家主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如此失态。
他的妻子闻讯赶来,却同样被袁基怒吼着赶走了。
当初张角作乱,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号,定下了起事的时间地点,但最后因为有人告密,而被迫提前起事。
而袁基的计划则不同,他并未亲自出面,而是利用豪族豪强们对度田的担忧,将他的想法融入到对抗度田的策略中去,这样,只要那些豪族豪强采用了从他这里拐着弯传出去的策略,那么,豪族豪强们该在度田的那个阶段做出什么样的应对,其节奏便由他掌控了。
袁基想的很美好,消息的传播虽慢了些,但只要无人能确定这些策略的来源出自于他,就算有人告密,也牵连不到他。
而袁基虽然低调,但很早就受袁隗影响的他和袁隗一般,也有自己的一番大志向。
他自诩才华盖世,结果却不如他那志大才疏、爱慕虚名的弟弟得重用。
虽是御史中丞,但更多时候只是个泥塑雕像,尽管御史台已经经过变革扩充了人手,可天子明显更偏爱阴私的校事部。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就连百姓告状,都喜欢去城外以前关羽留下的亭子,而非他御史台——明明他御史台也设立了接受百姓诉讼的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