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笑道:“今天卿可一定要沾手,目前,对于各地度田情况,哪里效果最好,哪里效果最坏,朕还需要卿多给些建议呢!”
董卓说道:“全凭陛下决断。”
他现在的目标只有三公,而要当三公,是不需要兵权的。
只是董卓这一路,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军中景象,心情难免有几分复杂。
刘辩自也留意到这一幕。
虽然董卓自从抵达雒阳后,很快就转变了心态,开始寻求进步。但要刘辩将兵权交到他手中,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即便是一直表现良好的袁术,让他作为河南尹掌握兵力不足的河南郡兵足矣了。
不过,让他们提供些参考意见还是没问题的。
到底是负责度田之事的,好歹让他们有些参与感。
其实早在来之前,谁该带兵去哪,都已经定下了,如今只不过是刘辩亲来西园军中确认一番,面见一下将要派上大用的将领们罢了。
——“……别部司马张郃,领兵八百,至青州北海国……别部司马太史慈,领兵八百至徐州广陵郡……”
刘辩说完之后,询问董卓道:“卿可有何想法?”
天子都一口气吩咐完了,董卓还能有何想法。
刘辩继续道:“如今各部还未出发,卿尽可以直言。”
董卓还是一样地回答:“全凭陛下决断!”
见董卓还是这么识时务,刘辩满意地说道:“既如此,各部主将依令准备出发。”
说完刘辩正要和将要出发的将官们强调一下注意事项,不想话还没出口就被人给打断了。
“陛下,臣愿请战!”
刘辩一下子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吕布。
见到自己帐下有人忽然插话,蹇硕当即怒了,他当即起身向刘辩禀报道:“陛下,吕校尉枉顾军纪,于圣驾前行为不端,臣以为,当治君前失仪之罪。”
蹇硕又不是白痴,吕布天天看向他的目光都不知道遮掩的,他老早就对吕布不爽了。
刘辩却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将军敢战本是好事,朕岂会怪罪!只是朝堂诸公考虑到奉先终究刚来西园军不久,贸然领兵前往地方郡国镇守,容易为小人所乘,是以才未让奉先领兵出征。”
吕布听了,心中责怪那些多事的朝臣之余,不忘继续请战道:“陛下,臣在边疆领兵多年,从未有失,臣愿立军令状!”
董卓在一旁看着,这不是他和吕布的第一次见面了,早在并州那会,他与丁原闹了些矛盾,当时,他就对勇武的吕布印象颇深。
如今见吕布这般战意盎然,又平添了几分喜爱之意。
只可惜吕布已经拜了丁原为父,他也不好插手军事。不然,他其实很想跟吕布结个善缘。
眼见着吕布不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董卓稍作犹豫后,还是说道:“陛下,目前需要驻军的各处皆有人选,已无需再额外派兵了。”
话音刚落,董卓就见吕布怒视着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董卓觉得吕布是个莽夫之余,却又勾得他对吕布更好奇了。
而吕布情知不能出征后,只好退回了原位。
刘辩见董卓已经替他解释,也不复多言,只说道:“在外镇守责任重大,而在雒阳镇守同样如此。”
看来吕布还是吸取了些在涿郡的经验教训,好歹知道了些进退,没嚷着让别人的将官让位给他。
经过了来自吕布的小插曲后,刘辩总算开始了他被打断的话题:“军纪之事务必在意,务必不可扰民。行军途中取用百姓之物,皆需付以财帛……”
“卿等至州郡各地,镇守一方。度田一事,涉及百姓福祉,若有阳奉阴违者,皆可使雷霆手段!朕于雒阳等待诸君凯旋!”
“万胜!”
……
等到离开西园军军营,刘辩问董卓道:“朕瞧着卿对吕奉先颇有好感?”
董卓一愣,他觉得自己隐藏的挺深的,即便是暗中提醒吕布知进退的那句话,其实也没什么毛病。
天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稍加思索后,董卓还是诚实地答道:“臣见吕奉先,就像见到了当年的自己……”
刘辩没想到会得到这個答案。
不过他随即想到董卓年轻时也是以勇武出名的,都被当地的长吏征辟入仕……两人的出身经历的确有那么几分相似。
刘辩想到董卓没有儿子,只一个孙女,遂承诺道:“朕知卿有一孙女,他日若得子嗣,或可改姓为董,以继卿之侯爵。不知卿可愿否?”
第483章 王侯或可轻
董卓没想到去了一趟西园军中还有意外惊喜,对于天子的许诺,他自然是愿意的。
也因此,连关于吕布的遗憾都淡了几分。
投桃报李之下,董卓对刘辩有些没话找话地说:“陛下,如今二袁之间常有些争执,不过于大局无碍。”
“各地诸侯王,虽多有借此机会在外游玩者,但终究不敢做的太过,都颇有建树。”
颇有些激动地不知所言的样子。
这些都是刘辩早就了解到的情形,如今听董卓再度提起,也不过是加深印象罢了。
倒是原本刘辩已经不寄希望的诸侯王们,在刘陔的努力下,竟然爆发了出乎刘辩预料的力量。
兖州,东平国——这几个月来,刘陔前往了各地,去面见了好些宗室王侯。
如今见到东平王,他也是轻车熟路:“公当真愿意一辈子碌碌无为,困守深宫吗?”
“公可曾想过真正地活着吗?”
“以前,都是那些官吏管着我等,如今正该趁此机会还回去,什么?害怕以后的报复?再差还能差得过现在吗!而且,此事之后,天子岂会任由我等为官吏所欺?”
刘氏王侯们,苦官吏久矣。
……
刘陔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出发,敏锐地觉察到了似他这般的宗室王侯对现在生活的厌倦和对新生活的期待。
东平王刘凯和刘陔同一年继位为王,论起辈分是刘陔的祖父辈,年纪上也比刘陔大上不少。
但现在,刘凯却全然没有长辈的架子,耐心地向刘陔请教。
“不懂怎么监察地方没有关系,须知我等是奉天子之命巡视领地,每到一处,只需打出旗号,自有百姓前来举告。我等只需保证来举告的百姓不为官吏所欺,并在举告之后得到应有的赏赐即可。”
“当然,我等此行仍受官吏监督,这些官吏巴不得我等犯错。不过我等谨言慎行这许多年,又有何惧?”
东平王刘凯心动不已。
诸侯王分封四方,原本就有充当君主耳目的作用,只不过目前汉室吸取了早年诸侯王作乱的教训,矫枉过正,在限制诸侯王作乱可能性的同时也把诸侯王所能起到的积极作用限制住了。
如今,宗室王侯们面对刘辩给出的机会,有人心动,也有人不为所动。
兖州陈国,陈王刘宠就是这样。
在雒阳诏狱的那几年,刘宠每每听到脚步声稍微多一点,就怀疑是不是自己大限将至,等到新君继位,他终于能回到陈国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过去的雄心壮志,对比在诏狱中的心惊胆战,回想起来简直可笑。
相较于诏狱,他原本一直觉得逼仄的王宫可太好了。
也因此,雄心不在的他即便面对儿子们的劝说,也不为所动。
不过同是曾被拉到雒阳审判过,却有人选择了不同的做法——
扬州九江郡合肥县。
合肥侯刘端很开心。
当初王芬谋反,后来事发,刘端这才知道王芬等人意欲在刺杀皇帝后立他为帝。
天地良心,刘端发誓,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王芬等人不说成功了,连一点乱子都没掀起来就被做鸟兽散了,刘端都恨死王芬等人了。
对他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好在皇帝仁慈,还有时任廷尉卿的羊续为他据理力争,才得以免罪。
如今刘端知道天子要他派上用场,巴不得借此机会表达自己的忠心。
合肥侯国下辖一县之地,刘端趁此机会在侯国中四处游荡,好不快活。
大约是郡中官吏做的不错,这些天来,刘端始终没有干出什么成果。这让刘端有些着急了,前几日新得的一个妾的喜悦也有些遮掩不住他的心焦。
总归要做出点成绩的嘛。
但刘端觉得自己是有点气运在身上的。
他的新妾吴氏不仅很润,新妾的父亲吴方也很能干。
这天,吴方再度找上了他:“君侯,大事不好了!我查到合肥侯国相与县中大族相勾结,隐瞒田亩人口,不想竟被他们发现了。”
“刚才有人来报,说是彼辈密谋,要栽赃君侯谋反,还请君侯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刘端闻言,立刻慌了。
他立马向吴方求救:“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为今之计,当先下手为强!君侯可以借天子名义,以合肥侯国相反叛之名,号召百姓攻杀之!”吴方果断地说道。
“这……这不好吧……”刘端哪敢这么干,一旦号召了百姓,哪怕平叛成功,他也说不清楚啊!
当即刘端疯狂摇头,并对吴方道:“事不宜迟,我们直接逃吧,县令有勾结,太守、刺史总不至于有勾结吧。”
“先送我离开,以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吴方也不迟疑,说道:“君侯放心,我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一定护送君侯安全离开!”
刘端跟着吴方上了车驾,因心有恐惧,吴方提出与刘端同乘后者也未拒绝。
只是走着走着刘端发现了不对劲:“这不是离开合肥的路!”
近月来他在合肥四处乱逛,对一些道路还是相对熟悉的。
但刘端说完,却见吴方不为所动,他有些奇怪,正要问起,却听吴方说道——
“果真是一滩烂泥,怪不得当年王芬想要扶持你为帝,原是因为便于把控啊!”
刘端:发生什么事啦?
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妙。
他好像又要变成旁人用来谋反的旗帜了。
“君侯若是好生配合,将来自也能称得上一句陛下,若是不愿……”吴方动了动手中的剑,冷笑两声。
刘端试探性地说道:“不如把剑收了,以后我一定封你个万户侯……”
感受到脖子旁的凉意,刘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许久之后,刘端来到合肥县城城头,在吴方的逼迫下手捧着一纸檄文,但他看着檄文的内容,却是连一个字都不敢念出声。
现在他被贼人所迫,以王芬故事来看,他全家还有活命的机会,可一旦念出了檄文,死的可就不止他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