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刘辩紧急召见了杨彪、袁滂、曹嵩和李儒四人。
靠着法令强制的手段已经不可复用了,剩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放任粮价再涨一涨,二是现在便用各处仓库储存的粮食平抑粮价。
只要平价粮还能供应,那粮价就涨不起来。
但除了杨彪沉默不语,余下三人皆反对现在出手平抑粮价。
袁滂说话最直接:“现在便动用国库之粮,若是继续旱下去,只怕会不够赈灾的。”
曹嵩对于粮食转运最有发言权,他说道:“陛下,此次旱情多局限于北方,淮南虽少雨却未酿成灾祸,至于江南,更不缺雨水。南方有粮,只是此次受影响的地方太多了,北方河运已经受到影响了,而若是再迟迟不下雨,南方的稻米想要运到北方,便是均输官们日以继夜,只怕也难以维系啊!”
李儒刚刚才被刘辩安慰调控粮价的失败“非战之罪”。
如今脸上仍带着羞愧之色,却还是提醒:“陛下,若此时放出平价粮,臣只怕得了实惠的并非黔首。”
刘辩闻言却是心头一动,问道:“若是不以一百五十钱一石为官价,而是以两百钱为官价,同时限制购买官粮的百姓的资格与所能购买的数量……如家资不足五万的五口之家,月可购六石,违者重罚,何如?”
旁人还没说话,提出了豪族们会趁机占便宜的李儒第一时间领会到了天子的意思。
当即附和道:“陛下,别处或许不行,但在雒阳,臣断定此法可行!”
因为雒阳的乡吏普遍非常靠谱。
在刘辩的询问下,李儒给出了他临时想出的方案:“可以邻里作保,以乡吏为首,共同购买。如此,若是有想要借机谋私利者,也方便查处!”
“诸卿以为此法如何?”刘辩问道。
李儒都已经说的这么明显了,天子的心意也这般明确,自无人反对。
“杨公,此事便由司空府安排下去吧!趁着现在旱情还没有多严重,杀鸡儆猴!”刘辩这话没有避着几人。
李儒面露喜色,曹嵩不知在想什么,袁滂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至于杨彪,他抿了抿嘴,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只带头领命而去。
右扶风。
在何颙离开之后,只剩下郑泰与周昂相依为命了。
何颙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名望还在,乡人们都知道郑泰和周昂都是与何公交好的贤人,对他们也是一样的尊崇。
两人也很懂,摸着何颙留下的道路过河,和睦相邻,靠着自身的所学造福乡人,很得乡人们信重。
“郑公、周公,不好了……去年积水的洼地有虾子变成蝻虫了!”
蝻?
两人对视一眼,都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别看郑泰和周昂平日里喜爱清议,却也不是只知空谈的废物。
知道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数日之后蝻就会变成蝗了。
蝗虫一旦多了,到时飞蝗成群,就难治了。
“所谓旱极而蝗,如今无雨不过四五十日,不该啊!”周昂疑惑道。
“带我们去看看!”郑泰一边招呼周昂同行,一边解释说,“约莫是去年大雨,将河中的虾子冲至各处了吧!”
在他们的观念之中,蝗虫乃是河中的鱼虾之子遇旱所化。
不过郑泰虽用了错误的方法,却得出了正确的结论——涝而后旱,的确是蝗虫繁育最好的温床。
郑泰与周昂两人跟着乡人来到了一处洼地,当初右扶风大雨时留下的似这样积水的洼地不在少数,人力根本排不干净。而眼下这片,便是当初的遗留。
时至今日。因为雨水的减少,这片洼地的水已经干涸了,可长在此片洼地芦苇以及其他杂草似乎还没感受到干旱的临近,仍郁郁葱葱。
此时,早就有乡人闻讯而来了,郑泰刚走过去,就在乡人们七嘴八舌地介绍下发现了趴在芦苇叶上和杂草上的蝗蝻。
郑泰好歹也种了几年的地,对于蝗虫的幼虫还是能认出来的……只不过,饶是自诩见多识广,郑泰望着眼前的蝗蝻,长吸了一口气——放眼望去,芦苇之上密密麻麻,数量过于多了。
震惊之后,郑泰喊道:“快,快去取木柴来,将这些蝗蝻都给烧了!”
但他喊完,乡人们一时之间却不敢动。
周昂见状质问道:“这种时候,还要分谁家的柴?先去我那,去将柴都搬来!”
有乡人见周昂怒了,心中害怕,道出了缘由:“周公,小人实在是不敢啊!这些蝗虫是上天降下的灾难,若是将它们烧了,只怕会引来上天震怒,惩罚更重。”
郑泰见乡人们都一脸的认同,心一横,说道:“是我让尔等烧的,便是上天要惩罚,也是惩罚到我的身上,与你们无干!”
周昂忽然意识到机会来了,他当即上前一步,大义凛然地说道:“也算我一个,杀死蝗蝻的灾祸,我二人替尔等挡着!”
见乡人们还是踌躇不前,周昂又指着蝗蝻说道:“今岁干旱少雨,小麦本就歉收,若是再等到它们翅膀长硬,学会了飞,尔等今年的麦子便都不要了?”
这话说中了乡人们的心事,当即就有人一咬牙跑回了家中。
此处的百姓大都受过饿,即便田亩再怎么歉收,能得一点粮食是一点!
有人带头,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多时,在熊熊的火焰之中,也在乡人们期待的目光之中,大火吞尽了原本的洼地,只留下一地灰烬。
“这就了结了?”有人喃喃自语。
“就怕这只是一处啊!”郑泰叹息……
而事实果然如他所料,火焰刚刚熄灭,被他提前派去别处的乡人回来告诉他,别处也都发现了许多蝗蝻。
“诸位若信得过我,那就趁现在抢收小麦!”郑泰对着还在观察火场的乡人们说道。
“可是……今年的小麦本就长得虚,现在收麦,收获又少了……不如再等七八日吧……”
“是啊,是啊!”
“郑公明鉴啊,现在收麦,来年可怎么过啊!”
“等不得了!”郑泰高声喊道,“大家静一静……我们这的蝗蝻还不能飞,却不代表别处没有能飞的蝗虫……这蝗虫一多,便不是人力所能灭的。不过我也没有完全把握,若是信我的,现在就随我一同回去收麦!”
有人选择追随,有人迟疑不决。
终究乡人们对于名士的敬重占了上风,就算有想着仅先收割一部分再做观望的,也总归是行动起来了。
一日,两日……就在乡中百姓在郑泰的带领下抢收小麦之际,忽然,有一个乡人在抬头擦汗时望着前方一下子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惊呼起来。
这时,许多人才注意到眼前的一幕——不远处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宛如大片的黑云正朝这边飞速过来。
“我就说是会得罪上天的……这下,灾祸来了!”一个百姓被吓得瘫软在地。
但组成黑云的蝗虫们却不在乎正在收割的人们怎么想。
一大片蝗虫落入麦田之中,百姓们只听麦田之中咔哧咔哧作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麦田里的小麦就只剩下光杆了。
被收割过的放置在田边的麦子蝗虫们也没放过,过境之后,只剩下了被割断的麦秆。
有百姓看的牙呲目裂,愤怒无比地想要上去杀死蝗虫,但他也只能打死他触手可及的那些,而其余的蝗虫只顾着吃,不一会儿,已经吃完了这块麦田的蝗虫很快又飞上了天空,再度化为一片黑云,乌泱泱地飞走了。
蝗虫来去如风,只留下乡人们望着已经没了粮食的麦田悲泣。
第405章 治蝗之策(5k我是菜鸡)
“蝗灾?”刘辩念叨着这个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他记得在前世的时候,即便已经是工业化的现代社会,许多国家仍没有治理蝗灾的能力,新闻中出现过蝗灾肆虐的消息,只是没在国内发生而已。
刘辩立马想到了自己记忆中对付蝗虫的小妙招——“集结鸡鸭去吃蝗虫如何?”
望着云台殿中的一众臣子,刘辩如此发问。
对于殿中资历颇深的老臣来说,蝗灾并不陌生,斗争经验也十分丰富。
不过蝗虫既然被视作天灾,那自然也不可避免地
且不说桓帝之时,十五余年前先帝在时的熹平、光和年间,连年有蝗。先帝为此召见蔡邕询问对策,蔡邕则引经据典地答道:“蝗虫,贪苛之所致也。”
就差指着先帝的鼻子骂先帝在西园卖官了。
但现在,在场官员中任谁也不能不说刘辩贪苛,毕竟刘辩继位以来拿的最多钱的是抄家钱,抄家钱中作为大头的七成可是进了国库,用作给官吏发俸禄去了。
众臣也都明白刘辩的作风,只说实事,不说虚言。
卢植首先回答了刘辩的问题:“陛下,鸡鸭是可以吃蝗虫,但只会吃散置的蝗虫和出生未久的蝗蝻,一旦蝗虫聚集,躯体变色,鸡鸭便不会再吃了。”
刘辩虽然不知道蝗虫聚集后会改变形态并散发出一种让天敌不喜的信息素,却也不会怀疑卢植会在这个问题上骗他,又问道:“既然鸡鸭不吃成群的蝗虫,那人总能吃吧?”
刘辩当然知道什么把百万吃货消灭入侵物种小龙虾之类的话术只是营销号传播的谣言,但蝗虫能吃总是真的吧……他隐约记得李二凤为了打破百姓对蝗虫的恐惧,还亲自吃过蝗虫。
刘辩注意到殿中百官的表情,看来蝗虫可吃在这个时候并非共识啊!
若有必要,虽然刘辩自觉自己的口味不算重,但他也不是不能效仿。
每与二凤同,事乃可成耳!
“人的确可吃!”
刘辩看向说话的皇甫嵩,希望他的太尉能给他带来一个满意的答案。
“昔日臣在家乡之时,曾见过乡人以长杆系布捕获蝗虫,或以火烤之,晒干后亦可烹食。”
“但是……”皇甫嵩顿了一顿。
凡事最怕但是,可刘辩只能竖起耳朵听着。
“蝗虫一旦成群,常会越聚越多,其至一地,不需一刻时间,即可将一地啃食干净,蝗虫来去如风,除非早有准备,否则难以捕获蝗虫供人食用。而蝗虫性贪,若有伤、死之蝗虫,则同类相食。”
这就是蝗灾吗?凡是能吃的,一点不留。
但换句话说,虽然有很多难处,只要早做准备,还是有捕获蝗虫的机会的,刘辩这样想着,又听皇甫嵩说道——
“只是蝗虫用作吃食时数量有限,仅可裹一时之腹,不如谷粮远矣。是以,还当以抢收谷粮为要。”
刘辩见吃的办法作用不够大,也就没再发挥他的奇思妙想,老老实实地问起了过去治理蝗灾的经验教训。
“回陛下,臣私以为蝗虫还是要捕。只因如今民间百姓多有畏惧蝗虫如畏惧神明者,更有甚者设台祭拜。是以不仅要捕,还需效昔日故事,派遣使者至有蝗灾之郡国,对于捕获蝗虫之百姓,予以赏钱。”
“卢师所言在理。”听到卢植的建议,刘辩立马表示认同,又道,“若是民间对于蝗虫始终有畏惧之心,朕愿亲食蝗虫,以为榜样!”
此话一出,刘辩还没觉得有什么,殿中群臣倒先激动起来了。
蔡邕更是直呼:“陛下万金之体,臣愿替陛下食蝗虫!”
而如蔡邕这般想要以身相替的大臣,不在少数。董卓、盖勋、羊续……
“不必,唯有朕亲自吃,效果最佳!”刘辩看着最先发声的蔡邕,就算是岳父大人,这次机会他也不会让出去。
“臣愿与陛下同食!”蔡邕又说道,其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有蔡邕带头,又有几人敢说不陪着皇帝吃的?或真情,或假意,众臣纷纷请命。
卢植轻咳一声,止住了殿内的乱象。
他又说道:“自古以来,捕蝗不如捕蝻,捕蝻不如挖卵,要治蝗,需治其根本。”
“何谓挖卵?”刘辩问道,总不能是以人力一点点挖吧。
随后他得到了答案:挖卵便是将“鱼虾子”存在的河滩、泥涂等地重新耕一遍。
然后刘辩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仅在于蝗虫来历的谬误,还在于耕地只能减少蝗虫的数量,而被耕过的土地因为虫卵深浅不一,蝗虫孵化的时间也因此改变,反而更不利于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