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情同兄弟的三人虽然即将天各一方,但情谊却可以跨越距离的限制。刘备带着满满的祝福,同刘辩一样,目送着关羽离开。
刘辩长舒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淡淡惆怅。
分别总是难免的。
回到车驾上后,郭直立马捧着一封信对着刘辩说道:“陛下,张公遣人送来了巴郡荀太守的信件。”
刘辩见此密封未曾有被打开的迹象,才示意郭直拆开了信。
但刘辩却未曾离开此地,只因今日除了送别关羽和赵云,还有另一人要回来。
何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精神十足,脸上洋溢着笑容。
一年多以来的行程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印记。
就算正事多是邴原与王朗做的,何进多以游玩居多,可较出发之间,不仅被晒黑了些,连此前因为闭门思过而增长的肚腩都快要消失了。
而当何进发现他的皇帝外甥竟然亲自出城迎接他时,眼睛干脆眯成了一条缝。
……
汉中郡。
自荀攸走后,张鲁总觉得心神不宁。
对于荀攸的到来,张鲁一直都不敢大意,毕竟荀攸的身份过于敏感了。
而荀攸在见过他之后,走得那般干脆,着实有些出乎张鲁的预料。
这是关键时刻,张鲁想到了他的母亲卢氏。昔日张鲁的父亲为系师时,卢氏常在一旁辅助,张鲁自身的鬼神之术还是学自于其母。
因卢氏貌美,在张鲁掌权之后,卢氏逐渐退居幕后,但卢氏在张氏仍然很有话语权。
和张鲁一般,卢氏也有一颗不安分地心,或者说张鲁类母。
卢氏听到张鲁的担忧,她也觉得有些风险。
只是如今益州的几位高官,皆对鬼神谶言之说敬而远之,卢氏便是想要搭上一位也难。
汉中太守苏固虽然默许了五斗米教的存在,但对于张鲁却不怎么亲近。
如今的五斗米教缺少上层路线。
卢氏明白张鲁的忧愁,她叹息说:“十年前,谁曾想到汉室能呈现如今的中兴之象,吾道一旦引来朝廷注目,绝不可凭顽力蛮抗。”
“不过以我观之,而今信奉吾道者众多,当今天子一直以仁爱百姓之姿示于天下,短时间内,应无大祸。”
“只可惜如今吾道只限于汉中之地,你近年来结交巴郡蛮夷,虽有进展,可若非时局变化,一时之间难有成效。否则……”
卢氏又是一声叹息,未尽之言终未说出口。
就在张鲁经过其母的开导没几日,忽然朝廷来了使者,公车征辟张鲁入朝。
张鲁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根基在于汉中,若离了汉中和汉中的教众,他什么都不是。
他第一個念头就是拒绝。
“绝对不可!”卢氏提醒道。
“昔日也不是没有人因为拒绝天子征辟而获罪,今上虽无此先例,然旁人拒绝征辟可以被赞为不慕名利,但你却不行。”
“如今看来,只怕那荀攸故意在汉中逗留,就是为了探查吾道,而今以上达天听。获罪于天,无可祷也。一着不慎,便是灭族之祸!”
张鲁虽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相比于母亲卢氏,在此关键时刻,终究少了些镇定。
他忍不住痛骂道:“亏我还对荀攸那厮以礼相待,不曾想他竟是个伪君子!小人!……”
卢氏静待着张鲁发泄完,然后说道:“此去雒阳,未尝不是一次良机。”
卢氏看起来很是冷静,连带着张鲁心中也少了些恐慌——“朝中重臣众多,但凡有一二信奉鬼神谶言者……”她将手虚握,狠狠攥紧——“便是吾母子传道之机!”
“且雒阳权贵众多,你过去不是总抱怨吾道不出汉中吗?”
张鲁听着心潮澎湃,可念及现状,忍不住问道:“母亲要随我同去雒阳,那汉中这边怎么办?”
“将实务交由你几个阿弟处置。”
张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卢氏不满地道:“系师之名在你身上,汝弟还能夺取不成?”
张鲁不敢多言。
后张鲁应下征辟,携其母一同入京。
在母亲卢氏的影响下,张鲁斗志昂扬,天子是当今天下最贵重之人,若是天子能够认同他祖父张陵开创的正一盟威之道,何愁此道不盛?
张鲁已经在母亲的帮助下,做好了在第一次见面时向天子传道的准备。
甚至还做了好几项准备,以应对天子不同的态度。
然而,当面对天子召见,张鲁发现事情完全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张鲁得到召见的地点不在皇宫,而在西园的军营。
他虽见识过教众齐聚的场面,可与军营中那些见过血的士卒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听着士卒训练时的呐喊声,张鲁心跳加速。
“听说汉中多有五斗米教的信众集会,场面壮阔,不知比军中如何?”
负责给他引路的人自称是黄门侍郎郑益,张鲁终究初到雒阳,消息闭塞了些,不然他一定会知道这是当世大儒郑玄的独子,并趁着这个机会结交示好。
原本张鲁见郑益没有同他多说话的打算,只敢老老实实地跟在郑益身后。
而今听了郑益这样的诛心之言,张鲁只得慌张地答道:“萤火安能与皓月争辉!”
郑益不复多言,继续引路,而张鲁更加不敢搭话。
忽然,郑益停下了脚步。
张鲁顺着郑益的目光看去,前方是两排执戟卫士,面面相对,在中间留下了一条道路,直通最前方的营帐。
张鲁忽地听到了一声大喝,两排执戟卫士皆将手中长戟前推,戟刃交叉悬在道路中间。
“请!”郑益作势道,他显然是不打算再往前去了。
张鲁不敢后退,只能大着胆子走了进去。明明戟刃要高过他的头颅,可张鲁一路上都弯腰低头,生怕哪个执戟卫士手一抖,让戟刃啄一下他的头顶。
等到张鲁看不到两侧的腿时,他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额头后背全是汗。
这时,张鲁又看到两只脚出现在他面前,好在来人腿上没有腿甲。
“陛下召见,随我来!”
张鲁赶紧擦了擦额头的汗,亦步亦趋地跟上。
刘辩看着张鲁,问道:“张公祺……朕听说伱在汉中自称‘师君’,百姓多从之,不知今日朕该如何称呼你?”
张鲁心头一凉,自他继承系师之位传道以来,不是没有遇见过达官显贵,但没人能贵的过天子。而以他的见识,欺骗不了自己,天子此言根本就是奔着找事而来的。
记忆中那些为了向皇帝传道而做的准备早就被张鲁抛之脑后,这种时候,能活命就不错了。
他赶紧叩首拜道:“山野小民,安敢劳陛下费心?陛下随意称呼……”
见张鲁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刘辩有些失望。
他原本还期许张鲁能够维持一些道家高人的气派,却未曾想张鲁既没有拒绝他的征辟,也没有在他面前摆什么风骨。
不过张鲁如此配合,总算是好事。
刘辩说道:“凡国之祭祀,太祝令掌读祝及迎送神,其下尚缺一丞,掌祝小神事,你便先担任此职吧!”
张鲁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放了心。
活下来了。
第377章 开花结果(4k)
张鲁回到了自己在雒阳城临时租住的院子,其母卢氏听闻儿子回来了,赶紧询问面圣情况。
见张鲁神情低沉地摇了摇头,卢氏知道,事情不对了。
她有些不解:“当今天子据传为一道人抚养长大,按理说不该不喜老子之道。莫非是天子正春秋鼎盛?并不重视?吾儿不必气馁,且等十年、二十年!”
张鲁却摇了摇头,说道:“阿母,关于传道之事,我根本一字未提。”
随后,张鲁便将自己在西园军军营中经历的一一说给了卢氏来听。
卢氏听了,原本明艳的脸上登时一白,只是房间内只有他的儿子,如此惹人怜爱的一面并不为外人所知。
卢氏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又镇定了下来,她说道:“吾儿做得对,太祝丞官秩几何?三百石?”
“那就无碍了。”卢氏长舒了一口气,“三百石作为你的入仕的起点,倒也不算差了……果然如我所料,天子并不会真的对我等如何?所谓在军中相见,只怕是刻意为之,用来威慑。”
张鲁哪里不明白天子刻意的威慑,他害怕的正是这个,今天敢吓人,明天就敢杀人。
就算到时候信奉他的教徒信众会因此作乱,可他活不了了啊!而且更可能的情况是他的几个弟弟接任他的系师之位。
卢氏早年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物,甚是精明,如何看不出自己儿子所想?安慰道:“今后低调行事,凡事不可出头,以待来日。”
张鲁叹息一声:“也只好如此了。”
西园军中。
对于刘辩来说,见张鲁只是顺势而为的一件事。
他此来西园军中,乃是有一件正事——崔琰陈容等人入西园军教学已经有两年有余了,而今已经到了开花结果之时。
刘辩此来,正是要替这些士卒家乡的县中长吏们开一场试举,从而擢选一些人才回家作为乡吏为家乡的建设出一份力。
兖州泰山郡、扬州丹阳郡、荆州南阳郡、冀州魏国巨鹿郡……不得不说当初何进选择的西园军征兵地点很有远见,那时的大将军府的确人才济济。
放到如今,正好方便刘辩继续掺沙子。
西园军的将官们如刘备心中有些舍不得,毕竟能被选为乡官的人在军中的表现大都不差。
可思及天子新发了招纳猛士的诏书,西园军又将迎来一批新成员,刘备心中的不舍又淡了几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蹇硕与刘备一同陪在刘辩的身边,面露得色。
这些都是他手下的将士。
崔琰陈容等原太学生乡官并未就坐,而是正在监考,顺便欣赏着他们这两年的成果。
过去,西园军的将士们军营演武、征战沙场,如今日这般整整齐齐地坐下来执笔面对试题还是头一遭。
虽然最终能参与试举的士卒占比终究不高,但也足以让此前抗拒读书的士卒们后悔了。
而张鲁在觐见刘辩途中所感受的杀气,其中还不知藏了几分悔意呢!
当日,刘辩再度对西园军赏赐猪羊,再度引来士卒们的欢呼。
很多时候,士卒们的要求很简单。天子的重视和无人敢克扣的钱粮,足以让他们山呼万岁了。
崔琰陈容等人太学生乡官,也是时候再进一步了。二千石不足,但外任个县长足矣。
对于这些根正苗红的人,刘辩更愿意将他们放到关键县域。
自西园回宫之后,刘辩并没有闲着,因为今日何太后在西宫宴请已经归京多日的何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