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道:“若论稳重,当属小五,她年岁虽是最小的,却是读书最多的。”
“可小五只有十一岁啊!”甄俨之妻刘氏有些震惊。
知女莫若母,张氏如何不知甄宓比适龄的甄道和甄荣更加稳定。旁的不说,数年前院前有人有立骑马戏者,只有甄宓能做到半点都不动心。
张氏一时之间只觉得分外疲惫,她左右思量着,终究亡夫的家族在她心中的分量分量更重些,抚着头悲痛地说道:“当年有个叫刘良的相士曾赞小五当贵,你写信给你兄长,问上一问。”
……
只采女一事,便牵动了各方心神,不同人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但官宦之家因为采女而引出的热度并不能压住地方上对清查吏治的使者们的不满的声音,后续朝廷对于阙宣反叛之事的冷处理更是助长了了郡国官吏的逆反心理。
也就是刘辩最开始只将目标盯准了五州之地,还有名扬四海的公卿三人坐镇,才不至于出现乱子。
但即便如此,就刘辩听到的消息,已经有地方官吏试图通过集体请辞使政务停摆的方式来对抗朝廷对于吏治的整顿了。
第345章 胆小鬼游戏(周二求追读啊)
“这算什么?逼迫朕吗?朕绝不会容忍此等猖狂之辈!”刘辩愤怒中带着坚定。
“他们既然不愿意为国效力,那就不用他们了!不止他们,他们的子孙都要尽数禁锢,不得为官吏,不得入太学郡学!”
所谓的集体请辞,放在当下的背景之下,对于刘辩来说,无疑是个胆小鬼游戏。
如果冲突双方都抱着决不妥协的心态,那么势必会两败俱伤。除非一方在最后关头选择退让。
一旦官吏请辞的规模过大,以如今汉人的受教育程度,刘辩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足够的替代者,基层势必会产生乱象。可另一方面,党锢是实打实会实行的事,组成官吏的个体能够在此次整顿吏治中存活下来,必然是有些说法的,这些人愿意为了旁人放弃自己以及子孙的前途吗?
“尚书台与三公府要清查各处请辞官吏的名单,无故请辞的自不必说,那些为父母师长守孝的、因病不能履职的……都要派专人去查一查,是不是真的在守孝,真的生了病……”
“不仅如此,五州的刺史、二千石、县令、县长,都责令他们筛查!”
“再发公文给其余各州的刺史及监察从事,留意郡国中是否有效仿者,及时上报!”
刘辩就不信了,在宗族与国家之间倾向宗族也就罢了,若是在家庭与宗族之间依旧选择家族,这样的人真的多吗?
在这一场胆小鬼游戏中,他决不妥协!
退一万步说,汉室失去对基层的控制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乡吏收税征召徭役,以宗族为单位,百姓指不定会乐不思蜀呢!
刘辩觉得,他坚持得住。
因着刘辩正当的愤怒,他的诏令飞快地传到了各处。
不仅刘辩愤怒,朝臣中亦不乏愤怒者,在儒家朴素的观点之中,天子承天景命,是不容冒犯的。
一些卑微的小吏也敢借着名头逼迫天子?一群没有接受圣人教诲的小人!
其中最愤怒的当属孔融了,他很早就被召回,还没杀够呢!当知道此事后,孔融第一时间请求前往地方详查。
如果孔融在年初的时候能做到一视同仁,对待罪吏全都下重手,而不是对饱学之士网开一面,那么刘辩说不定还真会考虑准了孔融所请……但没有如果……刘辩早在派蔡邕顺道将孔融召回时就想明白了,还是让孔融安安稳稳地在雒阳当个大喷子吧!
也免得孔融哪天犯下大错,让其女儿感慨“覆巢之下无完卵”。
决策已经做出,但刘辩不愿意干等着,这天,他唤来了卢植:“卢师,此前商议的应对地方私兵一事,皇甫公已经送来了来兖州各处大族私兵的名单。朕决意,一州一州地来。”
见卢植要说话,刘辩又道:“卢师放心,我明白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得等到五州的官吏们不再请辞,方可让皇甫公施行。”
“而且朕关切各郡国私兵的消息早已经传出去了,现在兖州那边的大族豪强想必都已经知道了……若其能迷途知返,朕不会追究。”
卢植笑道:“陛下思虑如此周到,臣就放心了。”
刘辩望着卢植脸上的皱纹,与他记忆中初见时相比,他的卢师老去了许多。
心中打定主意让华佗常去为卢植看诊后,刘辩又向卢植说起了他的另一个打算:“而今太学策试所出的乡吏表现甚佳,而关东五州乡间又缺乏官吏,朕想着效仿太学的策试,在郡国设下策试考核之法,凡是治下之民,皆可凭传参与考核。通过考核后,或是来京,或是朝廷派使者至州中,再行一次策试,过者则可以为乡吏,乃至于县吏……”
就算官吏的替代者不够多,但有一個算一个,让替代者浮出水面,总归是一种威慑。
而且,一旦此法能够实施,结合太学的策试,以及三署本就有的对郎官的考核——科举的雏形这不就来了嘛!
只能说,危机的确伴随着机遇。
卢植则思虑良久,说道:“臣思虑良久,此举并非不可行,可为一时之选,然臣所虑者,唯此法易选出些有才无德之士啊!”
“且太学生非是寻常士人,或是官宦子弟,或是精心擢选而来,若在郡国施行策试之法,太学策试亦要改上一改。”
刘辩没有忽视卢植的建议,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过去,卢植的经验让刘辩受益良多。
他答应道:“卢师放心,具体如何实施,还要交给尚书台拟定,并与公卿商议。我和卢师先说此事,只是担心有什么我没发现大疏漏。”
卢植点了点头:“陛下的做法很稳妥,不过陛下也不必妄自菲薄,陛下的才能臣是知道的,爱民之心臣更是了然。为了天下百姓,陛下即便偶尔有过激的想法,亦无伤大雅。”
刘辩听着卢植称赞的话很是受用,只是他心中隐隐觉察到卢植的话中有些他说不出的奇怪。
话说回来,在刘辩登基的这几年,以卢植为代表的录尚书事出现在云台殿的频率是越来越低的,从一开始的每日皆来半日,再到两三日,最后到常态的五日一次,卢植并未展现出丝毫贪权的倾向。在马日磾病退之后,虽还是五日一次,但每次的时间大大缩短。
当初桓帝之时,梁太后身故,桓帝不是没有想过同梁冀进行权力的和平交接。桓帝最初的试探是用给梁冀及梁氏亲眷增加食邑的方式向梁冀示好,从而试图换取将梁冀同意将五日一次的录尚书事转变为十日一次的平尚书事。
可惜桓帝面对的是过于膨胀的梁冀,最终他的示好以失败告终。
克制对权力的渴望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事。当然,刘辩也会时常召见卢植,并不局限于某一日。
在同卢植沟通过之后,刘辩便将自己州郡行策试之法的想法转给了尚书台。
同时刘辩也没忘写一封算是密函的私信交给皇甫嵩,让他留意兖州各大族私兵的现状。
至于得到皇甫嵩推功的满宠及其下属,无论从哪个角度,赏赐都是应有之意。
第346章 科举的雏形
刘辩在太学留下的策试之法终于迎来了开花结果的一天。
对于刘辩借着五州的基层官吏以辞官的方式威胁朝廷的机会,要求在郡县通过策试的方式不论出身选拔基层小吏,总体上朝臣们的反对声音很小。
偶有反对的,也是以德行之类的理由。
总体上,朝臣们也怕对抗刘辩的要求会被天子疑心与某些无君无父之人勾连。
那些辞官之人远在地方,他们可都在雒阳,而且大都一家人整整齐齐。刘弘的殷鉴不远,他们可赌不起。
至于州郡以策试取吏的危害?且不说策试还未涉及到郡吏这一层,就算涉及到了,又能怎样?
害怕自家子弟通不过策试?不存在的。经学,从来都是阀阅豪族的立身之本。
总有些人将科举的功劳挂在兆古一帝身上,夸大科举对于世家门阀的削弱作用,甚至认为兆古一帝因为设立科举制违逆了世家门阀的利益,所以才遭受的背叛,全然无视了兆古一帝在时对于参与科举资格的限制。
实际上,哪怕是终唐一代,科举仍是官僚与世家的欢乐场。
唐代进士中出身有史可考的,寒门仅占15.9%,虽然时代背景不同,可这份数据比起汉代孝廉的24.4%还是差了不少。
唐代科举制削弱世家大族的作用与其说体现在考试内容上,不如说是在考试地点上,尤其是进士科,因为“投卷”的存在,考生们提前从家乡赶到长安久住几乎成了潜规则,考上之后进士们也无法回到家乡为官,所谓“少小离家老大回”便是如此了。
——将世家最杰出的人才与其家乡在地理上分开,这才是科举制最重要的影响。
而寒门子弟能够真正在科举上发光发热,还要等到宋朝。
总体而言,刘辩的谋划很顺利的开展,尚书台很快就梳理起了执行方案。
但对于选拔县吏和乡吏是否需要到州一级的策试,尚书台仍有些疑问。
为此,尚书仆射盖勋带着一些不同意见拜见了刘辩:“陛下,昔日取县吏及乡吏,多是县令县长之权,往往县中长吏考察完品行才能之后,便可予以上任。若至郡中考核,部分县治虽远,却远地有限,可若是再算上州中,其中的路途之远,时间之长,须得慎重。”
刘辩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考虑必然会有粗疏之处,遂询问道:“卿有何策?”
盖勋说道:“以臣愚见,以两次策试取吏并无不妥,毕竟此前太学生已经经过一轮擢选了,只不过应将第一次策试放在县中,第二次放在郡中为佳。”
刘辩最初的想法是担心郡中谋私,多加一道州中的策试流程,就意味着多一层保险。否则,全由郡中决定,岂非将原本就被郡中侵占许多的县乡权力进一步交给郡国?
可盖勋的解决方案并未涉及到刘辩的关切之事,刘辩遂问道:“如此,郡国权力是否过大了?”
盖勋当时在尚书台中与内臣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答道:“陛下此前有意重振郡国之学,还特意遣前将军至各郡国巡视,收效甚好。臣与尚书台众臣商议,私以为不若以郡国文学参与到第二次策试之中,以显重视,而以郡中监察从事督之,州刺史亦有权察之。”
“至于首轮策试,则由县中判定,并限定名额,至于郡中,则主要探查有无弄虚作假者,少行黜落之事。如此,避免郡中过度插手县中之事,无需忧心郡国继续侵占县中之权。”
刘辩颔首,这的确是个妥当的方法。就算是后来的科举,县试也多由本县县令主持,至于小吏,更不用提了。
现在的办法相当于直接将策试变成了初试和复试,并在初试就直接限定名额。
刘辩想着,此法约莫还有一桩好处——减少了参与乡吏县吏选拔的沉没成本,这样,初次落榜生付出的并不多,也不至于生出多少怨恨。而付出更多的二次落榜生,复试不过,则更该反思自己了。
落榜生的破坏力可不容小觑。
刘辩没想过第一时间就施行多么完善的科举,他的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来。
盖勋得到了答案,又问道:“陛下,不知此法是只用于五州还是发布天下十三州?”
“先在五州试行吧!看看成果如何。”刘辩说道,其他地方不说,司隶校尉部存在不少太学生乡吏,短时间内必然是不适合用此法的。
想到太学生,刘辩又问道:“对于太学策试,尚书台有什么意见?”
盖勋答道:“尚书右丞荀文若于此有言,臣以为善。”
刘辩想了想,吩咐道:“速诏文若来此。”
不多时,荀彧来到了云台殿,他对于面见天子早已经习惯了,动作流畅的拜见之后,他当着刘辩和盖勋的面侃侃而谈:“臣以为并不需要对太学策试做多少更改,一则即便在郡县行策试之法,其策试难度势必不能与太学策试相比。二则,即便都是乡吏,然太学生乡吏与寻常乡吏亦不能等同视之。”
刘辩听完,马上理解了荀彧的意图。
太学生乡吏与寻常乡吏就像是管培生与普通员工的区别,前者不太可能久在基层。
刘辩说道:“依照文若所言,不宜再称郡县策试了,不如就叫……”
他犹豫了一下,本来想直接叫科举的,但科举本是分科举士的意思,连太学生策试都没有分科,科举未免有些词不达意,还是留待以后吧。
“就叫试举吧!”
刘辩又补充道:“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的,凡是以太学生通过策试为吏者,在履历中都需标注出来……往日太学生乡吏虽有不同,却未落到明处,而今当以诏书明之。至于太学生乡吏在升迁时的优势如何评定,尚书台先定个章程。”
盖勋与荀彧皆应命。
对于现在尚书台的效率,刘辩还是非常满意的。
两人离开后,刘辩唤来张让,问道:“张公,朝臣们对于地方官吏请辞可有谁说了些不同的看法?”
第347章 投机者
刘辩对于从张让口中的答案还算满意。朝臣们普遍安分,还有孔融这种站在刘辩这边叫嚣着杀人立威的存在。
雒阳的物议经过的几次风波,起码这次,没有朝着某些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
是月,刘辩拜河内太守赵谦为执金吾,廷尉正钟繇出任河内太守。
河内太守虽重,但钟繇和荀悦一般,年龄和资历都能说得过去,最关键的是德才兼备,并非当不得。
而赵谦算是个能臣,在治理地方很有建树。
他仕途中唯一的污点来自于中平元年——时任汝南太守的赵谦率军与汝南的黄巾作战时战败,官吏士卒多有损士。为了掩护赵谦离开,七位郡府官吏力战而死,其中还包含了一位袁氏的子弟,当时先帝知道后还下诏封七人为七贤。
赵谦得人心之处,也能因此得见。
刘辩本欲召见赵谦,了解一下能否托付重任,却不曾想赵谦早在河内太守任上便时常生病。河内郡治怀县距离雒阳并不算远,可等到赵谦车驾来京,刚到雒阳的他还没来得及与刘辩相见,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