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考校两人越满意。
蔡邕不是以貌取人者,否则当初也不会那般称赞王粲,可想到了家中的藏书未来的去向,心中愈发纠结起来。
此时的王粲浑然不知蔡邕的纠结,也不知道他可能要被偷家了。
面对询问,王粲将路遇诸葛亮之事坦言相告,只是略过了半道从课上逃出之事。
蔡邕笑了起来,他看重的两个少年俊才间有这种联系,由不得他不高兴,赞道:“吾原知仲宣有异才,今日才知仲宣有识人之明矣。”
感受到诸葛亮投来的好奇目光,王粲昂首挺胸之余,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有了几分羞涩。
“你们来的正好,亮已经成了童子郎,日后要在太学读书,汝等若是无事,可带亮去寻一寻他的兄长。”
王粲忙不迭地答应了,自来熟地上去拉起了诸葛亮的手,口中道:“蔡公、郑公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阿亮。”
本欲推辞的诸葛亮将话留在了嘴里。
孙策与马超一脑门子的问号,王粲面对他们俩时,可从未这么主动过!
蔡邕与郑玄并一众小吏离开后,未等三人问起,诸葛亮拱手道:“劳烦诸君了,我与兄长约定在前方见面……现在这个时候,兄长约莫在等我了。”
这是蔡邕交待的事情,眼前三人皆应下了,短短路程,他没说什么“亮自去即可”之类的话。
四人一路同行,王粲则向诸葛亮问起了童子郎的考核内容。
这些考核对于王粲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又问道:“阿亮治的是《诗经》?”
诸葛亮谦逊地答道:“只是略有涉猎。”
马超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童子郎的标准他还是清楚的,“略有涉猎”指的是通经是吧!
他只觉得诸葛亮这话看似谦逊,但其中隐藏的傲气却又是另一个王粲,怪不得这么吸引王粲。
要知道,现在的太学中,不乏有在知天命的年纪都不能通一经者,马超自己也达不到通一经的水平。
王粲博闻强记,他在诸葛亮这个年纪,五经的内容早就熟记于心,对于诸葛亮的回答并不像马超那样一惊一乍的。
毕竟对于他和诸葛亮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的通经,只是经学研究的起点罢了。
“阿亮可曾涉猎其他经典?”王粲又问。
“平日里多会读一读《尚书》,《春秋左氏传》,至于《礼》、《易》,亮惭愧,还未有涉猎。”
马超忍不住问道:“你所指的未有涉猎是未曾读过还是达不到通经的标准?”
诸葛亮用着“不明白你在胡说些什么的表情”说道——“总得明白经义所指,才算是通读吧。”
马超看了看诸葛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这样,应该算是通了《论语》吧……嗯,起码称得上通半本,不,大半本!
这样安慰着自己,马超的心情好了些,全然忘了太学没有通《论语》的说法。
说话间,四人很快找到了约定的地点,诸葛瑾已经在等候,看到诸葛亮的身影,急忙迎了过来。
与诸葛亮相比,只比孙策大一岁的诸葛瑾毫无疑问是个正常人,反正马超是这么感觉的。
尽管诸葛瑾看起来经学造诣也颇为深厚。
而王粲,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合他心意的神童,虽然长得好看了些——要是王粲因为相貌受挫,说不得会敏感些,但现在的他从未为前程忧心过。
第320章 华佗的请求
王粲不愿就此分开,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主意——“我观贤兄弟入太学如探囊取物,不若我等为贤兄弟介绍一下太学各处?”
诸葛瑾赶紧推辞道:“劳三位带舍弟来此已经是叨扰了,不敢再麻烦……”
“子瑜何出此言。”孙策爽朗的笑道,短暂接触之下,王粲看上了诸葛亮,他也觉得诸葛瑾人不错,起了结交的心思,“日后君兄弟二人在太学,少不得与我等见面,说不定到时候我等还有要麻烦贤兄弟的地方呢!”
至此,考虑到从弟弟诸葛亮口中得知三人是得了太常公蔡邕的嘱托,诸葛瑾这才没有再推辞。
之后,五人同游太学。
在实际表现中,诸葛瑾、孙策、马超在前,王粲、诸葛亮在后。
因为身高的缘故,倒像是三个兄长在带两个弟弟游玩。
言谈间,五人之间也有了名字与籍贯之外的了解。
这时诸葛兄弟才知道孙策三人都不是太学生。
他们在出身上比不过三人,但他们坦然自若,并未因此而自惭形秽。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便是如此了。
……
刘辩知道诸葛亮的到来,已经是次日了。
他没想到,自己没有主动干涉诸葛亮的生活轨迹,但由他引发的蝴蝶效应仍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后者,直接将诸葛亮送到了他面前。
但很遗憾,是年幼版。
时人惯用虚岁,诸葛瑾二十,王粲也十七了。但刘辩去年才收拢了一批人才,并不着急让他们踏上仕途。
太学博士们的讲经内容随着时间的发展早已经固化,这固然有坏处,但也有稳定的好处。
想要成为太学博士也是要通过专门的考试的。
此外,还有郑玄时而去太学讲经,有蔡邕监管,不愁在太学学不到东西。
不过话虽如此,刘辩已经准备找个时间出宫见一见年幼的诸葛亮,想必会很有意思。
……
太学在蔡邕的帮助下繁花似锦,但有一处却愁云惨淡。
鸿都门学是先帝为了打压太学而设立的,在设立之初,先帝任命了不少鸿都门学走出的官员。
但事实证明,无论是师资还是生源,鸿都门学都比不过完备的太学,所以鸿都门学逐渐走向了没落。
等到刘辩掌权,鸿都门学在刘辩身边最大的存在感除了贡献了启蒙师梁鹄之外,就是留华佗张仲景在鸿都门学钻研编修医书、教导弟子了。
但在巫医不分家的时代,医属于百工之列,并不受人尊敬。
而且相较于华佗和张仲景这样选择放弃远大前程而从医之人,民间更多的医者不学无术,治病救人的本事是没有的,坑人骗钱的技能是拉满的,这种现象一多,又进一步拉低了医的地位。
华佗与张仲景在刘辩的支持下编撰医书,都有官职在身,生活顺遂,家族也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在州郡得到了优待。
张仲景前往荆南研究伤寒至今未归,华佗一直留守雒阳,更是在雒阳安了家。
华佗知道自己想要像以前那样四处行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和张仲景愿意编医书,都非敝帚自珍之人,是以,在编书之余,华佗将不少心思放到了教导弟子方面。
这天,华佗主动求见刘辩。
有着此前同刘辩的接触,华佗得到召见后,说话非常直接:“陛下,门学祭酒乐松见太学外门庭若市,而鸿都门学却门可罗雀,托付臣来向陛下诉苦。”
许久没听到这么直白诚恳的话,刘辩一时哑然。在刘弘死后,始作俑者都没了,在马市人头的威慑下,雒阳的谣言问题很快就被平息了,但刘辩能注意到,一些朝臣在同他说话时多了一丝拘谨。
也不知华佗是缺乏政治敏感度还是埋头医学对外不闻不问。
但不论怎么说,他喜欢这样直接的人。
刘辩问道:“那卿此来所求者是何?”
华佗道:“臣近年来,借助鸿都门学招收弟子从医,但今岁,愿意来鸿都门学从医者不足五指之数。”
想要进入鸿都门学也不是没有门槛的,鸿都门学虽比不过太学,却也不是扫盲班。最典型的便是鸿都门学最出名的两项——书法和辞赋,一般人是学不起的。
而今太学扩展了名额,鸿都门学则因为刘辩的忽视而愈发没落,有条件的自然要去太学试上一试。
刘辩也明白乐松为何不亲自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乐松是谁。
“好,此事朕应下了,元化还有别的事吗?”
华佗乃是有备而来,又道:“陛下,而今州郡都有庸医谋财害命,若是他日能将鸿都门学培养的医学弟子送往郡国,想必能有些成效。”
“卿所言甚是,此是良言。”
“这也是乐祭酒告诉臣的。”
在华佗离开后,刘辩笑着摇了摇头,整日给人画饼,他也有被画饼的一日,这個乐松看起来还是有些能力的。
刘辩忽视鸿都门学的一大原因便是他不觉得书法和辞赋对治国有什么益处,而且朝臣们也不愿意让鸿都门学复起。
当初先帝以鸿都门学出身之人外任县长县令、乃至于刺史,那时刘辩的岳父蔡邕骂的可难听了。
不过华佗的到来却提醒了刘辩。他不在乎书法和辞赋,有人喜欢那就在民间自由发展好了。但包括医学在内的百工,却很适合放在鸿都门学。
他觉得或许可以尝试把鸿都门学变成一个百工科学院,这样,鸿都门学也不至于因为同太学竞争而遭到士大夫们的集体打压。
刘辩在发展技术这一层面上并不擅长,让他说一声类似于蒸汽机的原理他能说出个一二三,什么热能转换为动能之类的,但要他亲手做一个……旁的不说,密封就是个大问题。
早从曲辕犁开始,刘辩就在用各种方式鼓励民间搞发明创造,再到竹纸、弹棉花……那些相应的封赏都是刘辩做出的千金马骨的示范。
只可惜收效甚微。
起码直到现在,刘辩都没听说过地方推举上来的新发明。
第321章 鸿都门学
前汉时太常与少府都有太医令,属太常者为百官治病,属少府者为宫廷治病。但光武时对各类官职重新增省,太医令便只剩下隶属于少府的了。
这时候属太医们的职责就不仅仅局限于宫廷了。
在早些年各处大疫频发之时,朝廷常会派使者巡行致医药,其中就有太医们的身影。
将太医分部开展到郡国乃至于县乡,绝非一日之功,并且培养一个合格的医者也不是一两年就能完成的。
华佗面临的问题在于如何让有条件的人学医。
都不用与人商量,刘辩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案,是给学医者创造条件。
民间有的是想要改变命运却没条件的,只要刘辩愿意付出钱粮师资,有的是人愿意干。
并且大可以规定接受这些钱粮和教育的人在学成之后必须从医,在当下,没有违约的空间。
可这又拉长了培养的时间。
刘辩想了想,决定先将如何增加医学生这个难题抛给他的外置大脑尚书台,集思广益。
对于鸿都门学的改建,刘辩于次日共同召见了卢植、蔡邕及鸿都门学的祭酒乐松。
乐松的名声很差,他出身低微,以工笔与言辞自鸿都门学起家,他是先帝劳民伤财地修西园的支持者。
但从乐松能借着华佗给刘辩反向画饼能看出他不是毫无是处,实际上,他也是最早发现张角及其信徒异状的那批人之一,只是他的上书和其他人一样,都被当时沉迷于“国泰民安”的先帝给忽视了,后来乐松还因先见之名获得了赏赐。
这是一个谄媚小人,却也是个聪明人。
因为这些过往,当卢植与蔡邕看到乐松入云台殿时,卢植皱了皱眉头,而蔡邕则干脆起身向刘辩谏言道:“陛下,乐松小人也!其依凭世戚,附托权豪,阿谀奉承,其害甚于郭开、后胜,臣昧死以请陛下远离此人!”
乐松知道蔡邕的身份,他不知道刘辩对他的态度如何,闻言都不敢第一时间为自己辩驳,脸色苍白的伏跪在殿中。
见到蔡邕这么抵触乐松,刘辩说道:“蔡师勿急,鸿都门学设立至今,已经十多年了,日渐没落。今日,朕之意乃是要定下鸿都门学日后将何去何从。”
蔡邕一听,也不继续弹劾乐松了,又谏言道:“昔日以鸿都门学诸生为官,然彼辈却无胜任之德行,以致于吏治败坏,百姓受累。今既不以鸿都门学取士,当罢之,用以节流。”
听到蔡邕这么毫不留情的说话,乐松经过最开始的紧张也反应了过来,天子开始没有将他治罪,便是允许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