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硕又命人叫来军医为张飞处理伤口,然后才对关羽建议道:“关将军,今日已经做了惩处,不如先留张司马养伤,我等先去宫中回复?”
关羽摇头:“鞭刑只是为偿还无辜士卒所受苦楚,至于其罪行,当由陛下明断,另做惩处!”
听到这再次出乎他意料的话,蹇硕竟不觉得意外了。
临离开前,张飞不顾疼痛,忽然喊道:“今日我有罪在先,二兄以后不会因此不认我了吧!”
关羽整个人如一尊铁塔一般立在原地,舒缓而又坚定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绝不会!”
……
蹇硕与关羽再次出现在了云台殿,只是这次,蹇硕对于关羽这个朝野皆传的天子宠臣的印象与往昔大有不同。
待听完蹇硕讲述的经过,以及关羽愿以自身关内侯之爵位替张飞抵罪的请求,刘辩亦是一时沉默。
最终,尚书台发布了一份诏书。
张飞被削职免官,贬为白身,待伤愈后,往凉州左将军阵前听用。
“云长,替朕转告益德,为将者,当赏罚分明,无论偏颇何处,皆非正道。朕不愿他只做个莽夫。”和这话一起的,还有一本西园出品的《春秋左氏传》。
据说,张飞听到此话,不顾尚未伤愈,便要出发前往凉州。即便被刘备和关羽拦下,也不过只消停了几日,在某天刘备和关羽当值之时,留信出发了。
听闻此事的刘辩只希望张飞经此挫折,真的能做出改变吧!
……
而另一边,崔琰与臧洪、陈容再度在太学相聚,个中振奋,自是不提。
且随着崔琰最先上书的名声传出来,此事件逐渐发酵。
由侍御史接任北军中候的鲁旭上书,希望也给北军中派几个郎官,西园军和北军俱是天子的宿卫之军,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刘辩从善如流,先选了五个第一批策试出身的官吏入北军。
第263章 何进的新目标
“母后的意思是,大舅想要寻些有意义的事情做?”
何太后点了点头:“是啊,他终究是闲不下来,又怕再做错事,所以才有此问。”
刘辩有些愕然。
何进大宴百姓三日的事他是听说过的,见何进没和一些会忽悠他的人再度联系,刘辩也就听之任之了。
刘辩岂能不明白,何进这么问,脏活他是指定不肯干的,可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事?
忽然他灵机一动,既然不愿干脏活,那就干点累活吧。
刘辩想到了蔡邕曾经跟他抱怨的,郡国举荐来的诸生能力参差不齐,包括现在的太学之中也不乏滥竽充数者。
只是太学招生本身就包含了拉拢六百石及以上高官的恩荫成分,而这些滥竽充数者普遍如此出身……与其让他们回到地方给老乡们送温暖,不如将其留在太学,好歹天子脚下,还能有个管制。
只要其别触犯律法,也就听之任之了。万一有纨绔幡然醒悟了呢!
不过纨绔子弟可以放在那儿当摆设,郡国举荐来的就可以稍稍严格一点了。
刘辩对何太后说道:“自中平以来,百废待兴,郡学与县校多有荒废。我曾听太常蔡师言说,郡国举荐至太学的太学生,常有滥竽充数之辈。虽有重视郡学的二千石,然终不成体系。”
何太后倚靠着身侧的凭几,侧脸靠在虚握成拳手背上,脸上还带着几分迷茫。
她似乎是有些不懂刘辩怎么说着话就同她谈起太学了,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辩儿的意思是,让你大舅可以去重建郡县学校?”
刘辩点了点头:“我一时之间,也只能想到此事。大舅要是做成了,自当是一时佳话。只是此事过于辛劳,就是不知大舅愿不愿意。”
何太后起初听到刘辩的想法,本就怀疑何进有没有这个能力,又听刘辩此言,自不敢打保票,只说去问一问何进。
刘辩也没想立刻定下,总归要有个流程。
旁的不说,光是从哪里开始做起,是做到郡一级还是县一级,甚至不太现实的乡和村(里)一级,以及招收多少人,都得好好考虑一番。
得益于光武以来重视文教,郡县学校,尤其是郡学的架子还是在的。
且郡学和太学的政策倾斜是一样的,免除学生本人的徭役赋税,提供住宿,其余衣食和笔墨等皆要自备。
郡学的花费主要在于老师的俸禄和学宫及学生宿舍的修建维护,这些原本就在维持郡国官府的预留赋税之中,就算增修学舍,挤一挤还是能挤出来的。
所以只要控制好人数,别像太学一样动辄诸生过万,也不会给地方造成多少经济负担。
虽然如此做可能会产生生源问题,但总归先把原本荒废的架子重新搭起来再说。
至于老师,也不必担忧,通了两经的太学生便够格成为郡国文学吏,去当老师了,虽然大部分太学生会继续追求三经、四经。但没关系,可以给出政策优惠。
通两经的太学生为何不愿去郡学教书?归根结底,没有前途,那就给他们前途。
当刘辩将这些事先交给尚书台令其出谋划策之后,首先被放弃的是县校。
首先是能当老师的郡国文学吏数量终究有限,其次有条件也愿意去县校的人距离郡学的标准不会差太多,以及最关键的原因——假使一郡国之学只招百位学生,这天下郡国加起来也得过万了。
一万个免除赋税徭役的青壮男丁,虽肉疼却也能勉强接受。
要是县学人数再倍之……所以县校是不可能仿照太学和郡学,可没了优待,拿什么去和私学竞争呢?
“总而言之,大舅此行,是要将原本荒废的郡国之学重新匡扶起来,并且郡学也得同太学一样,不能没有贫寒子弟。”刘辩对着跃跃欲试的何进强调道。
免除徭役赋税的政策本就是为了寒门子弟而设立的,尤其是远不如太学的郡学。
理论上,大族子弟自有家学等私学作为更好的去处,不会与贫寒子弟相争,但现实……谁知道呢!
“以大舅的名望,此事必然不难,如汝南、颍川等郡之郡学,本就文学昌盛,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之事并不少见,大舅不可大意。幽并两州,地处边境,因鲜卑侵扰,百姓常有不安,文风不盛事出有因,大舅需要多多关心。至于南方益荆扬三州及交趾刺史部,可先搁置,凉州战乱之地亦可暂缓。”
何进一脸严肃,刘辩每说一句话,他都要点一下头。
刘辩也不知何进究竟听懂了多少,他对于何进没有太大的期望。让何进在目前最重要的中原地区转上一圈,恢复郡学旧制,同时作为一個催促郡国二千石做事的使者,顺便替刘辩积累一些文治上的声望。
但要是何进能做得更好,那刘辩自然乐见其成。
“大舅此行,我只有一点要求,学官且先不论,舅父此次行事,身边所用者,其宗族之人当无为公卿及二千石、刺史者。”
何进闻言一愣,随后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应下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哪有得用的人啊!
何进复又请求道:“陛下,臣久未出府,早已不知贤才何在,还请陛下调配数人,与臣同行。”
刘辩不以为意,摆手道:“大舅自行决定便是。”
何进却依旧坚持。
刘辩一怔,他原本只打算让贾诩派人跟着何进,防止何进在某些时候头脑发热,没想再塞人。
见何进言语态度诚恳,刘辩想了想,说道:“东海王朗,平原华歆,二人皆符合我的要求,今俱为尚书郎,大舅若能说服他二人同行,我也愿意忍痛割爱。若是说服不了,那我也爱莫能助……”
何进听出刘辩这语气,显然是不打算插手太多了。
王朗是何进的故吏。
他师从故太尉杨赐(卫尉杨彪之父),以太学生通经而入三署为郎官,出为县长。后逢杨赐离世,王朗弃官为杨赐服丧,丧满之后为何进所征辟。
第264章 均输之议
何进对王朗还算熟悉。
王朗被他征辟为府掾,曾被他安排与孔融、边让一起共修刺候,负责大将军府的情报工作。
后来何进卸任大将军,王朗顺势转入何苗门下,受何苗推荐,入了尚书台为尚书郎。
其中却也有何进向何苗的举荐之情。
何进觉得说服王朗同自己一起做事应该不难。
倒是华歆……算是何进的半个故吏。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何进也征辟过华歆,但华歆还没到大将军府,大将军就换人了。
华歆在半路上听到消息,直接回老家了。
华歆师从故太尉陈球(陈珪从父),严格来说,他还是卢植和郑玄的同门。
他曾被举孝廉入三署为郎中,后因病去。刘辩登基后,命举名士贤才,华歆遂为平原郡所举,为尚书郎。
离开皇宫之后,何进第一时间拜访了王朗,果然如他所料,他作为王朗再度入仕的举主,王朗答应地非常痛快。
但拜访华歆之时,何进遇到了他预料之中的麻烦。
华歆对他以礼相待,言辞间没有失礼之处。
只是谈及外出之事,华歆没说答应还是拒绝,而是先提起了一段往事——“中平六年,下官从郡吏处得知前将军征辟,当时久病未愈,本欲婉拒,然州郡官吏逼迫,不得不从……”
何进尴尬地听完,根本在华歆家中坐不下去了。
灰溜溜地离开。
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没借用刘辩的名头。
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当天,何进就遇到一个主动愿意跟随他的,自称牵招,乃是何苗长史乐隐之弟子。
他欣然允之。
何进这边还没出行,汝南却出事了。
汝南太守徐璆逮捕了曹嵩派到汝南郡的均输官,并在曹嵩之前再次上书弹劾曹嵩,请罢由曹嵩主导的均输法。
时值九月,正是大部分郡国上计收尾之时。
实行了大半年的均输法已有过半收益堆积到了府库,预计等到曹嵩将这些特产和粮食等在价高之时全卖出去,获得的收益应还比预计的一亿钱要高出不少。
而徐璆所弹劾的,正是这一点。
囤积居奇。
徐璆言辞激烈,将曹嵩狠狠地骂了一顿,认为其手中掌握着百姓上交的赋税,却只想着用来牟利,而不思拿出来平抑物价,丝毫没有爱民之心。
又再度言及均输令下属由商人充任的均输官借着曹嵩的名头低价购买,高价出售,欺行霸市。
而没多久,曹嵩弹劾徐璆的奏书也来了。
他在奏书中也没少骂徐璆,将徐璆比作盐铁之议中那些只知道反对国策,却拿不出解决办法的贤良、文学们。
曹嵩也有话说的,靠他手里的特产钱粮,根本不足以平抑物价。
且大司农下原本负责平抑物价的平准令因为朝廷缺钱早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原本的职责只剩下了知物价,还额外增添了“主练染,作采色”,俨然从物价调控机构变成了丝织品作坊。宪帝时干脆将平准令改为中准令,归入内署,由宦官担任。
至于那个被逮捕的均输官,曹嵩倒是没替他说话,认为其确实罪有应得,曹嵩建议派一位清廉的侍御史来查一下,顺便抄家,以杀鸡儆猴。
什么?多余派一位侍御史?他曹侍中也是要面子的!而且抄家不也得有人监督吗?
就曹嵩所说,担任均输官的这位大商人,其资产六七千万钱总是有的,都快要抵得上均输令收益的一半了。
为此,刘辩特意派出了侍御史中最受他信任的田丰,后者以太中大夫领侍御史已经好几年了,每每外出,必有所获。
在送别田丰之前,刘辩拉着田丰的手,嘱托道:“元皓,此次抄没的土地不必再变卖了,可留为公田,交予徐太守。”
刘辩想顺势看看有没有人敢打这份公田的主意,却没注意到田丰的表情。
田丰抿了抿嘴,终究还是没忍住,劝谏道:“陛下,臣此番去汝南,尚未将之定罪,岂能先言处置其家产?此与不罪而诛何异!陛下天下共主,一言一行,不宜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