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可数。
除了骠骑将军本人外,宫中的那三位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这一刻,周忠无比期望周晖做了什么惹怒董重的事。
“速去皇宫!”他吩咐道。
……
云台殿。
随着更多奏书公文抵达雒阳,刘辩获悉了更多关于右扶风地震的消息,他对着在场的卢植、马日磾等人说道:“右扶风杜阳县受灾最重,屯田百姓所居之房屋多有倾塌,此外,此地羌人居多,屯田不过一两年,恐有宵小之辈不服教化,借机生乱。”
“朕有意调附近郡兵前往杜阳县,用以震慑宵小,并协助救灾。却又担心军纪不整,郡兵借此欺压百姓,诸卿以为何如?”
严明军纪,多加赏赐,恩威并施,时时监察……这些郡兵本身就是从百姓中抽调服役而来的,在卢植几人的建议下,结合刘辩自己的想法,很快就定下了章程。
之后,有小黄门前来,告诉刘辩,鸿胪卿周忠在威兴门外请罪。
刘辩已经知道了贾诩为了防止意外提前收网之事,他对贾诩如此果断的行动很满意。
他问道:“鸿胪卿请得何罪?”
小黄门答道:“教子不严之罪。”
刘辩想了想,吩咐郭胜说:“将此事告诉校事校尉,由他处置。”
周忠的九卿肯定是当不了了,唯一的问题是他在其中参与了多少。
……
雒阳的物议还在继续,就贾诩的调查,周忠似乎真的不知其子的所作所为。刘辩的心终究还不够黑,没拿周忠的命去挡雒阳的物议。
未久。
丹阳太守上奏,山越贼帅祖郎、焦已因恐惧朝廷假借屯田之名吞并其部众,率山越作乱,山贼严白虎率众万余于吴郡响应。
无独有偶。
桂阳郡太守周昕上书急报,交趾刺史朱符,于苍梧郡以乡人虞褒、刘彦等使百姓开垦田亩。
然因强赋过重,百姓怨叛,联合山中盗贼及蛮,攻略郡县,朱符逃亡入海,生死不知。
说起来,数月前刘辩还因为周昕反对均输法而让贾诩派人查过他,其在会稽郡的家中资产颇为丰厚,暂未发现什么问题。
此时的交趾刺史部还没改名交州,在汉家的存在感一向不强。不过因为太过偏远,一旦出事解决起来向来麻烦。
像此类民变,因为气候水土不同,还有瘴气的困扰,很难派训练有素的中央军前往,只能依托附近州郡的郡兵。
但郡兵战斗力往往有限,除非对手更菜,或者为帅者足够善战,否则平叛的时间常要以年计。
如十多年前朱儁为交趾刺史平定南海郡叛乱时,便先在家乡会稽郡遴选乡兵,配合各处的郡兵,最终旬月之间,州郡平定。
一战打出了自己的赫赫威名,此后满朝公卿皆知朱儁武略。
交趾刺史朱符是朱儁的长子,刘辩在看到奏书后没有隐瞒,第一时间召朱儁来见。
但朱儁了解到交趾部发生的问题后,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关心长子的死活,而是先代朱符向刘辩请罪道:“臣子息无能,未能替国家镇守一方,家门不幸,实在是愧对陛下信重!”
刘辩急忙上前亲手将朱儁搀扶起来,安抚道:“公何出此言啊,且不说此只是桂阳太守一家之言,交州山高路远,道路崎岖,焉知事实真相如何?”
“为今之计,当速速传令沿海各郡,找回朕的交趾刺史!”
朱儁被刘辩搀扶起来后,虽骤闻噩耗,却还是一脸坚毅地主动请缨道:“陛下,臣十余年前曾担任过交趾刺史,平定叛乱,对交趾颇有了解,如陛下不弃,臣愿为陛下谋划一二。”
刘辩见朱儁如此情形下仍丝毫不提亲自去交州,心头忽有些堵得慌,建议道:“不若由朱公亲往,有朱公在,交趾刺史部弹指可定。也能尽早找回朕的交趾刺史。”
朱儁只一犹豫便摇头道:“非是臣不愿领命,只是而今雒阳物议沸腾,扬州亦不安稳。交趾部偏远,其民乱为疥癣之疾,借州郡之力便可定之。”
刘辩又劝道:“朱公放心,而今京中还有刘备、关羽、赵云、张辽等将,扬州山越也不是第一次作乱了,有荀公坐镇,乱不起来。”
他瞧出朱儁脸上有意动之色,遂拍板决定道:“就这么定了!”
刘辩记得,在汉末,交趾部被士燮掌控,其行事做派还要超过当初的南越王赵佗。
派朱儁去,虽有大材小用的嫌疑,但若能借此再增加一些朝廷对交趾部的掌控,削减一下当地的豪族势力,也不是不行。
只是朱儁虽出身扬州南方的会稽郡,但距离上次去交趾部已经过去十二三年了。
想了想,刘辩说道:“近年来鸿都门学张机与华佗钻研伤寒杂病已有所得,此前张机已前往荆州寻找草药,治病救人。朱公此行务必经荆州带上张机,以防行军途中沾染伤寒瘴气。”
刘辩同时准备让仍留在鸿都门学边著书边给人看病的华佗选出个得力的弟子,跟随朱儁。
在刘辩记忆中,南方的瘴气极有可能是通过蚊虫传播的疟疾,不可大意。
朱儁觉察到了刘辩的想法,慨然道:“臣如今尚能饭斗米、肉十斤、披甲上马!”
刘辩听出朱儁举的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故事——郭开贿赂赵王派去见廉颇的使者,使者回复赵王时如实说了廉颇的饭量,却私加了一句“一顿饭拉三次”。
最终廉颇未被赵王启用。
刘辩回应道:“今无郭开之佞,朱公尽可施为!”
此后,又有来自包括零陵太守和附近监察从事的在内的数份奏书抵达到刘辩面前,与周昕所言有不同之处。
朱符也有了两种形象,一是盘剥百姓的恶吏,二是施行善政却为人所欺。不管哪种,朱符已经逃亡入海是肯定的。
第239章 壮士未老
朱儁当然不觉得自己老了。
不过对于刘辩的关切,他内心深处还是特别受用的,稍稍冲淡了他对长子下落不明的忧思。
此外,朱儁很在意苍梧郡民变的真正原因,若真是因朱符的苛政官逼民反,那他可真是无颜以对了。
而刘辩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在送别朱儁那日,刘辩于拉着朱儁的手,千叮万嘱,最后道:“朕在此处,等候将军得胜归来!”
他生怕出现最坏的情况,导致自己这位性情刚烈的老将军一时想不开。
朱儁利落地答应了。
朱儁的次子朱皓素有推诚信人之美名,在河南尹治下为县令,在了解到的兄长的消息后,起初还想辞官跟随朱儁同往交趾部,被朱儁严词拒绝。
他已经有一个儿子在交趾部了,皇帝如此信任他,不是他肆意的理由。
与刘辩作别后,被拜为后将军的朱儁离开了雒阳,随行者不过十数人。
在朱儁抵达之前,公文已经先行来到了荆州。
安南将军刘表与荆州刺史周乾不敢大意,在他们的监督之下,荆南四郡的太守皆奉命扩大郡兵的规模。
待朱儁抵达时,四郡的郡兵屯兵于苍梧郡相邻的桂阳零陵二郡,士卒粮草,一切都被准备妥当。
因泉陵县令黄盖素知兵,曾跟随盖勋平荆南叛乱,以功由县尉迁为县令,亦被朱儁调入军中。
民变一起,本就以遍地夷人、山贼林立为常态的交趾部很快就生乱了,比朱儁想预想的还要乱。
所以朱儁在靠近苍梧郡时并未急着领兵平乱,也并未着急去寻找长子的下落,而是先分别派出了使者,去交趾刺史部各郡去探查贼人的虚实,宣扬朝廷的威德。
距离朱儁最近的苍梧郡,参与叛乱的贼人听闻是朱符的父亲领兵前来,其中大多数人都知晓朱儁十多年前平定交趾部叛乱的战绩,全都惴惴不安,生怕遭受朱儁的报复。
未等朱儁出兵,其中大半贼人竟作鸟兽散,逃入了山林之中。
……
雒阳。
交趾刺史部的民变刘辩无从判断缘由,但扬州丹阳郡的山越叛乱,背后是否和扬州的豪强大族反对收回公田有关?
有此怀疑的不止刘辩一个。
廷尉诏狱。
周晖结交门客,常自比于孟尝君。
但在诏狱的严刑之下,他恨不得把自己五岁尿裤子的事都说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周晖仍不肯承认山越叛乱与他有关。
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族子弟,天生带着两种关系。
一是以宗族姻亲为纽带,但此种关系往往呈现很强的地域性。
旁的不说,距离稍微远一点,送封信都要一二十天起步,有这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更别说面对利益分歧,亲兄弟都能形同陌路,在这一点上,袁绍袁术两兄弟很有发言权。
二是父辈的门生故吏,但既是隔了一辈,便没了举主与被举者关系的约束,之后的关系能不能维持下去,还要两说。
也因此,这年头想要在暗中组建一个隐秘的、利益一致的所谓某某官僚集团可以说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暗中不行,明面上却有一种方法。
即通过经学来串联各方,以讲学、游学等为由,汇聚在一起,统一思想,进而解决了最关键的问题——距离的限制。
虽不能称为某某集团,但可以借此发出一致的声音。
周晖此来雒阳,疑点很大。
周忠在从跟随周晖的仆从口中得知周晖的一些动向后,也是这么认为的。
结合京中的物议,周忠觉察了族灭的风险。
知道到皇帝不肯见自己,周忠在犹豫之后去了廷尉府。起码要见一见周晖,了解周晖究竟背着他做了哪些事,才好应对。
他虽然和董卓没多少交情,最大的交集大约就是他接任了董卓空下的鸿胪卿了。但过去董卓对他总是笑脸以对,周忠认为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他刚一到廷尉府,就受到了董卓的热情接待。
周忠觉得希望很大,话语中也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董公,在下有事相求。”
董卓笑道:“周公不必客套,直言便是。”
周忠叹息一声,道:“家门不幸,以致于家中孽子瞒着我犯下大错。我想去见一见我那孽子,去问一问他到底背着我做下了多少错事!”
“不过是小事,不值一提。”董卓毫不犹豫地应允了,立马喊来属吏,在属吏抵达前,他忽然像想起什么,问道,“险些忘了,老夫听说周公此前请见陛下,不知陛下如何说?”
周忠摇了摇头,语气惆怅:“陛下不愿见我。”
说完,属吏已经到了,问起何事,董卓却摆摆手,回道:“无事,你且回吧!”
转而看向周忠:“周公也请回吧!恕不远送!”
周忠:……
他灰溜溜地离开了,恨都恨不起来。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周忠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先是皇帝派人收缴了他的印绶,此后他原先交好的同僚对他避如蛇蝎。
而周忠自己提拔的故吏普遍没能力帮上忙,他动用了一切人脉,包括他父亲留下的。
周忠的父亲周景早年曾依附梁冀,在州郡为官期间,提拔了许多贤士,并且对这些被他提拔的贤士待之甚厚,赠送什物,无不充备。其担任豫州刺史时,就曾征辟举荐了陈蕃、李膺、荀绲、杜密等有名的贤士。
这些贤士曾名噪一时,可惜而今多已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