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汉人,真的是鲜卑人能够战胜的吗?
就这样一路抵达雒阳,拓跋洁汾见到了汉帝国最繁华的地区。
他本以为自己会接到汉人高官的接待,但并没有,他被一路移交,到后来,竟被送到了汉人的诏狱之中。
当时拓跋洁汾大着胆子问了问对隔壁的犯人,那犯人不知是不是瞧不上他,没有说话,倒是狱卒说了句——“秋后问斩!”,惊得洁芬惊慌不已,难道他也要被问斩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这天,拓跋洁汾看到有一个与人说话和态度都很温和的人在狱卒的指引下过来看了他,温和地询问他的情况。随后,他就被狱卒带着跟随那个温和的人到了另外的房间。
有高官来见自己,拓跋洁汾立马觉得自己不用被秋后问斩了。
倒是那人身边另一个像是随从或副手的人对他冷眼相对。
后面这种态度拓跋洁汾在他投降以来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了,在心中暗骂,怪不得只能当个随从!
拓跋洁汾发现那人抱怨的语气也很温和——
“唉,我实在不知这等人有什么好审问的?陛下不是准备献俘太庙吗?到时拿他的人头去献不就行了?”
???
拓跋洁汾瞪大了本就不大的眼睛,这么温和的人,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却听另一人言辞激烈地斥责道:“贾公深受皇恩,过去我念公为一部之首,没有多言,然今日公奉天子令至此,竟敢懈怠,不思回报天子恩德?”
洁汾连连点头,对啊,对啊,他还有用呢!
这個校尉身旁的人真是个君子啊。
贾校尉无奈地摆了摆手:“只是说笑而已,德瑜不必当真。”
没错,在场两人赫然是校事部的长官和副贰,贾诩和伍孚伍德瑜。
在伍孚的催促下,贾诩总算干起了正事——“拓跋洁汾是吧?吾奉陛下之令,要通过你多了解一些鲜卑的内部情况。所以,从现在开始,大约到你死的那日,你的生死就由本校尉掌握了。”
“本校尉不爱这诏狱里的浊气,待久了折寿。所以不如请你来告诉我,你有什么值得让本校尉花时间陪你留在诏狱?”
贾诩说的倒也不算假话,毕竟皇帝并没有跟他明说要从拓跋洁汾这得到多少消息。
但也不全是真话,拓跋洁汾在原鲜卑西部大人拓跋邻年纪大了之后就替拓跋邻处理事务。朝中诸公认为,或许可以借着拓跋洁汾,由汉室先扶持一个西部大人。
有枣没枣打两杆,万一成了呢?
“贾公但有所问,我必无不答!”拓跋洁芬被吓坏了,立马表态道。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拓跋洁芬不怕贾诩问他,就怕贾诩不愿意问他。
贾诩已经越来越适应校事校尉的身份了,这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隐藏自己。
隐在暗处,他却逐渐开始对各种情况了如指掌,却不参与其中。
而明处,自有……伍孚为他吸引火力。
伍孚太讲道理了,说话也特别直接,随着贾诩对于他那位性情倔强耿直的副手越来越了解,他越来越发现伍孚的妙用。
面对焦急的拓跋洁汾,贾诩却并不着急,而是看向伍孚:“德瑜,要不伱来?”
伍孚又责备道:“这是陛下交给贾公的任务,除非贾公的身体出了变故,不能完成使命,否则我是万万不能接手的。”
贾诩嘴角抽了抽,他知道伍孚说的话的确是他心中所想,这也的确是伍孚能说出来的话。
他怪罪不得。
但……真不吉利啊!
贾诩看向拓跋洁汾:“先说说索头部的丁口和游牧范围吧!”
拓跋洁汾见原本帮了他一次的君子又招惹了贾公,生怕贾公将火气撒到自己的身上,马上事无巨细地回答起来,生怕答错遗漏了一点,为自己招来祸患。
随着拓跋洁汾的解说,一副西部鲜卑的画卷出现在了贾诩的眼前——
西部鲜卑的势力很大,向西已经延伸到了西域,遥控了西域的多个小国。
但西部鲜卑的势力也很杂,其内部又分成了东部部族、西部部族,此外还有根据祖上来自辽东鲜卑还是匈奴来区分关系远近……
虽然不至于达到无限可分的地步,但以部族为单位,互相抢夺部众,又各自结盟对抗,同时背盟之事时有发生。
索头部虽有西部大人之名,然属东部部族,又是辽东鲜卑,并非有西域小国输血的西部部族的对手。
贾诩听后都觉得若非塞外贫瘠,鲜卑人时常入寇,大可以放任鲜卑人继续内斗下去。
只要注意别让鲜卑人中再出一个檀石槐就好。
贾诩想着应对的主意……当然,皇帝要是不问他,他是不会说的。
第224章 相谈甚欢
蔡琰送走了来看热闹的刘寿。
她自己则继续坐立不安起来。
蔡琰心知不能这样持续下去,她又强行翻阅起了书籍。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天色稍暗,刘辩终于来了。
晚饭并非蔡琰准备的,她也无心准备。
“陛下还记得从西域传来的十个符号吗?”饭后,蔡琰决定主动出击。
刘辩点头,当然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事了。
“妾后来遍查父亲的藏书,还托父亲专门收集了些关于西域事的书籍,所见西域之西乃是月氏和安息,其语言文字不同,然未曾发现与陛下所言符号相关的记录。”
说着说着蔡琰轻轻笑了起来,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光芒:“不过借此机会,妾也得以了解不同于吴地和雒阳的风土……”
刘辩没想到自己以前的随口一提竟让蔡琰做了这么多事,在他的印象中,月氏巅峰时应当控制过印度……后者好似改名成婆罗多了。
但不管这有的没的,“阿拉伯数字”什么时候从那片神奇的土地上出现并流传出来,刘辩其实并不清楚。
他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了一股愧疚感。
刘辩想了想,说道:“宫中还有过去西域长史往来的奏书公文,昭姬若是有意了解西域的风土人情,我明日派人抄录一份,给你送过来……不过,其上大概没有我说的那些符号。”
蔡琰没有纠结这些,雀跃后却又迟疑道:“当真可以吗?会不会惹人攻讦?”
刘辩摆了摆手,道:“无妨,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而且,后宫参政本就是汉家经典老故事了。
提到西域,刘辩顺口多说了一些:“我早些时候还想着尽快连通西域,重启往月氏和安息的丝绸之路,用以弥补国库的空虚,但现在凉州西边的羌人依旧不安稳,还不知要等多久呢!”
听见刘辩提起时政,蔡琰称赞道:“陛下任用贤明,政令通达,妾在宫中都有耳闻,妾相信此日不远矣。”
她没有继续深说,而是提回了丝绸之路:“妾此前曾看书上说西域有骆驼,在大漠中如履平地,来雒阳之后父亲曾带着妾见过一次,长相甚是奇特……妾听闻以前往西域商路畅通之时,”
提到骆驼,刘辩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前还见过一份奏书,以前一只骆驼不知怎么跑到了徐州的东海国,东海国相却以为是妖孽精怪,还以此上书……”
……
“去年年底我从西边得了一些白叠子,等过阵子天气暖和起来,便会在西园种上一些,到时等长成了,我便带你去看看。”
“妾一定会牢记陛下此诺。”
这一晚,他们聊了许久,有不少关于西域的事情,渐渐地,蔡琰放下了顾忌,话题延伸到了汉家天下。
对于国家治理、对于朝政的得失,蔡琰受蔡邕影响,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这是他们此前从未聊过的领域。
虽然蔡琰的观点放到刘辩眼中稍显稚嫩了些,但刘辩觉得,她要是能做官,多积累些经验,比起蔡邕应能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直到有宫女大着胆子询问——时候不早了,早已到了安寝的时间,是否要宽衣歇息。
刘辩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很快。
的确到了宽衣解带的时候了。
他看向蔡琰,蔡琰微微侧着脸,脸颊留给了刘辩一个美好的角度。
刘辩转头对着侍奉的宫女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他不需要旁人助力。
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陛下,灯……”
“没事,没有旁人,就让它亮着吧。”
“嗯……”
……
次日,刘辩抵达云台殿的时间再一次迟了。
郭胜告诉他,贾诩已遣人回报,对拓跋洁汾的审判已经有了结果。
刘辩立马召见了贾诩。
“陛下,臣已与其他数个被俘的鲜卑贵族分别印证过,拓跋洁汾所言非虚,没有欺瞒之处。”
刘辩颔首:“卿办事,我向来放心!”
待看完贾诩呈报的内容,刘辩看向贾诩,他已习惯了贾诩的作风,贾诩只做分内之事。
他挑了个范围最广的问题,誓要让贾诩吐露出他想好的所有东西:“以卿看来,就拓跋洁汾所说,我们能做些什么?”
贾诩神情如常,答道:“回陛下,西部鲜卑内部纷争不断,臣以为先坐视其乱即可。鲜卑有去岁之败,未必敢再如去岁那般深入郡国,可使边地如遇鲜卑入寇,当行坚壁清野之策,不可侥幸,从而使鲜卑无所得,逼迫其部族相争。”
刘辩明白贾诩的想法,让鲜卑人在入寇时难以获益,从而只能不断内耗。
但坚壁清野同时也意味着要保证边地的人手,必须由内地持续不断地往边地输粮,用以保证边地将士吏民的生计,不然总不能坐视双方同归于尽吧。
等等,后者应该不是贾诩的最初想法吧?
贾诩继续说:“西部鲜卑中,西盛东衰,盖因西域诸国之助力也。”
“今凉州往西域虽道路不畅,然皇甫公去岁曾遣可信之羌人与汉吏共同前往西域,当能连通西域诸国。”
“臣以为,或可借机使双方离散。”
谈及西域,刘辩身体前倾:“卿且细说。”
贾诩正色道:“臣以为除了钱粮和兵马,余者皆可以相助西域诸国。”
刘辩哑然失笑,提供除了实际帮助以外的一切帮助是吧?
在钱粮和兵马之外,汉室能提供给西域的只有名头了。
汉军上一次在西域有活动距今已经十多年,都快要赶得上一代人成长的时间了。
当然,汉军在西域的印迹不至于这么快就被西域诸国遗忘了。
仅靠一個名头,应该会有点用的……吧。
贾诩的前一项谋划需要花费诸多钱粮,但后一项就很简单了,只要汉使活着抵达西域便足矣。
刘辩看了看沉着的贾诩,他忽然明白了,贾诩的计策并不需要西域诸国给予汉室多少回应,只要让鲜卑人知道汉使出现在了西域,那么贾诩的计策便已经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