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靠在贾母肩膀上，觉得就算贾母穿着貂皮大氅。
肩上骨骼还是硌得慌。
轻轻握着贾母的手笑道：“孩子都乖，并不怎么辛苦。”
“琮儿很好。”
贾母问道：“玉儿，你来做什么呢？”
林黛玉道：“昨儿琏二哥哥过府辞行，听说外祖母身上不太好，所以今儿过来看看。”
雪雁春纤司棋绣橘清雨繁霜并齐氏两个贴身丫鬟连忙将各色补品，名贵药材送上。
贾母笑道：“外祖母没事，多谢玉儿记挂。”
“这么些补品药材哪能吃得了……”
林黛玉微微笑道：“只要外祖母身子大好，这些算什么呢？”
只说了这几句清醒话，贾母倏尔又糊涂了起来。
拉着巧姐，满口夸赞王熙凤如何千伶百俐，如何当家理事，如何行事宽大珍贵。
又如何孝顺她跟王氏婆媳。
将个齐氏听得坐立不安。
只垂头揽着蔚哥儿跟蕙姐儿两人，一句话都答不上。
拉着林黛玉便说宝玉今儿出门去庙里还愿去了。
等会回来再见。
看着迎春便道当年委屈了她们姐妹，连个正经屋子都没有，只挤在抱厦里。
如今还着上学，只略认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子。
顿了顿又道：“玉儿。”
“你大舅舅住在东院花园子里。”
“等会你大舅母带你去东院见见他。”
“再去荣禧堂见见你二舅舅。”
口中颠颠倒倒，逻辑混乱，不知昨日今日。
林黛玉迎春小翠儿早已看惯永泰帝发病的样子。
只顺着她的话说。
鸳鸯琥珀心内只是发急，几次转开话题，贾母又自顾自的说下去。
小翠儿原本还一直担心贾母作妖。
如今看着，贾母明明就是跟永泰帝一样的病。
整个人都沉浸在过去的世界里。
林黛玉借口更衣净手，在鸳鸯衣襟上轻轻一拉。
两人来到荣庆堂外廊下。
林黛玉轻声问道：“鸳鸯姐姐，外祖母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样子的？”
鸳鸯“扑通”一声，朝林黛玉跪下。
“前儿琏二爷一走，老太太就不好了！”
“一时清楚，一时糊涂……”
“求王妃娘娘，请定国公出手救老太太一命！”
第624章 命途多舛湘云自尽
林黛玉眼泪瞬间蓄满眼眶。
昔年永泰帝的病有多麻烦，她当时人在江南，又焉得不知？
当年贾赦将永泰帝送去金陵后，先是杨老御医亲自施展祝由奇术治疗。
回京之后，则是戚有禄带着清雨繁霜用祝由术兼用毒用药，三管齐下。
才能维持到现在这个程度。
认真说起来，直到如今永泰帝还是胡涂昏聩的。
完全清醒的永泰帝冷漠无情，刻薄寡恩，疑神疑鬼，权欲极重。
所以无论皇太后也好，天玺帝也好，贾赦也好，贾琮也好，忠淳忠勤忠顺等人也好。
都默认如今这个整日欢天喜地跟个孩子似的永泰帝已然痊愈。
然而，其实并没有。
而且永泰帝住在大观园内，风景如画，空气清新。
身边有贾赦小翠儿伯侄两人精心照顾。
愈加胸怀大畅，放飞自我，活得肆意潇洒。
是以，所有人都觉得现在温和慈祥、喜笑颜开、会坐在午后阳光下跟小翠儿一起翻花绳，捞大鱼的永泰帝，才是最好的永泰帝。
能维持现状就已经足够。
而贾母完全不同……
林黛玉伸手将鸳鸯扶起身来。
“鸳鸯姐姐，你先别哭，慢慢说……”
鸳鸯含着眼泪道：“回王妃娘娘……”
“那日琏二爷过来辞行，老太太还跟他说了好一回话。”
“等琏二爷走了后，老太太满口念叨着宝二爷，大姑娘，三姑娘……”
“渐渐就不对了……”
“一时又要去荣禧堂找先太太说话，让她别管紧了宝二爷，别叫老爷打他……”
“一时要去议事厅儿找先琏二奶奶说话，打发人去给大姑娘三姑娘送大毛衣裳……”
“只是……如今府里哪里还有荣禧堂议事厅儿……”
“宝二爷也早就没了……”
“老太太找了一圈，百找不见，心内发急……”
“回来看着愈加迷迷瞪瞪的……”
“奴才跟琥珀哄到半夜，老太太才安稳睡下……”
林黛玉问道：“然后呢？”
鸳鸯听了，眼泪一颗一颗滚落。
“昨儿老太太说想史大姑娘……”
“打发人去保龄侯府接史大姑娘过府……”
“结果侯府只来了个老妈妈子，说是……说是……”
说起史湘云，鸳鸯哭的愈加凄凉。
史湘云幼年跟着贾母生活，鸳鸯琥珀袭人都跟她感情甚好。
林黛玉心内“咯噔”一响。
连忙问道：“说什么了？”
鸳鸯哭得哽咽难抬。
半晌才道：“今年清明，史大姑娘一身斩衰重孝，去铁槛寺私祭宝二爷……”
“保龄侯知道后暴怒，将史大姑娘连夜送去金陵老宅，准备发嫁……”
“才过通州地界……”
“那天半夜，史大姑娘梦中惊醒，声声叫着宝二爷的名字，只让宝二爷等等她……”
“旋即投河自尽……等捞上来……早咽了气……”
“史侯爷根本没让史大姑娘回府，只用一具薄棺，送回金陵祖坟葬了……”
“所以，咱们这边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林黛玉双手紧紧揪着手帕。
心内微微发痛。
自从那日清明在铁槛寺见过史湘云之后。
从此，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虽然林黛玉素来不喜口无遮拦、对大脸宝已成心中魔障的史湘云。
此时听见幼时姐妹如此收梢，依然忍不住滚下泪来……
鸳鸯抽噎着道：“老太太听侯府老妈妈子回话。”
“不但没哭，反而拍掌笑了起来……”
“说什么还是死了好……”
“免得将来抄家灭族，流落烟花画舫受那活罪……”
林黛玉看着天际翻翻滚滚的乌云。
漫天风雪在庭中呼啸。
沉沉叹了口气。
忠靖侯一死报国，保全史府荣光。
保龄侯就算再不争气，只要没有跟北静王那兔儿爷一般犯下谋逆大罪。
何至于此？
一来是史府也是四王八公十二侯之一，与国同休。
二来，就算看在贾赦份上。
天玺帝怎么会莫名其妙抄保龄侯府的家？
史湘云又怎么可能流落烟花画舫？
林黛玉含泪宽慰道：“鸳鸯姐姐，你且放心侍奉老太太。”
“等我回府跟父亲与琮儿说了。”
“让二姐夫过来看看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