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翰甩出一面帅旗,交给了传令兵:“去其余三门,各调攻城步军三千,攻城云梯三十架来南薰门驰援。”
说罢,又甩出一面帅旗:“严令三门,不得过河,只需远程骚扰,拖住三面守城军。”
令罢,完颜宗翰看了看完颜娄室:“请将军带骑兵六千,兵分三路,从其它三门绕行过河后,往南薰门城下运动集结。若沉砲能砸穿城墙,将军便率军杀入,若不成,将军切记不可莽撞。”
完颜娄室拱手抱拳,手中长枪一举,引着六千骑兵从两侧奔离。
“谷神,令工匠搭设壕桥,待步军援军赶到,强行过河。令轻砲后撤列阵,准备轰击瓮城城头!”
完颜希尹抬头看了看瓮城方向,怯怯问道:“大帅,那城头火器……”
完颜宗翰不愧为金国一代帅才,刚刚才经历了步军全军覆灭的打击,马上就调整好了状态,对眼下的形势做出了判断。
第一:宋军所用火器的确威力惊人,但是数量不会太多,否则根本没必要跟自己这么玩,直接放攻城人马过来,放开了炸便是。
第二:宋军所用火器,射程应该不如轻砲,否则不用等轻砲列阵,便能直接炸毁。
所以完颜宗翰在赌,此时宋军的火器已经用光了。
若真如此,拿过二太子的兵权,东路军实力仍在,依然可以再发动一次攻城。
随后,完颜宗翰下令中军后撤,撤到轻砲阵地后方,他寻思,这样的距离,就算瓮城城头的火器,也应该是打不到的吧。
瓮城城头,披着红色大氅的赵福金看着护城河对岸金军的动向,看向李邦彦咧嘴一笑:“运动去两侧的骑兵,应是准备等城墙轰塌,杀个头阵。后撤的战车,应该是要准备砸咱们了。”
李邦彦笑道:“与官家那日所料分毫不差,西路军的攻城步兵没了,完颜宗望那边可还有数万呢。”
赵福金点点头,眯着眼睛看了看盘旋在城头的海东青笑道:“等灭了金军主力,找人给朕抓两只下来,要活的!”
第243章 止战
就在金军轻砲战车后撤调整,准备重新轰击瓮城城头时。
宋科院的随军科官们已经计算好了东风炮的角度,以及弹道抛射的距离。
当然这些计算并不精准,虽然弹丸的重量大概都差不多,但是初始速度怎么算,连沈穹都搞不清楚,赵福金就更是两眼一抹黑了。
只能估摸个大概,再根据九年义务教育里那些简单的力学和数学公式简单计算。
可就即便如此,也要比靠经验得来的,精准不少。
就在金军轻砲列阵列的差不多时,瓮城城头又是声声巨响。
这次没有实心弹,全是开弹。
只是一轮,金军的轻砲车损了十之七八,剩下的那些虽然没能炸到,但是砲手们早就肝胆欲裂,四散逃开了。
完颜宗翰刚刚燃起的斗志,又一次被浇灭。
“没法打,根本没法打!”完颜宗翰在心中嘀咕,随即似乎明白了二太子消极作战的原因:二太子应该早就知道宋军配备如此火器,甚至在第一次开封之战时就知道了,可他为什么不说呢?
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二太子已经与宋人勾连了!
完颜宗翰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二太子。
此时的完颜宗翰已经萌生了退意,攻城攻不下,撤军总还是可以的吧,难不成宋人的那些火器移动起来比战马还快?
可现在就退……
完颜宗翰不甘心,甚至都能想到此战败走,回到会宁府后,面对的将是个怎样的局面。
就算把一切都推到二太子的头上,可他也是实实在在地败了。
一个以战功倨傲的将军,损兵折将败给了在金国朝廷看来孱弱如鸡的宋人,那他在朝廷里的威望、势力、所有的一切,也就没了。
更让他担心的是,这些如仙法一般的火器,说给完颜晟听,说给那些与大宋相交了数百年的辽国众臣听,他们会信吗?
完颜宗翰推己及人,若自己未亲眼所见,有人给他说宋人的霹雳弹,他或许还能相信一些,毕竟这玩意就像加强版的炮仗,但要有人说瓮城城头上的那种火器,他是绝不相信的。
若有此火器,燕云十六州,还有西夏之地,早就被宋人拿下了!
“莫非……此物不可移动?不可野战?”这是完颜宗翰觉得最为合理的解释。
“要不……再试试?”完颜宗翰还是不甘心,至少此刻沉砲阵还在轰砸着南薰门城墙,调来的东路军步军已经陆续赶到,完颜娄室也未遭到火器打击,已经游走集结在了南薰门附近。
果然,宋军只是射了一轮,未再有火器轰鸣。
不是宋军不射,而是没了!一颗都没了!
赵福金看了看空了的弹箱,招了招李邦彦:“进行下一步吧,希望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没被吓跑。”
李邦彦甩出四面帅旗:“令通津门岳飞、西水门韩世忠、高宠、酸枣门郭药师率各部军马,依约定时间出城围歼金军主力!”
四面帅旗被传令兵拿去,飞快地朝着各城门奔去。
李邦彦下完帅令,朝着赵福金躬身施礼:“臣也去办差了!”
赵福金目视前方,点了点头。
李邦彦对身旁随行之人交待了几句,随行之人快步离去。
没多久,瓮城城头突然挂出了白旗,紧接着四面城墙上都竖起了白旗,守城宋军齐齐朝着城下喊话:“大宋官家请求和谈!大宋官家请求和谈!”
瓮城的城门处,李邦彦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缓缓从城门走出。
护城河对岸,在数十辆填壕车的掩护下,金军随军工匠正在紧张装配着加长版壕桥,见有宋军将领出城,纷纷举目看去,只见此人身宽体胖,满面富态,只看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便能猜到是宋廷大员。
李邦彦朝着河对面拱了拱手笑呵呵地说道:“本帅宋军兵马大元帅李邦彦,随箭附信笺一封,请务必交于完颜大帅。”
说罢,也不等对面应声,便看了看身边随行,那随行将军立刻弯弓搭箭,嗖地一声将箭矢稳稳地射向了对面,钉在了填壕车的挡板上。
过了片刻,见有人探出头来,将箭矢取走,李邦彦才又笑道:“有劳了,你们接着忙,接着忙。”
……
……
正在苦思破城之策的完颜宗翰接过箭矢,满脸不可思议:“和谈?”
斥候答道:“开封城墙上已插满白旗,三门已经暂时停战。”
完颜宗翰一琢磨:“莫不是真被我猜到了,火器用完了?”
一边琢磨着一边从箭矢上取下信笺,展开一看,字体娟秀,书写工整,所写内容并非正式国书,反而像是市井之间的日常书信:“见字如面,废话不说,若愿和谈,一个时辰后,南薰门外,朕与两位大帅对面详谈。”
信笺右下角还配有一副画像……
完颜宗翰觉得,应该是画像,只是画风有些许的诡异。
画像应该是一张人脸,人脸的眼睛鼻子被一个奇怪的面具遮挡,面具哨,红黄蓝色相间,耳朵处向外伸出,向前弯曲,样子像是个牛角。
画像下还写着一行小字:“收手吧完颜!”
完颜宗翰只觉得这画像诡异,顺手扔给了见多识广的完颜希尹。
完颜希尹一看,沉思片刻:“大帅,可谈!”
完颜宗翰无语:“本帅知道可谈,本帅是让你看这幅画像,可是什么宋人的巫术、诅咒之术?”
完颜希尹这才又仔细端详了片刻,也觉得这画像诡异,尤其是那个面具,不同于他研究过的一切汉人礼器,于是急中生智,拔出腰刀冒着生命危险在旁边一匹战马的蹄子上割了一道口子,伸手抹了一把鲜血,随后抹在了完颜宗翰额头,又抹在了自己额头。
“汉人说黑驴蹄子辟邪,现在无驴,马蹄血凑活凑活。如此一来,就不怕什么巫术诅咒了。”
完颜宗翰觉得谷神真棒!
小插曲过后,完颜宗翰召集众将,商议和谈之事。
首先,完颜宗翰判定,只要是大宋官家与他们面谈,便能避免被火器乱轰的危险,宋军不可能疯到连自家官家都炸。
再者,既然是南薰门外面谈,那大宋官家应该是要出城的,只要出城,那金军骑兵的彪悍和机动能力,远非宋军可敌,若有机会,擒了大宋官家也不是没可能。
最后,退一万步,若是和谈结果对金军有利,此战也不算败仗。
“称臣、割地应该是没戏了。”完颜希尹说道:“但若能要来一些火器,拿回去给工匠仿制,咱们便不虚此行,等咱们大金有了火器,随时可以毁约再战,若是再能要一些犒军钱,就更好了。只是大帅,这次可莫要再坐地起价了,差不多就行。”
第244章 万岁【两章合一】
申时初,完颜宗翰带着除了完颜娄室外麾下的所有将领,在南薰门外的护城河畔静候。
五千轻重骑兵护卫两翼。
这是一个简化版的凤翼阵,完颜宗翰在阵眼,两侧骑兵为凤翼,只是少了由战车构成的凤尾和由重甲步兵构成的凤头。
若是全阵,那便是一个可攻可守的阵型,两侧凤翼可以快速延展,从侧面实施快速机动打击,名为凤展翅,也可以快速收拢聚合,护卫中军,名为凤护巢。
作为凤头的重甲步兵可冲锋,也可防护。
作为凤尾的后方战车,那当然是敌方冲击时,进行远程打击的。
而完颜宗翰之所以没把此阵布全,一来是因为隔着三四丈的护城河,凤翼展不开,凤头冲不过,至于战车……
移动起来太慢,一会要出事,跑都不好跑。
和谈这件事,金人玩的很熟练,无论是对付辽、宋还是西夏,但凡跟金国和谈的,没一个好下场。
无他,金人不守约而已。
没多久,瓮城城门处,人影攒动。
金军众人举目看去,只见瓮城城门口,走出了一个道士打扮的人,穿道袍,束道髻,眉眼低垂。
身后陆陆续续跟出来的,也全是道士。
这些人跟着领头的道士,朝着护城河畔走去,到了护城河畔,这些道士排成了四行,站的端端正正,仍旧眉眼低垂,不看对岸的金军一眼。
完颜宗翰乐了。
就在看到这些人之前,他还担心宋人会不会使出什么阴招,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多想了。
除了领头的道士拿着一把拂尘外,其他道士并未带任何武器。
完颜宗翰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心里便大概有个数了,这群道士应该有七千余人。
至于这些道士是作何用的,完颜希尹解释道:“应该是宋人的某种礼数……”
正说话间,瓮城城门又冲出来一群步军,大概有百十来人,这些步军仍旧没有拿进攻型武器,只是每人手持一面一人高的巨盾,走到这群道士后面,摆出防御阵型,列队站好。
完颜宗翰轻笑道:“这是防着咱们的骑兵骑射啊。”
完颜希尹点头:“也是应该。”
此时,一辆轻车咯吱咯吱地缓缓驶出。
轻车无棚,只有一条围栏,作为扶手。车上有三人,一人身披红色大氅,束着简单的朝天髻,一双玉手扶着车驾围栏,身后站有两人,一人持红罗伞,一人持天子剑。
等车驾来到盾兵列阵处,完颜宗翰这才看清了此人面容。
初看,温婉端庄又洒脱俏丽。
二看,姿容如画又眉目似箭。
再看,贵气逼人又霸气压顶。
大宋女官家,赵福金!
这是完颜宗翰这辈子见过太多的女人,从粗鄙的乡野村妇,到高贵的辽国皇女,从肮脏下贱的暗娼,到高高在上的贵妇,从唯唯诺诺的女奴,到贞烈不屈的烈女,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自己内心狂跳。
在完颜宗翰眼中,女人就是他兽性大发时的玩物,就是他传宗接代用的工具。
就连他的母亲,在他眼里也不过只是个对他有恩的女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