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弼无奈道:“也许二哥觉得这次南下灭宋后,大金便要治理宋境宋人了,不愿多生杀事,激化矛盾吧?”
“那这次呢?”萧仲恭问道:“割地可以不要,岁贡也可以不要,就想要大宋那女官家,可人家没被道君皇帝废啊,人家父慈女孝的很呢。”
完颜宗弼蹭地站起身来:“萧相公!莫要妄言,宋朝女官家大权在握的事,切莫再要说,要让那三万降过来的宋军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呢,你好生歇息!”
完颜宗弼扭头大步离去,萧仲恭抬了抬手,似想挽留,最终却没能喊出口,喃喃道:“我……不是在说二太子的事吗?”
掀开帐帘,风雪扑面而来。
完颜宗弼紧了紧衣领,朝着营中大帐走去。
他走的很慢,似乎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完颜阿骨打带着自己和二哥在白山的峭壁悬崖上抓海东青。
羽翼未丰的雏鸟惊恐地钻进崖缝中,自己扯着雏鸟的尾翼,狠命地想将它拽出来。
可就在此时,盘旋在半空的母鹰突然俯冲直下,尖利的爪子朝着自己小脑袋抓了过来,离自己很远的父亲大声提醒:“小心!”就在他身旁的二哥迅速弯弓搭箭,朝着母鹰一箭射去。
干脆利落、杀伐果决,让自己由衷生敬。
可后来,等自己抱着雏鹰坐在阿骨打的马背上,等不到去小解却久久未归的二哥。
自己跑去寻找,却见二哥抱着母鹰的尸体,放进了一个刚刚挖好的土坑中,再小心翼翼、一块块地盖上石头。
此后的多年时间里,他跟在二哥身旁,看二哥为大金开疆拓土,斩将屠城,把女真汉子的生猛展现的淋漓尽致,就连与辽国三公主大婚之日,二哥似乎也没有多温柔,扛着三公主就扔进了屋内。
屋外是女真人喝酒吆喝。
屋内是三公主痛苦呻吟。
完事后,二哥披着皮袄,敞着胸膛,又走出屋子,跟大伙儿喝酒啃肉,畅快大笑。
完颜宗弼觉得,二哥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女真汉子啊。
可自从上一次从开封兵败后,二哥确实像变了个人一般。
起初,完颜宗弼觉得二哥只是吃了败仗,郁郁寡欢罢了。
可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他的心,似乎软弱了。
他的刀,也似乎钝了。
虽然完颜宗弼不知道为何如此,但是他可以肯定,二哥的变化,一定跟宋人的女官家脱不了干系。
他不能让二哥再这样沉沦下去,他要去骂醒他!
下定了决心,完颜宗弼的脚步突然快了起来,等他一把掀开帅帐,正要开口,却见二哥表情兴奋,指着作战图说道:“就攻南薰门!堂堂正正地让宋人知道,咱们大金将士的勇猛!”
完颜宗翰在一旁点头道:“也好!通津门那边的城墙,砲车他妈的好像砸不动。”
见完颜宗弼愣在帅帐外,完颜宗望招了招手:“萧相公休息了?来,进来说!”
完颜宗弼放下帐帘,来到宗望身边:“二哥好像很开心?”
宗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宋人那女官家既然还在掌权,那二哥我便有机会堂堂正正地击败她,一雪前耻!要人,宋朝不给,不给老子就自己抢!”
完颜宗翰一听,不乐意了:“谁抢到是谁的!”
宗望哼了一声:“道君皇帝归你,女官家归我,咱俩一人一个,不能每次都让你抢皇帝!”
“哈哈哈,好!”
见两位大帅信心满满,战意正浓,完颜宗弼心中嘀咕:“二哥……没变?难道我想多了?”
完颜宗翰转身来到沙盘前,指着通津门说到:“根据砲手所说,这段城墙有问题,砲石竟然能镶进城墙而不落,谷神,你给大家说说。”
完颜希尹点点头道:“据《开封志》载,宋太祖赵匡胤曾建过一段城墙,是用粘土、砂石等物内外混杂而成,黏土虽松软,却越砸越夯实,砲石能镶入其中就不奇怪了。”
完颜活女问道:“那这样的城墙,砲石岂非砸不塌了?”
完颜希尹笑着摇头:“并非如此,黏土夯实到一定程度,也会砸塌的,只是耗时要多一些罢了。”
“所以,二太子说攻南薰门,本帅也觉得可。宋人总不可能把这八十里城墙都用黏土重新垒了一遍?还跟上次一样,东路军负责……”
完颜宗翰还未说完,完颜宗望打断道:“南薰门宽敞,这次多推点砲车上去,另外,护卫骑兵不必撤离太远,只需分散开来,防着火器就好,若宋人扔火器,别硬上,若宋人自大,还敢出城,那就给本帅好好揍!”
完颜宗翰点头:“完颜活女,这次你也率军三千,跟四太子和耶律余睹一起,咱可不能让二太子先抓了宋朝皇帝,哈哈哈!”
“得令!”
“等等。”完颜宗弼突然站出来说道:“既然那女官家还在掌权,那降了咱们的三万宋军,要不要坑杀,以免后患?”
完颜宗翰一愣,看向完颜宗望,他只知道宋军降了三万,可并不知道为何而降。
完颜宗望蹙眉道:“暂时不必,宋朝女官家还掌权一事,就帐内诸位知道,嘴巴都严一点。这三万宋军,之后决战攻城,本帅有用!”
第226章 你们盯开封,朕看天下
“官家说的?”张叔夜不解。
城外驻军就算再不能打,至少也能消耗消耗金军,哪怕十换一也是好的,为什么要撤走?
李邦彦临时大帅府中,众人围在作战图前。
“撤到哪?”韩世忠问道。
李邦彦掏出昨日官家给他画的外扭七八的图纸,对照着作战图:“这里,应该是开封以东……嘶,有点太远了吧?”
“在哪?”韩世忠凑了上去一看,人麻了!
这不都快到青州了吗?
“全撤到青州?”种师道也有点看不明白。
李邦彦摇摇头:“这一路约有五万人。”
岳飞蹙眉道:“其余的呢?”
李邦彦又看向堪舆图左侧,比划了好一阵:“这一路:应该是……泽州,第三路,应该是……”
李邦彦揉了揉眼睛,把图纸递给了韩世忠:“不行,眼睛疼,韩侍郎你看看。”
韩世忠打眼一瞧:“第三路应该是沧州。”
众人面面相觑。
过了好久,除了李邦彦外,其余众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面露微笑。
李邦彦一脸懵圈:“诸位,在笑甚?莫不是官家……指挥错了?”
韩世忠未答,却反问道:“官家有没有说这三路人,是各行其是,还是有人统制?”
李邦彦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册子,翻了起来。
以前的李邦彦没有这个习惯,无论是当年的道君皇帝,还是现在的赵福金,只要是宰相该管的事,只要他们说,李邦彦都能装进脑子里,分毫不差。
可自从任了抗金兵马大元帅,李邦彦觉得这些宋军番号,军中将领,太他妈复杂难记了。
没有办法,就只能学着宋科院院长沈穹的办法,随身记。
翻了两页嘿嘿笑道:“找到了,撤往青州的五万人,由青朔军张浚统制,撤往泽州的那一支,由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刘光世统制,至于沧州一路……由泾原路副将吴玠统制。”
韩世忠一愣!
张浚何许人,韩世忠不太熟。
吴玠倒不陌生,西夏边关之战、平叛方腊之战,都曾跟韩世忠同过伍,算是一员猛将。
但是去往泽州的刘光世……
什么东西?
韩世忠是瞧不上他的,当年攻辽之战,取辽南京时,要不是刘光世半途跑了,也不至于全军大败。
“官家难道不知道?”韩世忠心里嘀咕。
种师道抚须笑道:“咱们还在盯着开封,官家已经放眼天下了。”
岳飞也一脸敬佩,点头微笑。
韩世忠虽然不爽刘光世,但对官家的战略安排还是极为满意的。
李邦彦清了清嗓子:“嗯,官家大才!”
韩世忠调侃道:“大帅看明白了?”
李邦彦支支吾吾:“这……这大家不都看明白了嘛,岳兄弟,你说。”
岳飞拱手正色道:“大帅,军中议事,还是勿要以兄弟相称,有损军纪。”
正躲在一旁跟杨再兴下棋的高宠补刀道:“对呀大帅,你看我上殿议事,都把金妈唤作官家,这叫规矩。”
杨再兴踢了高宠一脚:“就你没规矩,大人议事,小孩别插嘴。”
李邦彦一愣,旋即正色:“岳副帅,你说!”
岳飞再一次拱手:“泽州一路,官家应是要干两件事,一是金军败退北撤后,拦截骚扰。二是开封之战打响后,择机取回太原城。沧州一路,末将猜,官家不会是想取燕京吧?”
李邦彦一边听,一边仔细地在堪舆图上找位置。
岳飞一解释,李邦彦觉得自己懂了,泽州离太原近,沧州离燕京也不远。
但是拿回太原理解,强攻燕京,有点难吧?
李邦彦又指着青州问道:“那这一路呢?”
说到青州一路,不仅李邦彦没明白,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没想明白,或者是都不敢明白。
这有点太疯狂了吧?
就只有五万人,就想干逆天大事?
若不是此事,又为何要撤兵青州呢?
……
……
与开封大雪封城不同,此时的江南,依旧红柳绿,气候宜人。
杭州府,海关总署衙门。
秦桧拿着官家的亲笔信,正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就听吏员来报:“秦相公,知府大人请您速速去府衙一叙。”
秦桧一边收起官家的信,塞入怀中,一边起身点头:“回报知府大人,我马上就去。”
杭州府衙,赵构双手背负左右踱步,见秦桧前来,连忙迎了上去:“秦相公,官家的信,也收到了吧?”
秦桧微笑点头:“收到了,知府也收到了?”
两人同时从怀中掏出了信笺,相视一笑。
赵构笑道:“让本王猜猜,官家是让你调船?”
见秦桧没有颔首,赵构一愣:“那官家让你……”
“征船夫。”秦桧把手中的信递给赵构。
赵构摊开边看边说:“工钱不少啊,比我王府的管家拿的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