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金点点头:“不错,他搞不好民生,就只能扩张,扩张便是他的基本盘,若他对匈奴作战失利,他也就坐不稳这个江山。”
“那咱们的基本盘,现在就是士大夫和禁军吗?”
“这是阶级基本盘。这两波人,是皇权最大的拥趸。”
道君皇帝若有所思地颔首抚须,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可这跟你任李邦彦为抗金大元帅有什么关系?”
赵福金狡黠一笑:“当然有关系,对金宣战,朕让李邦彦去的,他抬棺怒斥,虽然洗刷了之前骑墙派的一些污点,但他在朝中和民间的声望依旧不足,朕这次把这个泼天的功劳给他,他便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声望。而有了这个声望,他再为我大宋扩充基本盘时,便少了很多阻碍。”
“什么基本盘?”
“钱!”
赵福金耸了耸肩:“冗官、冗兵说到底,还是咱们大宋国库不够富裕,若是这些文官、禁军每年的开支,只占朝廷赋税的一半,甚至更少,那爹爹觉得,这还是‘冗’吗?”
道君皇帝沉默了。
确实,大宋虽然富裕,但是富在民间商贾,富在士大夫阶层,而非国库。
王安石试图从士大夫和这些商贾身上扒层皮,所以遭受到了极大的阻力,而他作为士大夫的一员,又没有勇气直接掀了桌子,即便他有,他背后的皇权也没有勇气掀了自己的阶级基本盘。
所以变法无疾而终。
蔡京上台后,显然是吸收了王安石失败的经验,玩起了普通百姓压根看不懂的低级金融手段,利用纸币、盐钞等金融工具,大肆从民间敛财,而与此同时,又大搞民生福利工程,比如养老、医疗、教育,减弱了社会矛盾。
明显,蔡京比王安石要会玩的多。
以至于道君皇帝在位期间,国库充盈,士大夫阶层也是赚的盆满钵满,富户商贾开始以钱贴权,开始大量的投资,有人成功了,有人失败了,也只能归咎成自己的原因,怨不得朝廷。而普通市民阶层,在福利工程中得到了实惠,感恩戴德。
要说谁苦了,那便是农民阶层了。
“你觉得李邦彦能成为第二个蔡京?”道君皇帝开口问道。
赵福金连连摆手:“可别,我身边可不需要蔡京这号人物,我要用李邦彦,搞活国内商贸。”
“现在商贸还不够繁华吗?”
“差远了!”赵福金自信满满:“以大宋现在的情况,商事再翻两番,也不是什么难事。若商事翻两番,朝廷赋税便也会翻两番,到那时,冗官?冗兵?这些还是问题吗?”
道君皇帝爹系十足地劝道:“若如此,大家都去经商了,地谁种?粮食从哪来?”
赵福金嘿嘿一笑,拍了拍道君皇帝的肩膀:“会有人替咱们大宋种粮食的,不仅有稻米小麦,还有爹爹没吃过的玉米土豆。”
“玉米?土豆?什么玩意?”
赵福金笑而不答:“爹要没别的事,我得先去忙了。”
道君皇帝连忙起身:“那都是战后的事了,可眼下,你把战事交给李邦彦,搞不好就没有战后了。”
赵福金轻描淡写地摆摆手:“金军嘛,什么烂番薯臭鸟蛋,不足为虑的,您就放心在龙德宫躲清闲吧。”
道君皇帝老脸一红。
把自己吓到当朝痛哭,装中风,要禅位的金军,在自己女儿口中,却如此不堪?
那自己半年前,是小丑吗?
看着赵福金走出垂拱殿,一抹嫣红在漫天雪中如一团烈火,温暖人心且充满着希望,道君皇帝负手轻叹:“得女当如赵福金呐,朕这一辈子,最多看两步之后,我儿却已经看到了未来十步,高瞻远瞩,高瞻远瞩啊。”
一旁伺候着的内侍官捂嘴一笑:“太上皇,回宫吧?”
道君皇帝颔首,正欲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嘀咕道:“不对,李邦彦若得了此功,功高盖主的话……”
内侍官哎呀一声:“太上皇,您就少操些心吧,您瞅瞅官家那气势,想想官家的手腕,别说一个李邦彦,就是十个李邦彦也翻不出官家的五指山呐。”
第222章 两件大事和一件秘事
靖康元年十二月十八。
这日发生了两件事,史书有记,一件秘事,史书未提。
千里之外的西夏国都兴庆府,难得的天高云淡,阳光和煦,出使西夏的姚平仲终于是见到了西夏皇帝李乾顺。
只是这次会面并非如之前宋夏通使那般,在昊王宫光明正大的当朝论事。
而是偷偷摸摸地选择在兴庆府驿站的一间稍微宽敞一点的屋内。
除了几个随从外,李乾顺就只带了晋王李察哥。
这就不是低调的问题了,这分明就是一次不想让人知道的闭门会议。
姚平仲知道,能不能说服李乾顺,他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所以繁文缛节不表,姚平仲直接切入主题:“陛下之所以向金国称臣,不是陛下本意,只是辽宋皆败的无奈之举,臣万分理解却为陛下不值。”
李乾顺笑道:“为何不值?”
姚平仲也笑道:“西夏对宋称臣时,我朝可有薄待过?每年岁赐可有少过?”
李乾顺笑而不语。
姚平仲继续说道:“辽国未亡时,西夏向辽称臣纳贡,辽国回赐甚至比你们纳贡的还多,非但如此,还下嫁公主,结了姻亲。可陛下想想,您向金称臣,得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直戳李乾顺的肺管子!
李乾顺不是没向金国提意见,老子都向你称臣了,你一毛不拔,不给老子钱就算了,还想让老子给你钱?
这就把白山黑水里杀出来的那伙人整懵了。
你丫向我臣服,不给钱还想要我的钱,哪有这等道理?
西夏鄙视:大哥啊,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啊,我们东亚文化圈,都是这样搞的,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就得有大哥的样子,没钱还想收小弟?
当时为了捉天祚帝,完颜宗望不得不退让:“要钱没有,以后给你割地!”
关于利益分配的问题,是西夏和金国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理顺的问题,所以西夏和金国的关系,从来都没有像西夏与辽国那般铁。
而这,便是姚平仲临行前,赵福金便以书信帮他捋顺的突破口。
见李乾顺面色不爽,姚平仲继续补刀:“完颜宗望上次攻开封,你们西夏趁机拿下天德、云内、武州等八地,甚至派兵袭扰我震武城(现陕西榆林)、西安州,得了不少好处。可最后呢?”
姚平仲说到这里,故意露出一副耻笑的表情。
李乾顺和晋王李察哥面面相觑,四脸皆红。
因为完颜宗望答应给他们割地,可从开封归来,四太子完颜宗弼不爽了,专门绕了个道,去把云内、天德从西夏手里抢了过来。
这让李乾顺大怒!
还有比我西夏出尔反尔更不要脸的?
太过分了!
李乾顺给完颜宗望去信质问,完颜宗望也是爱莫能助。
姚平仲呵呵笑道:“金人无信,世人皆知,当年与我大宋定海上之盟,联合伐辽,许以燕云十六州,可现在,陛下也都瞧见了,能如此对我大宋,就不能依葫芦画瓢对你西夏吗?”
在海上之盟这件事上,金国与大宋是各执一词。
金人言:压根就没说过要归还你燕云十六州,只约定的是燕云之地。
金人扔出证据,你道君皇帝的手书上,写的就是燕云之地啊。
宋朝反驳:燕云之地,指的就是燕云十六州啊。
金国摇头:白纸黑字,别给老子过分解读。
这件事情说明,签合同一定要写的明明白白,可别学道君皇帝,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大宋与金人的瓜,李乾顺不想吃,也不想评判谁对谁错,这是一笔糊涂账。
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兔死狐悲。
姚平仲的这番话,对李乾顺已经有了触动。
见状,晋王李察哥叹道:“我西夏并非是想与大宋为敌,只是时势如此,西夏国小兵弱,只能以金人马首是瞻,才能保的国祚平安。”
姚平仲对此颇为认同,一语道破:“所以西夏如何站队,还得看我大宋与金人之间谁更胜一筹?”
李察哥也是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将,深知谈判得来的都是空的,最终还得看谁的兵强马壮,所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点头道:“正是!”
姚平仲长叹一声问道:“晋王也是旧历沙场的猛将,那依晋王看,如今我大宋与金人之间,谁死谁活?”
李察哥一愣:“你们要战?”
姚平仲轻轻点头:“只战不和!”
李乾顺笑了:“你们大宋与我西夏,也算是对战多年,几斤几两,大家都清楚,莫要说笑。”
姚平仲一脸严肃地问道:“西夏三万铁鹞子被完颜娄室一千人击溃,让陛下寒了胆?”
李乾顺面色一黑,哼了一声:“是又如何?你们与我西夏也就半斤八两,我们胜不得,你们就能胜得?”
姚平仲轻笑摇头:“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十个月前已经栽在我大宋官家手中,牟驼岗一战,四面楚歌,若不是我大宋官家仁慈,完颜宗望就得埋骨开封,这事,陛下不会不知道吧?”
不等李乾顺说话,李察哥就把话接了过来:“小姚相公所说,和金人所说,可完全不同呐。”
姚平仲问道:“金人如何说?”
李察哥笑道:“这些话本不该说,免得不敬,但小姚相公问了,本王也就只能如实相告。”
第一次开封之战刚一结束,金国便遣使来告知西夏,东路军之所以撤出开封,是因为大宋女官家以色相诱,答应一年后亲自前往会宁府,携大宋归降大金,非但如此,还亲身留在会宁府,侍奉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兵不血刃就能拿下大宋,还收了女官家入房,这才答应撤兵。
李察哥问道:“若真是你大宋败了东路军,他们岂能军容肃整地回到会宁府,还顺道抢了云内、天德?这岂能是败军所为之事?”
姚平仲一时语塞,因为按常理来看,确实不像败军所为。
姚平仲眼看功亏一篑,差点就耐不住性子,说些不服咱们碰一碰之类的硬话,可就在此时,李乾顺随行之人匆匆进来,在李乾顺耳边说了些什么,李乾顺顿时龙颜大变,随即起身对姚平仲说道:“少待片刻,朕与晋王商议一下。”
说完,便跟着晋王走出了屋内。
一刻钟后,两人又返了回来,这次一进门,姚平仲就能感觉到两人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
李察哥笑呵呵地问道:“太原之战,小姚相公可听说了?”
姚平仲只知道金军西路军围了太原,却并不知道战况如何,只能实话实说道:“我奉朝廷旨意出使时,还未得到太原消息。”
李察哥继续笑道:“太原大将,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太原城割给了金国。”
姚平仲一听,整个人都蔫了。
这还谈个屁?
“但是……太原守军竟然斩杀了西路军前锋大将完颜银术可……”
姚平仲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本就不是一个搞外交的,只是延安府离西夏国都兴庆府近一些,这才临时受命,充当了使臣,遇见这种一半好消息一半坏消息的情况,脑子还真就转不过来。
见姚平仲没说话,西夏皇帝李乾顺问道:“你且说说,想让我们西夏如何,联宋抗金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们西夏能做到的,就是在你们宋金交战之时,不发兵袭扰边境。”
姚平仲一听,觉得有戏,便直言道:“发兵袭扰我们大宋倒是不惧……我们就是想替人借条路。”
“借路?”李乾顺与李察哥相视一眼:“替谁借路?”
“耶律大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