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婴身侧,葛平看似在投入的聆听音乐,但葛平早已半眯着眼睛俯视城外赵军,心中满是紧张。
直至现在,葛平依旧无法理解嬴成蟜的谋划。
葛平也不知道嬴成蟜此举究竟能有怎样的效果。
可事已至此,葛平已再无任何改变的机会,只能在心中喃喃祈祷:
“长安君的后手定要成功啊!”
“这琴声究竟是给谁的信号?”
“切莫辜负了本将啊!”
城门楼内,荀沱紧张的攥紧了剑柄,不满的碎碎念:“本官究竟是怎么想的。”
“竟然会甘愿与你二人一同执行如此荒谬的计划!”
“将黎城上下的性命寄托于一名内应?”
“若是此策落空,你我所有人都难活命!”
黎穹的眼睛凑在垛口上,根本没心思理会荀沱的碎碎念。
城门都已经开了,敌军都已经来了。
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听天由命便是!
突然间,黎穹失声低呼:“敌军在减速!”
荀沱也赶忙把眼睛凑到垛口处,小心的向外眺望。
而后荀沱就见城外赵军竟然果真减慢了行军速度。
即便赵军先锋已经抵近黎城城墙外三百丈,依旧没有发起冲锋!
荀沱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本官还以为会有内应潜伏在赵军之中,听得琴音便暴起发难,手刃赵军将领,造成赵军混乱,进而解我军之难。”
“结果,怎的是赵军自行减慢了速度?”
“那司马尚好像还主动上前了!”
黎穹眼中也尽是茫然。
昨夜黎穹三人围绕嬴成蟜的命令商量了一整晚。
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嬴成蟜要借内应破敌,而那琴音应该就是给内应的信号,大开的城门则是为了让内应能在诛杀司马尚后能迅速逃回黎城。
这也是三人能给嬴成蟜这条命令唯一合理的解释!
结果,现在司马尚还活的好好的,甚至还主动来到了赵军前方。
赵军竟然就已经减速慢行了!
黎穹不敢置信的低声发问:“难道,司马尚已被长安君策反。”
“长安君的命令并不是要破敌,而是要欢迎友军?!”
否则,司马尚怎么还不攻城?!
更大的疑惑萦绕在黎穹和荀沱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葛平半眯的眼皮也在颤抖。
“敌军,止步了!”
在葛平的视野中,司马尚所部先锋停在黎城外百丈距离,再不前进。
司马尚本人则是停留在黎城外二百丈,策马左右踱步,再无命令。
“铮~”
一道乱音撞入葛平耳中,葛平余光撇向葛婴,肃声低喝:“静心!”
“无论发生什么事,专心抚琴!”
葛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点头,再不敢关注战场,只是将全数心神尽数倾注于面前琴弦。
就在黎城官吏们心头疑惑越来越重之际,司马尚策马上前两步,高声而呼:
“不知长安君何在,外臣可否有幸当面一见?!”
司马尚的家兵同声开口,将司马尚的话语清晰无误的传入黎城。
葛平的身形僵硬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此战的发展完全超出了葛平预料之外,与昨夜葛平三人猜想的剧本完全不同,嬴成蟜也没对此做出任何命令!
葛平究竟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葛平脑筋飞速运转也想不出答案。
十余息后,司马尚再度高声而呼:
“今我军主力已至,秦军主力却遥遥无期。”
“葛县令乃是智勇双全之士,当能看得出黎城态势。”
“不知葛县令可愿弃暗投明、归我大赵乎?”
“若葛县令愿降,我大赵必定不吝厚赏厚赐!”
这一次,司马尚所部先锋也成了传声筒,让司马尚的话语足以被整个黎城都听的一清二楚。
葛平知道,他不能再毫无动作了!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索性随着心意办!
葛平胡坐于地,左手按住左膝,右前臂搭在右膝上,身体明显前倾,双眼俯视城外司马尚。
两息后,葛平笑着摇了摇头,身体回归原位,顺手抄起案几上的酒爵满饮一口美酒。
葛平没有说出任何话语,但葛平的动作却将他的轻蔑和不屑表现的淋漓尽致!
而葛平那胡坐的姿态,更可谓是对司马尚的折辱!
司马尚心中不由得升腾起几分怒火,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警惕。
“无意请降,又大开城门。”
“葛平怎敢如此!”
司马尚胯下战马焦躁的来回踱步,司马尚眉头紧紧皱起,目光好似想要透过黎城东城门看穿黎城内的所有布置。
虽然斥候亲自潜入黎城确认了黎城之内没有暗藏大批兵马。
虽然按理来讲嬴成蟜不应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抵达黎城。
虽然……
可是当司马尚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嬴成蟜的伏兵,绝对就在附近等着他!
司马尚再不犹豫,断声喝令:“传令全军!”
“退!”
看着如潮水般袭来,又如潮水般退去的赵军,葛平被眼皮遮了一半的眼睛在地震!
“赵军,撤退了?”
“赵军怎的就撤退了!”
诸葛亮抚琴退司马懿,只是诸葛亮狂热粉丝、曹魏东安太守之子、西晋东安太守郭冲为偶像打榜所虚构的事迹。
而今日,虽然葛婴之孙几无可能因葛婴的功绩而被赐封诸县侯,由此诞生琅琊‘诸葛’之姓。
但今日,诸葛亮的直系祖先葛婴,却真切的于黎城之上抚琴焚香,不战而退司马尚!
黎穹、荀沱也走出城门楼,不敢置信的眺望远方:
“赵军,竟然就这么撤退了?!”
没有什么听到信号就刺杀司马尚的内应。
司马尚也不是已被策反的友军。
司马尚所部和黎城就是彻头彻尾的敌手!
但司马尚以十倍的兵力优势席卷而来,却未发一箭、未刺一枪,便仓皇退却!
这一切都超出了黎穹等人的想象极限!
葛婴若有所思道:“会不会是,司马尚怕了?”
葛平失笑道:“怕?”
“司马尚所部兵力乃是我部十倍,除非长安君领兵亲至,否则……”
葛平微怔:“莫非司马尚是以为长安君亲至了?!”
黎穹双眼一亮:“或许,就是如此!”
“若非长安君之令,我等怎敢大开城门?”
“正是借了长安君之威,我黎城方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接下来我黎城也当继续维持威慑,好似长安君就在城中一般。”
荀沱皱眉道:“可这假象能坚持多久?”
“若是我军迟迟不主动出兵,赵军必定会发觉这一切都是假象!”
黎穹肃声道:“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长安君不日便至!”
“只要长安君率军抵达,此战必胜!”
荀沱缓缓颔首:“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要辛苦葛贤侄,多多抚琴了。”
看着葛婴那已经在渗血的手指,葛平心中满是不忍,可最终还是用力拍了一下葛婴的肩膀:“弹的好!”
“赖长安君之威,此战或会被载入史册。”
“而你我父子,也必当因此战名留青史!”
“婴儿,再坚持一下!”
葛婴肃然拱手:“儿,必定效死!”
——
另一边。
司马尚迅速领军后撤,甚至连营盘都不要了,奔着李牧的方向便是夺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