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大王警惕相邦，明辨忠奸。”
“莫要让大赵亡于我等之手啊！”
赵太后没有理会触龙，甚至没有去听触龙说了些什么，只是在思考该如何应对郭开的放肆。
赵佾抓着触龙后脖颈的手更用力了几分，笑而开口：“左师若是疲累了，就莫要多言。”
“本君亲自送您！”
说话间，赵佾已经拎着触龙走出照眉池，并一路向着龙台宫宫门而去。
“末将等，拜见左师！拜见春平君！”
远远看到赵佾像是拖着一条死狗般拖着触龙而来，宫门卫兵们心中惊骇却不敢多言，只是拱手一礼后便要打开宫门。
赵佾却摆了摆手：“大王并未允许我等深夜离宫。”
“这宫门，可是开不得。”
几名城门卫面面相觑，最终试探着发问：“敢问春平君，是否需要我等代为上禀？”
赵佾肃声道：“大王已经安寝，我等如何能因区区小事便劳烦大王？”
“王宫戍卫乃是重中之重，更不能因任何缘由便让诸位擅离职守。”
“诸位只需要好生守卫宫门，本君这就去寻相邦言说出宫之事。”
一众宫门卫赶忙拱手：“唯！”
目送赵佾大摇大摆的离去，卫兵赵颇赶忙脱下身上的披风就要披在触龙身上。
但赵颇才刚刚走近触龙两步，屯长赵遏便抓住了赵颇的肩头：“你要做甚？”
赵颇解释道：“左师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现下已是冬日，天正落雪。”
“若是不披上些衣裳，左师定会因天寒地冻又浑身湿透而染上风寒。”
赵遏的声音有些莫名：“未曾听见方才春平君所言吗？”
“我等不能因任何缘由擅离职守！”
赵颇不解的说：“卑职不曾擅离职守啊！”
赵遏手指赵颇原本站立的位置道：“你怎的没有擅离职守？”
“那里，才是你该站着的位置！”
赵颇愕然道：“这不过只是短短几步路而已，怎能算作……”
话到一半，赵颇脸上的惊愕之色更浓：“春平君，想让左师死？！”
赵遏默然，只是轻声一叹。
赵颇不敢置信的低声道：“但那可是左师！是先王钦定的佐政大臣啊！”
“春平君安敢如此对待左师！”
赵遏轻声道：“本官不知春平君安敢如此待左师。”
“本官只知，若是我等胆敢对左师有任何帮助。”
“你，我，今夜所有袍泽并我们的家眷。”
“全都会死！”
“但若是我等无动于衷，左师还有机会坚持到明天宫门开启的时候，等待旁人救助。”
看着趴在地上、呼吸微弱的触龙，赵颇怒声低喝：“左师乃是我大赵的脊梁！”
“难道就因为我等惧死，我等就要眼睁睁看着左师死在你我面前吗！”
赵遏目光复杂的看向赵颇：“你难道以为亲眼见到春平君将左师拎到此地的我们，有机会活吗？”
“无论如何，我等都会死。”
“想想你的家眷，想想袍泽们的家眷！”
赵颇怔住了。
赵颇并不畏惧死亡，赵颇知道赵遏也如他一样并不畏惧死亡。
可当赵颇想到自家刚刚出生的小儿子，再想到赵遏那年过半百却总是会笑眯眯的给他们送来鸡蛋的老母亲时，赵颇却真切的感受到了畏惧。
他们，都是有软肋的人！
低垂头颅，赵颇好像行走在刀山火海中一样退回原位，而后面对触龙轰然下跪，用力叩首：“是卑职无能！”
紧随赵颇之后，一名名卫兵面向触龙跪倒在地，眼中尽是自责和不甘。
赵遏悲声低呼：“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这大赵，这大赵……唉！”
跪倒在地，赵遏也对着触龙稽首以拜，悲声低呼：“是卑职无能！”
触龙勉强的坐起身来，面向一众宫门卫兵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无碍。”
“本官自入宫至今就不曾想过能活着出去。”
“只是连累了诸位，是本官之失也。”
目光眺望龙台大殿的方向，触龙轻声一叹：“本官，终究棋差一着，中了相邦的借刀杀人之策。”
“也不知大王会否因今夜之事而着重提防太后，反倒是疏忽了对相邦的警惕。”
“求大王慧眼，求列代先王赐福。”
“佑我大赵社稷。”
“万年！”
(本章完)
第687章 大赵最后的脊梁，塌了！李牧：这王位他坐不好就换个人来坐！
次日清晨，龙台宫的宫门一如往日般照常开启。
在毛遂等一众朝臣担忧的注视中，一尊面向龙台而跪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厚重的白雪遮住了他的肩头、盖住了他的发冠，却未曾压弯他挺拔如松的脊梁。
寒风在经过宫门之际变得愈发冷冽张狂，却不能让他有分毫摇晃。
衣裳外层凝结的一层冰霜反射着朝阳的暖光，映衬的他格外神圣。
赵颇、赵遏等五十一名卫兵分列宫门内两侧，面向这道身影跪倒在地，任凭风雪吹打也毫不动摇。
然而毛遂的泪水却刹那间便覆满面庞。
“左师~”毛遂声带颤抖的低呼一声，而后放声哭嚎：“左师！”
数十名身着绿底红纹官袍的重臣将礼仪和律法抛在脑后，拎起下裳向着宫门狂奔而去。
但当他们抵达触龙身后却又不约而同的放缓脚步，自侧面绕到了触龙面前。
看着触龙那如血般鲜红的皮肤，看着触龙已经浑浊僵硬却依旧不愿闭阖的双眼，每一名朝臣都哽咽无言。
很多人都不喜欢触龙，甚至是讨厌触龙。
他为人太过方正，很多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都会被触龙拎出来批斗攻讦。
他说话太直太狠，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只要做错了事，都逃不过他的狂轰乱炸。
但即便是政敌也不得不承认，触龙或许过于吹毛求疵，但触龙的话总是对的。
触龙或许孤立无援，但他对赵国的忠心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而今日，这个被很多人厌恶却敬佩着的人，死在了他忠心耿耿的龙台宫中，死在了赵王脚下。
至死，无法瞑目！
毛遂跪倒在地，双膝溅起一片雪花，声音愈发悲戚：
“左师！！！”
毛遂身后，所有赵国朝臣也面向触龙、背对龙台宫，齐齐跪地悲呼：
“恭送左师！”
赵颇、赵遏等一众宫门卫兵也忍不住嘶声低呼：
“恭送左师！”
然而就在众人悲戚之际，城门楼上却多出了几道身影。
郭开嘴角微微上翘，低声发问：“事做的干净吗？”
赵葱也低声道：“除却这五十一名宫门卫兵外，昨日左师入宫后见到的所有宦官宫女卫兵皆已处理干净。”
“所以请相邦放心，朝臣们或会对左师之死心生怀疑。”
“但即便朝臣们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到太后身上。”
郭开轻轻颔首：“未曾想，区区一娼女竟还能控制住杀意，最终只是将左师扔到了宫门口，令其自行冻毙。”
“万幸，娼女终究只是娼女，做事还是太过浅薄，不曾耽搁了本相的谋划。”
赵葱笑而拱手：“相邦神机妙算，岂是那区区娼女可测！”
郭开的笑容多了几分轻松：“不过此事尚未结束。”
“赵上卿亲自去一趟宫门，就说本相今日抱恙，无法开朝议。”
“再令郎中们于宫门内结阵，以防外朝臣子冲撞宫闱，扛着左师的尸首去见大王。”
“阻拦之际，可以提醒他们带走那五十一名卫兵，将我们想说的话语借着那五十一名卫兵的口告诉他们。”
赵葱肃然拱手：“唯！”
“下官必不会让外臣踏入宫门半步！”
郭开和赵葱都认为毛遂等人会抱着触龙的尸首去见赵王迁，利用触龙的死唤醒赵王迁对郭开或赵太后的警惕，引导着赵王迁走上明君之路。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赵葱还没走下宫墙，毛遂就已经抱起了触龙的尸首。
最后回首深深的望了一眼龙台殿，毛遂大步走出了宫门！
而那些与毛遂一同等待了整晚的朝臣们也没有再喝骂、怒吼，更没有试图冲撞宫闱。
他们只是沉默的跟随在毛遂身后，护卫着触龙的尸首离开了龙台宫。
离开了这座让他们深感绝望的宫闱！——
秦王政十四年一月十二日。
赵国，武安城。
李牧目光阴沉的看向毛遂：“左师，死了？”
毛遂声音沙哑的回答：“左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