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广基本可以确定,这封被燕王喜引导着写下的书信一旦送到嬴政手中,燕丹迎来的绝对不会是治金汁之术,而是嬴政的暴怒!
燕王喜撇了剧广一眼:“爱卿痛惜太子乎?”
剧广当即拱手:“臣唯大王马首是瞻。”
“太子身为大王之子,臣自然会多几分善意。”
燕王喜冷声道:“寡人之子乃是寡人之子。”
“寡人之孙却未必是寡人之孙!”
“太子确实仗义,但却太仗义了!”
“燕丹诚是为我大燕太子,但若大燕果真传到了他手上,我大燕未来之主究竟是谁人血脉,未可知也!”
燕王喜心底没什么感情存在,只是因为太子为质的力度比公子为质的力度更重,所以燕王喜才定燕丹为太子。
燕王喜心底没什么感情存在,所以每一名子嗣在燕王喜眼中都是平等的疏远。
燕丹身为燕王喜所有子嗣中的佼佼者,即便燕丹与燕王喜之间相处时间极短,燕王喜也不介意让燕丹继承大统。
但燕丹屡屡让他的太子妃陪侍他口中的英雄豪杰们住宿,这却超出了燕王喜的接受底线!
燕王喜确实无所谓哪个儿子或哪个孙子来继承他的大位。
但燕王喜不能容忍一个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野种来做未来的燕王!
剧广探明了燕王喜的心思,作势一叹:“太子他,确实是过于荒唐了!”
“那臣这就令行人将此信传至秦王政手中。”
燕王喜温声道:“有劳相邦。”
剧广继续发问:“然,这秦国粮产暴涨一事,我大燕又该如何应对?”
燕王喜成竹在心的吩咐道:“派遣候者、收买游侠潜入秦地,刺探金汁治粪之术。”
“再请相邦亲往赵国,游说赵王!”
“燕秦并不直接接壤,秦赵才是百年宿敌。”
“今秦国粮产暴涨,赵国理应最忧。”
“一旦秦赵开战,无论秦胜还是赵胜,我大燕都能得利,甚至可能于乱中索要金汁治粪之术。”
燕王喜长身而起,深深拱手:“能否挑动秦赵开战,便拜托相邦了!”
剧广赶忙起身拱手:“臣,必不辱命!”
——
齐王建将与大秦开战、削弱大秦的重任寄托于赵国肩上。
燕王喜也将与大秦开战、削弱大秦的重任寄托于赵国肩上。
而被寄予厚望的赵王迁,此刻脸色却是沉凝如水。
“大王,莫要看秦国势大,但秦国内部却极为疲敝,纵然长安君治金汁以粪田、令得粮产暴增,但再多的粮食也需要明年秋后才能收割,现在正是进攻秦国的大好良机!”
“胡言乱语!秦国疲敝,我大赵同样疲敝,本官看尔等分明是早已暗投秦国,意欲卖我大赵求荣!”
“你等才是奸臣!无须几年秦国就能解粮草之患,彼时我大赵还如何抗秦?臣请谏武安君为帅、公子嘉为副将,领兵伐秦!”
“荒谬!此刻绝非战之良机,而当以厚礼换回治粪之术!”
回想着方才的朝议,端坐王位的赵王迁心中不满渐渐升腾。
昔父王坐于此位时,这些朝臣分明一个個都中正稳重,对父王尊敬有加。
今寡人坐于此位,这些朝臣却好像换了一群人一般,不止无视寡人的喝止,甚至当庭互殴!
这岂不为孩视寡人乎!
寡人年已十六,早非稚子也!
郭开轻声一叹,温声道:“今日朝中乱象,让大王受惊了。”
赵王迁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无碍,夫子勿忧。”
郭开苦声道:“那些乱臣贼子已然剑指大王,臣怎能无忧啊!”
回想着方才朝臣们的话语,赵王迁认真的说:“夫子多虑了。”
郭开诚恳的看着赵王迁:“今日诸多朝臣请公子嘉随武安君一同出征,甚至是直接谏言公子嘉领兵出征。”
“这岂不为剑指大王乎?”
“大王,切莫忘却昔年沙丘之乱啊!”
(本章完)
第658章 大赵第一忠臣郭开在行动!嬴成蟜:老登,该交房租了!
听到‘沙丘之乱’这直接改变了赵国历史的四个字,赵王迁的脸色变了。
赵武灵王和赵王偃一样,都有一个成熟稳重、深得朝野信服的长子为太子,都有一个备受宠幸的妃子,宠幸的妃子都给他们生了一个很受他们喜欢的小儿子。
赵武灵王和赵王偃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都罢免了长子的太子之位,将小儿子定为太子,并最终由小儿子承袭了王位。
赵武灵王禅位之后,长公子章与田不礼合谋伏杀继位的惠文王,却被相邦肥义以性命破局,最终被李兑和公子成联手镇压。
可李兑和公子成在镇压叛乱之后,却封死了赵武灵王的宫殿,硬生生饿死了赵武灵王,又架空了惠文王,公子成担任相邦、李兑担任司寇,二人联手掌控了赵国朝堂。
昔长公子章与今长公子嘉何其相似!
昔惠文王与他赵王迁又何其相似!
更巧的是,做出弑君、篡权之举的李兑,正是当今赵国军方第一人李牧的高祖父!
这该死的既视感!
而要说不同之处?
其一在于赵王偃是命终而薨,赵武灵王却是主动禅位,惠文王好歹是有赵武灵王照看的,赵王迁却无人看护。
其二在于李牧不曾与其他公子往来,只是公开表达过对长公子嘉的欣赏!
想象一下,当年李兑支持的如果是长公子章,那惠文王恐怕连傀儡都做不成了!
陡然发现再现沙丘之乱的必要条件已经全部集齐,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赵王迁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性命之忧让赵王迁下意识的对郭开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寡人竟已危急如斯?!”
“夫子,寡人该当如何破局!”
“是否要将公子嘉、武安君一同论罪处斩?!”
“还有那支持武安君挂帅出征的左师(触龙),是否要一并论罪?”
郭开温声宽慰:“大王勿忧!勿忧!”
“公子嘉虽被罢了太子之位,但终究在朝野颇有名望。”
“为大王声誉、为朝廷稳固,不可轻动!”
“而今秦国势大,武安君乃是朝中为数不多对秦得胜的将领。”
“为国家存续、为宗祠稳固,也不可轻动!”
“至于左师?其身为先王留下的佐政大臣,大王岂能将其论罪啊!”
赵王迁的目光有些闪烁。
如果郭开同意了他的说法,那赵王迁势必会对郭开心生警惕。
但郭开竟否决了赵王迁的提议!
赵王迁便难免对郭开多了几分信任。
赵王迁故作焦躁的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夫子要坐视寡人重蹈惠文王覆辙乎!”
郭开诚恳的说:“主辱臣死!”
“臣身为先王留下的辅政大臣,更是大王夫子,如何能坐视大王堕入险境?”
“臣意欲先罗织罪名将公子嘉论罪入狱,再由大王出面赦其死罪改为监禁。”
“如此,既能彰显大王仁善,又能将公子嘉看管起来,避免其动乱。”
“待内忧稳固,便令武安君率军出征,趁秦疲敝之际一举破敌。”
“竟先王之宏愿!”
赵王迁细细思考郭开的计划,惊愕的发现郭开此策对他竟然没有任何坏处,对郭开也几乎没有好处。
难道郭开果真如他自己所说那般,是個忠臣?
赵王迁眼中多了几分感动和信任:“幸有夫子为寡人谋划。”
“否则,寡人纵是身死亦不知死于谁人之手也!”
郭开微微躬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赵王迁平齐,声音温和又坚定:
“臣,愿为大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王迁感激的拱手而呼:“寡人,拜谢夫子!”
看着躬身拱手的赵王迁,郭开嘴角流露出一丝隐蔽的嗤嘲。
——
与此同时。
蜀郡郡治,成都县。
吕不韦依偎在一坨冰块旁,手持一卷缣帛,任由侍女扇着凉风,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
庄贾从一尊放置于青铜冰鉴中的木桶内舀出一勺醪糟倒入吕不韦的爵中,无奈提醒:“主上,您都已经看了足足三日了。”
“且先饮些冰醴(醪糟)解暑吧。”
吕不韦接过酒爵一饮而尽。
冰凉清爽的醪糟顺着喉管落入腹中,令得吕不韦愈发舒爽,畅快大笑道:“爱不释手,爱不释手啊!”
“老朽不曾看错长安君。”
“不惧浊臭、不吝骂名,一意孤行以治金汁,终得如此大利万民之物。”
“何谓爱利民?”
“此既为爱利民也!”
“长安君仅此一举,便胜过老朽的万般巧思!”
虽然吕不韦在位期间做出了很多努力、制定了很多策略,但黔首们的日子却也只是好过了些许而已,远远达不到‘爱利民’的标准。
嬴成蟜甚少插手朝政,但仅凭这金汁治粪之策,嬴成蟜就能让天下黔首的日子好过不止一筹。
就更遑论嬴成蟜之前研造的长安纸、长安犁等物件了。
吕不韦颇为感慨的叹道:“老朽,逊长安君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