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却拍了拍苏角的手,示意苏角把手拿开。
矮着身子钻进地道,嬴成蟜温声开口:“若是本将不入这地道走一遭,本将又如何能切身感受到诸位袍泽为全本将之令而遭了多少委屈?”
嬴成蟜确实身高体壮,苏角等将领就不身高体壮吗?
只是因为嬴成蟜的一道命令,这些将领就在地道里蹲了快一个月!
苏角乐呵呵的说:“这算什么委屈。”
“昔年末将从雍城东挖到雍城西,近乎挖穿了整个雍城,最后还在大秦祭畴下藏身许久。”
“那时候末将手底下可没有这么多袍泽,仅有数百弟兄。”
“更是没有飞石掩护,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
“不也那么过来了吗!”
“此次穴攻于我等而言,不过尔尔!”
苏角、孬蛋、张骁等此战穴攻部队的主要将领,全都是参与过雍城之战的老兵。
对于这些曾挖穿雍城的老兵而言,此次穴攻只是规模比雍城之战更大一些而已。
在难度上,此战与雍城之战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嬴成蟜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回忆:“本将记得彼时你才刚刚就任五百主。”
“虽然已有了悍勇之姿,但却肤色白净、身形比现在瘦弱的多,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端的是十里八乡都罕有的俊后生。”
苏角也笑道:“彼时君上没有现在这么高,也没有现在这么壮,更没有现在这一身煞气,一看就是儒雅君子。”
“听闻君上要我等挖穿王陵之际,袍泽们根本不敢相信这是君上能下达的命令。”
两名虎背熊腰的悍将一起弯着腰,别扭艰难的行走于低矮的地道中。
但两人却都没觉得难受,反倒是一同回忆起了昔年在雍城地下翻江倒海、在大秦先王陵寝底下睡觉的日子。
一路走出许久,嬴成蟜才终于看到了闪动的人影。
“主帅?”孬蛋愕然回首,讶然惊呼。
而后孬蛋赶忙矮着身子倒腾着腿跑到嬴成蟜面前,拱手一礼:“末将孬蛋,拜见主帅!”
嬴成蟜摆了摆手:“无需多礼。”
“本将家兵今日外出猎了些许野味,本将令庖厨将其制成了肉粥,以犒诸位袍泽。”
看着嬴成蟜身后那些手拎木桶的家兵,孬蛋感激不已的拱手再礼:“末将代我我部将士拜谢主帅!”
招呼着家兵将肉粥发下去后,嬴成蟜低声发问:“挖掘可还顺利?”
“可有所需?大可言说!”
孬蛋当即道:“主帅请放心。”
“前番我军填堑壕之际,我部挖掘倒是轻松,但却难修筑木架以支撑地道。”
“直至今日我军飞石投入战场,我部方才能甩开膀子夯砸木料。”
“若是我军能增加飞石的数量,我部挖掘的速度也必然更快。”
嬴成蟜毫不犹豫道:“明日起,我军每日抛飞飞石的数量提高三成。”
“我军积存至今的所有飞石并每日打磨出的飞石会在半個月内尽数抛飞。”
“除此之外,本将也会令袍泽继续作势挖土填堑壕,为你部提供掩护。”
孬蛋放松的笑道:“这便足矣!”
“六日内,我部必定能挖掘至阖闾城城墙下。”
“旬日内,我部必定竟功!”
嬴成蟜认真的承诺:“待此战得胜,诸穴攻之士,皆重赏!”
“你等自管奋勇,本将必不负诸位!”
孬蛋振奋低呼:“唯!”
嬴成蟜又好生激励了一番孬蛋所部后便匆匆告辞,向着另一支穴攻部队而去。
但腹中那油水满满的肉粥却化作浓浓干劲,激励着孬蛋所部的所有将士。
擦掉嘴角粥渍,孬蛋喝令再起:
“挖!”
——
八月二十八日。
孬蛋令绝大多数士卒都先行回返地面,自己仅率十名亲信留在地下。
手握一柄铜锸,孬蛋小心翼翼的挖掘着侧面土方。
但手中锸才刚刚刺出,另一柄铜锸却从土方内探了出来!
孬蛋面露喜色,赶忙也接连刺了数下。
两柄铜锸合力,在侧面土方挖出了一个洞口,孬蛋与张骁隔着洞口对面相望!
强忍住欢呼的冲动,孬蛋将手伸出洞口,与对面同样激动难耐的张骁紧紧相握。
两人身边的士卒也赶忙拿起铜锸,顺着洞口不断开拓。
伴着窸窸窣窣的落土声,洞口扩张成为阔达二十余丈的通道!
而在孬蛋和张骁所处空间的两侧,也正有泥土被不断挖出。
最终,三十支穴攻部队在地下十丈处汇合。
一条长百丈、宽二十八丈的地下空间。
就此成型!
张骁环顾全场后,拍了拍背后背篓。
孬蛋当即会意。
令麾下士卒背上刚挖出来的泥土,孬蛋从自己的背篓后取出一枚竹筒,一边向洞口撤去,一边将筒内石油泼洒而出。
直至跑回地面,钻出地道,孬蛋才狠狠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振奋拱手:“报!”
“末将孬蛋所部已然全令,我部兵马已全数撤出。”
“我军各部成功汇合,不差分毫!”
“不负主帅所托!”
紧随孬蛋之后,张骁等各部穴攻部队纷纷钻出地面。
在点算过人数后,嬴成蟜满脸笑容的用力点头:“善!”
“甚善!”
“传本将令!”
“全军出营,准备决战!”
“所有投石车全部调往阖闾城西北方向,目标阖闾城西北外城墙。”
“给本将往死里砸!”
所有将领齐齐拱手:“唯!”
嬴成蟜又看向苏角:“都尉苏角!”
“点火!!!”
——
半个时辰前。
阖闾城。
“彭屯长?”被从睡梦中惊醒的昭岑刚刚走出城门楼,便见彭青正在城门楼外焦躁的来回踱步,双手不断互相揉搓。
昭岑略有不满的发问:“彭屯长可有要事?”
彭青赶忙拱手一礼:“令尹!”
“末将深夜求见,实是因有要事上禀。”
“末将可以确定,敌军绝对在进行穴攻!”
昭岑微微皱眉:“果真?”
在昭岑看来,嬴成蟜发起穴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前番彭青的误报更让昭岑对彭青多了几分不信任。
然而这一次,彭青却是笃定的说:“果真!”
“今夜秦齐联军并无飞石掩护,也没有令士卒攻城,战场之上颇为寂静。”
“于此环境之下,秦齐联军挖地的声音瞒不过我等!”
“末将可以保证,秦齐联军绝对正于地下挖掘!”
昭岑双眸一凝。
虽然昭岑依旧不相信嬴成蟜会选择穴攻之策。
但,万一呢?
昭岑沉声发问:
“彭屯长可能听得出秦齐联军意欲于何处穴攻?”
彭青赶忙道:“听得出。”
“秦齐联军正于我城西北方向挖地。”
“听秦齐联军挖掘的声音,理应已抵近我阖闾城城墙!”
昭岑当即吩咐:“速去上禀大王,就说秦齐联军果真意欲穴攻。”
“彭屯长,速带本尹往秦齐联军穴攻之地一观!”
在彭青的带领下,昭岑策马狂奔至西北城内城墙下。
彭青手指一片城墙道:“令尹请看,这一片全都有秦齐联军挖地的声音。”
“秦齐联军很可能挖了不止一条地道,而是挖掘了大量地道!”
昭岑当即上前,凑近听地瓮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挖掘声!
昭岑心脏猛然一颤,但随后却是轻声一笑:“不以地道奇袭,而是意欲借地道直接向我阖闾城内涌入大量兵力吗?”
“这确实是秦长安君能做出来的事。”
“然,秦长安君不读兵书乎?”
为什么昭岑不认为嬴成蟜会发起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