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君府。
汪博坐于正堂之内,肃声开口:“今日晨,王将军所部传令兵至。”
“两日前,蒲坂沦陷。”
“王将军已与副将辛梧于黄河合兵,开始借黄河水系和沿途诸城池阻截敌军。”
“根据王将军的军报和朝中推演,最久不过月余,战场便会后撤至咸阳城,并最终在咸阳城进行决战!”
坐于高台主位之侧的韩夫人焦声追问:“我儿今日可曾传回军报?”
汪博摇了摇头:“长安君所部最近的一份军报就是三日前的那一份。”
“根据朝中推断,长安君现下应正在渡黄河,预计于今明两日能与将军蒙武合兵。”
“待长安君与将军蒙武合兵,传回的军报想来会更多些许。”
嬴成蟜虽然从齐国借兵十万,但向咸阳城传信这种事没法交给齐国士卒去做,只能动用嬴成蟜麾下亲兵。
可嬴成蟜麾下兵马仅有一万,每一员将士都弥足珍贵。
自与王翦分兵之后,嬴成蟜就大幅减缓了传回军报的频率,每十天才会传回一封军报详叙情况。
张让温声宽慰:“长安君现下正在急行军,并无战事。”
“没有军报传回说明长安君不曾遇险,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韩夫人扯出一丝笑容:“张天安所言甚是!”
话虽如此说,但韩夫人心中还是藏着满满担忧。
虽然远隔数千里,但韩夫人却能从嬴成蟜传回的一封封军报中感觉到嬴成蟜的精神状态并不乐观。
韩夫人心忧嬴成蟜急中生乱,更心忧嬴成蟜押上自己的性命、孤注一掷!
张让继续说道:“长安君乃是大将,虽然年岁尚小但却已久经沙场,更有一身勇武。”
“今长安君又自齐借来十万大军,兵力亦高于赵国东侧守军。”
“张某以为,六公主无须担忧长安君的安危,六公主理应更关注个人安危。”
“唯有六公主平安,长安君才不会为六公主分心。”
“可若是六公主临险,长安君定会内心焦躁不安,难免慌中出错啊!”
向疆紧跟着说:“赵武安君虽在此战之前声名不显,但能斩上将军齮便证明此人绝非善类。”
“依照战前朝议,王将军理应坚守蒲坂至四月一日。”
“然,蒲坂城却提前四日沦陷。”
“臣下对王将军是否能守住沿途城池月余时间深表怀疑。”
“一旦蕞地沦陷,赵军必定会即刻派遣偏师来长安乡,将六公主并诸位小星掳去赵国,用以逼迫威胁长安君!”
“为免此惨剧发生,大王定会派遣一支兵马来戍守长安乡,令得本就单薄的咸阳守军雪上加霜。”
“无论是为了长安君还是为了大秦,臣以为六公主皆当即刻率长安宫、长安君府众人西进雍城避难!”
汪博也赶忙附和:“大王今日亦令臣劝说韩夫人率长安君府并长安宫上下去往雍城!”
余下臣属也尽数拱手:“请六公主/韩夫人即刻西进!”
换做旁人,面对令人信服的论证、数十人的劝说和嬴政的命令,无论是出于对儿子的担忧,还是出于对王令的尊重,亦或是出于从众的心理,都会赶忙收拢行囊,西进雍城。
但韩夫人却收起了担忧之色,眸光冷然的环视众人:“诸位先生急于见孤往雍城?”
张让沉默无言。
汪博耿直的说:“这已是大王第四次劝说韩夫人启程了。”
“若是再晚,可能就要来不及了!”
向疆、韩熙沉声道:“六公主于我等有恩,我等当竭力护六公主无虞!”
韩夫人嘴角勾勒出一丝讥讽:“诸位先生如此焦急,难道不是因为敌军渐近,大王身周防备日益森严。”
“诸位先生麾下的死士和早已准备好的手段越来越难以施展了吗?”
汪博:啊???
汪博懵懵的看着韩夫人。
什么死士?
什么手段?
我就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贫穷的侍郎而已,我哪来的死士和手段啊!
突然,汪博脑海中涌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豁然转头看向向疆等人。
果然看到了一张张低垂的面庞。
他们没有反驳!!!
韩夫人长身而起,踱步下阶,淡声道:“早在诸位先生拜入长安君府或长安宫之际,孤就对诸位先生说过。”
“长安君性子惫懒。”
“为了大秦并大王安危,长安君多次出征,灭国破都。”
“为了诸位先生可以一展所学,长安君又数次主动向大王讨要官位。”
“这一切可能令得诸位先生产生了一個错觉,更生出了不该有的贪求!”
“然,孤与长安君皆是惫懒的性子。”
“若诸位先生所求甚大,请转投他人。”
“长安君府容不下那天大的野心!更容不下弑王杀君之人!”
正堂之内陷入一阵沉默。
十余息后,韩熙才强笑道:“六公主怎会有如此想法?”
“我等都知道长安君是怎样的性子,我等于秦而言又皆是外客。”
“我等不会,也无能去对大王不利!”
“六公主多虑了。”
韩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身侧招了招手。
韩柔领着十五名宫女、迈着款款的步伐自侧门走进正堂,每一名宫女的如玉素手上都捧着一方木匣。
十六名宫女在正殿中间站定,轻柔的拉开匣盖,而后……
将匣内那还滴着血的头颅扔落于地!
(本章完)
第476章 他失去的只是亲妈,但他得到的可是王位啊!
十六颗头颅在堂内乱滚,最终停在众人脚边。
其中一颗头颅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巧迎上了韩熙的目光!
韩夫人平静的俯视着韩熙:“韩先生可识得这些人?”
韩熙额间渗出一层薄汗。
这十六颗头颅的主人要么是韩熙的旧日臣属,要么是韩熙的仆从。
他们更都是韩熙派去接近嬴政、刺杀嬴政的死士!
韩熙能不认识吗!
但韩熙不明白,韩夫人怎能将这些人揪出来,又怎能将这些人尽数斩首!
挣扎了许久后,韩熙跪地拱手:“韩某知错!”
“请六公主治罪!”
等待韩熙的并非是一笑了之,而是韩夫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韩先生并非是知错了。”
“而是因事情败露而不得不言称知错。”
“若非这些头颅落在韩先生眼前,韩先生想来根本就不会知错!”
韩夫人失望的说:“孤本以为孤留待长安乡,便可令诸位先生投鼠忌器、安分守己。”
“却未曾想,诸位先生竟仍不死心!”
韩夫人很清楚,在大秦谈忠义就是说笑话,在大秦能谈的只有利益。
一旦嬴政驾崩,嬴成蟜就不得不登基为王。
届时,无论嬴成蟜有多惫懒,嬴成蟜都逃不掉执掌大秦、处理政务的命运。
而向疆、韩熙等嬴成蟜熟悉了解的门客就会是嬴成蟜天然亲近的嫡系力量。
嬴成蟜惫懒的性子反倒是会让韩熙等人掌握比嬴政一朝朝臣更多的权力。
所有臣属都能鸡犬升天!
有多少人能克制住心中的欲望?
韩夫人不去雍城,就是为了留在长安乡镇压嬴成蟜的臣属!
只可惜,韩夫人还是低估了这些曾经位高权重、现在却只能做个清闲门客的人对利益的贪求!
韩熙不甘的看向韩夫人:“六公主所言不错。”
“然,韩某却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长安君!”
“六公主非长安君,安知长安君之乐也!”
“六公主安能代长安君决断!”
“六公主岂能于如此关键之际有妇人之仁!”
“能为王,谁愿为封君?”
“今,秦王留下了秦王崩则长安君王的命令,这是长安君最好的机会,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六公主并不热衷于权利,却也不该阻止我等臂助长安君登基为王!”
韩夫人声音坚定的说:“孤已三令五申,孤并长安君皆无意大位。”
“长安君特传家书,令孤严防有臣属行那‘冕袍加身’之举。”
“大位虽好,却非长安君所愿!”
“诸位先生身为长安君臣属,实是该为长安君分忧,而非是左右长安君之思!”
让孤的傻儿子登基为王?
且不说蟜儿惫懒、不愿为王操劳,更与大王私交甚笃,不能坐视大王驾崩。
就说王位本身,是那么好坐的?
孤那傻儿子枣仁大的脑子能学会征战八方已是邀天之幸,他能学会政斗权谋帝王术?他若是女子,早就死在后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