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第二段就让燕丹无法理解了。
他和嬴成蟜有什么誓言?
和燕丹有誓言的分明是嬴政啊!
且在燕丹听来,这呼声也更像是嬴政的声线。
鞠武理所当然道:“那旗麾上绣‘长安’二字,若非是长安君,天下谁人还会持此旗麾?”
“若旗麾之下所立之人果真是秦王,秦王怎会持‘长安’旗麾!”
燕丹怔然,讷声道:“太傅所言,有理。”
嬴政很清楚燕丹与嬴成蟜相看两厌。
如果真的是嬴政前来相送,嬴政不可能打出‘长安’旗麾。
否则嬴政就不是来送人的,而是来恶心人的了。
普天之下能持、敢持、会持‘长安’旗麾的,仅有嬴成蟜一人!
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所以说,果真是嬴成蟜来送了自己!
鞠武满心不解的发问:“太子,您几时与长安君相交如此之笃?”
“竟令得长安君明知太子私逃而走,却非但不向秦国检举揭发,反倒是冒着被论罪的风险出城相送,更是高唱《击鼓》!”
“太子您与长安君私交如此,为何不告知为师啊!”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是《诗经·邶风·击鼓》的第五句。
那《诗经·邶风·击鼓》的第四句是什么?
‘死生契(qiè)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年头,便是夫妻之间都甚少说出如此真挚的承诺。
鞠武自问对燕丹颇为了解,也很清楚燕丹与谁人交好。
可鞠武着实不知道燕丹怎么就与嬴成蟜要好到了这等地步!
燕丹脑瓜子嗡嗡的:“孤、孤不知啊!”
燕丹在小小的脑子里挖呀挖呀挖,但半点与嬴成蟜交好的记忆都挖不出来,更想不起来自己能和嬴成蟜有什么誓言。
鞠武遗憾轻叹:“长安君乃是秦国名将,于秦国军事一道必定颇有话语权。”
“长安君又如此重情重义,若我等相求,长安君或会臂助一二。”
“若是早知太子与长安君也私交甚笃,为师定会再去拜访长安君,请长安君代为游说秦王!”
“如此,你我或许便无须奔走回燕了。”
“可惜!可惜啊!”
鞠武越想,心口越疼。
当今天下最强国的国君,当今天下最能打的大将。
但凡其中一人愿意支持燕丹,都足够帮助燕丹登基为燕王。
燕丹竟然同时收获了这两人真挚的感情!
这是何等幸运!
燕丹却又在短短时间内同时斩断了这两人的感情。
这是何其离谱的操作!
燕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旗麾方向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与愧疚:“孤不记得孤与长安君有过誓言。”
“孤入秦之后也不曾与长安君有过什么交流。”
“或许正因如此,长安君才会对孤耿耿于怀!”
“是孤亏欠了长安君!”
“然,即便如此,长安君今日依旧为孤遮掩、护孤归家,此份仗义恩情,孤铭记于心。”
“若有来日,孤必报偿!”
嬴成蟜对燕丹的那些不满和敌意突然就有了理由。
嬴成蟜竟愿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可见嬴成蟜心中对他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
燕丹辜负了这份感情,嬴成蟜不满也是理所应当!
燕丹现在更想拉着嬴成蟜站在嬴政面前,狠狠的啐嬴政一脸,好生质问嬴政,什么叫友人?
这才叫友人!
即便孤与嬴成蟜相见的次数不多,且孤愧对于他,他都愿为孤做到如此地步。
孤昔年百般庇护于伱,你怎能如此待孤!
重新骑上马,燕丹怀揣着满心感激,对着旗麾的方向高声歌唱: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本章完)
第398章 似断非断的友谊,百万雄师齐披甲!
燕丹的歌声等于承认了嬴成蟜的友军身份!
当嬴成蟜是敌人时,所有义士都是绝望的。
但当嬴成蟜成了战友,所有义士心中却都升腾起浓浓的安全感。
这种从惊惧到安心的剧烈心态转变更进一步增进了众人对嬴成蟜的好感。
“久闻长安君与太子交恶,今日一见方知传言皆虚,长安君与太子之间还真是……孽缘啊!”
“长安君虽大破我燕军,却实是因各为其主,长安君前番礼送相邦棺椁归国,今日又远送太子出逃,于国尽忠、于友仗义,实乃真君子也!”
“义之楷模,当为长安君!”
嬴成蟜曾力战庞煖、将渠而胜之,重创燕军,致使大量燕国青壮战死沙场。
但两国交战,各为其主。
嬴成蟜的手段比之白起等将领而言可谓温和,更不曾坑杀俘虏、屠戮黔首。
而在战争之后,嬴成蟜先后礼送庞煖、将渠二人的棺椁回国,更是为了能让将渠葬在燕昭王陵周边而不惜威胁燕王喜!
这使得嬴成蟜在燕赵之地有着颇盛的声望,更得到了诸多游侠的敬重。
而今嬴成蟜再次因为不知何时与燕丹做过的约定而礼送堪称游侠教父的燕丹回国。
此举进一步拔高了嬴成蟜在游侠们心中的威望!
数百名游侠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便翻出了随身携带的乐器,弹琴击筑间高声而歌: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悠扬的歌声跨越密林,传入嬴政耳中。
嬴政眸光怔然,遥望燕丹车队的双眼怔怔出神。
‘你俩乘船走了,船影渐远渐没。
多么思念你啊,切莫遭遇灾祸!’
只看这苍白的直译,便知这是一首送别诗歌。
而歌声中那浓烈的不舍、祝福和悲凉,更让人不由得梦回四百余年前。
彼时卫宣公看上了自己还没过门的儿媳妇、太子妃宣姜,占而娶之,后因宣姜的劝说与国人的抨击而恼,令太子伋往齐卫边境,并提前收买了盗匪,令他们杀死太子伋。
知道内情的公子寿劝说太子伋不要去,太子伋却因父命难违而坚决要去。
公子寿无奈之下冒充太子伋先行,被盗匪所杀,以此为太子伋争取活命的机会。
太子伋后至,听闻此事后坦白自己才是太子伋,亦被盗匪所杀。
卫人闻之皆悲,因此而作《邶风·二子乘舟》!
今日,燕丹为何会高唱此歌?
是燕丹希望嬴政前路平安顺遂的祝福?
还是在诉说他身为太子,如太子伋一般满心悲愤却不得不遵从王命父令的无奈?
亦或是在诉说他与嬴政之间一如那公子寿、太子伋一般真挚到可以为对方赴死的感情?
嬴政不知道。
嬴政只知道即便国家倾轧、身不由己,燕丹心中依旧存留着一份对他的感情。
丹兄不曾怪罪寡人!
这就够了!
一抹笑容缓缓浮现于嬴政的面庞之上,嬴政最后深深看了燕丹一眼,再不留恋的一拽缰绳,笑而喝令:“回宫!”
伴着轻盈而又迅捷的马蹄声。
嬴政向西,燕丹向东。
等在燕丹前方的,是被刻意放松的关隘哨卡。
而等在嬴政前方的,却是一什疾驰而来的信使!
“哒哒哒!”
急而沉的马蹄声于宫门处与嬴政一行的马蹄声交叠。
嬴政抬头望去,便见一什信使正在宫门外焦急的纵马踱步,催促宫门卫兵尽快核验凭传。
为首传令兵胯下战马的脖颈上拴着一条黑底红纹的丝带,昭示着他军情信使的身份!
嬴政当即吩咐:“去问问发生了何事。”
蒙恬当即纵马向前,旋即迅速打马回奔,肃声回应:“启禀王上,是鄢城军情急报!”
“可要直接拦截?”
嬴政顿时目露沉凝:“鄢城?”
鄢城地处大洪山和荆山之间,紧邻汉水,曾用名为鄢郢,担任楚国都城长达185年之久。
但今日的鄢城已是秦国东南方向的军事重镇,更是秦国于东南方向防御楚国的第一道防御锁链。
而今,鄢城军情急报?!
嬴政当即喝令:“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