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偃不说话了。
讨价还价这种事着实不符合赵王偃的身份。
赵相郭开毫无阻滞的接过话头,瞪大了眼质问:“我大赵的兵去帮助魏国抵抗秦国,由魏国来承担粮草不是应有之意吗?”
“怎的?”
“魏王增难道还有意令我大赵出钱出粮再出兵去为他魏国征战?”
“凭甚!”
“魏王莫非以为魏国是我大赵的宗主国乎?”
唐雎认真解释:“王上助魏,非只是在助魏,更是在助赵。”
“魏国存,则赵国东侧安稳。”
“魏国亡,则赵国必陷入秦国包围之中!”
郭开断声反问:“既如此,昔年秦国伐赵,魏国为何迟迟不曾救援!”
唐雎沉声道:“外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
“昔年我大魏信陵君窃符救赵,缓邯郸之困!”
“郭相又怎能言称我大魏不曾救援赵国?”
虽然来救援的是信陵君,且还是通过偷了魏王虎符这种方式发起的救援,显然说明时任魏王根本不同意发起救援。
但你就说救没救吧!
救了,你就得承这个情!
唐雎拱手再礼:“万望赵王体谅我大魏之困局。”
“为对劳师之援军表以谢意,我大魏愿倍以待之!”
“凡来魏之援军,无论粮草、辎重还是饷钱,我大魏皆愿按照人数的一倍来给付!”
郭开毫不犹豫的说:“不够!”
“若意欲大赵发兵,魏国至少还要再拿出两城之地!”
唐雎怒斥郭开:“郭相,赵魏二国有着共同的敌人。”
“帮助魏国就是帮助赵国,郭相又何苦斤斤计较?”
“赵魏之间,唇亡齿寒也!”
粮草以后还能种。
但城池丢了就是真没了。
且魏国的国土真心不多了,丢一个城都不舍得啊!
赵王偃突然开口:“寡人一直以为我大赵与魏国乃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但历代魏王却让寡人明白,我大赵是唇,魏国是齿!”
“大赵若亡,则魏国唇亡齿寒。”
“魏国若亡,我大赵不过无齿而已。”
“且唇久庇于齿,齿庇唇有几时?”
平日里罕见魏国救援赵国,多是赵国救援魏国,赵国本就付出良多。
多给点粮草就想把我们大赵打发了?
没那个道理!
唐雎默然。
最终只能无奈长叹:“若赵助我大魏赢下此战,我大魏愿献上一城之地!”
知道唐雎能拿出来的条件就仅有这么多了,赵王偃略略颔首:“既如此,此事容后再议。”
“典客,带唐上卿去安置。”
唐雎拱手告退,赵王偃却并不准备容后再议,而是沉声发问:“诸位爱卿以为,我大赵该当如何?”
郭开当即拱手:“王上,臣以为,我大赵当救援魏国!”
“秦国士卒勇武,所困者便是粮草。”
“魏国却盛产粮食,若秦国夺魏土,秦国当不为粮草所困,甚至可能以丰盈之粮草与我大赵相对消耗。”
“且外臣唐雎所言亦非虚言。”
“若秦夺魏土,则我大赵将三面环秦,秦国可以从三面的任何一个方向进攻我大赵。”
“如此,我大赵危矣!”
赵王偃眉头紧锁:“然秦国愈强,去岁更夺韩地,可以从韩地征募兵员。”
“即便合赵魏之力,依旧难挡秦之兵锋!”
郭开肃声道:“正因为秦国愈强,所以我大赵才更需要借一切机会削弱秦国。”
“臣谏言,发兵二十五万以援魏国!”
“合赵魏优势之兵力,一朝剿灭秦国东进之兵,甚至反推战线夺回韩地!”
李牧:???
率军二十万?
你丫疯了吧!
李牧当即出列:“不可!”
“我大赵可战之兵不过四十万。”
“若发兵二十五万以援魏国,则我大赵必当边境空虚!”
郭开慨然道:“边境空虚?更空虚的是我大赵粮仓!”
“去岁北地旱灾,我大赵粮食歉收,若能将这二十五万大军派往魏国,这二十五万壮丁的口粮便会由魏国负责,为我大赵省下大笔粮草。”
“不止如此,魏国还会倍以待援。”
“若我大赵发兵二十五万援助魏国,就还能再赚足够二十五万兵马嚼用的口粮。”
“里外里这可是五十万人的粮草!”
“若能得到这份盈余,今岁大赵无饿殍矣!”
郭开越说越激动:“用魏国的粮食打大赵的仗,何乐而不为?”
“本相甚至都想将我大赵的兵丁尽数投入魏国!”
“白得的粮草为何不要!”
李牧震惊而愤怒的呵斥:“荒谬!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郭相眼中难道就仅有粮草吗?”
“若我大赵兵马尽数增援魏国之际,秦国来犯,该当如何?”
郭开当即回答:“自是从魏国抽调兵马回援。”
“秦国同时与赵魏开战,是秦国势弱,秦国还能拿出多少兵马来攻打我赵国?”
“赵国境内的守军足以挡住秦国之兵,等待援军回援!”
李牧再问:“那若彼时北方胡人一同南下,又该当如何?”
李牧认真的解释:“东胡经历了十年修养,已经恢复了战力,月氏也正蠢蠢欲动。”
“一旦我大赵的空虚被北方胡人们所知,他们很可能会南下劫掠!”
郭开笑而拱手:“若北方胡人南下,自当请李将军北上阻挡胡人。”
李牧怒斥:“本将不是万能的!”
“本将若要抵挡北方胡人,也需要粮草,需要兵马,需要辎重!”
郭开的笑容缓缓收敛:“不过是区区胡人而已,何至于令李将军咆哮朝堂,于王上面前失态?”
李牧气的浑身都在发颤。
区区胡人?
你知道本将和袍泽们付出了多少努力与牺牲才换取了你们这衮衮诸公的歌舞升平吗?
区区胡人!
赵王偃沉声呵斥:“郭开!”
“尔怎能漠视将士们的牺牲!”
郭开当即拱手:“臣知罪,臣愿给李将军赔罪!”
赵王偃已经开口,饶是李牧心中再不满也不好深究,只能草草应了一句:“无碍。”
旋即迅速转换了进攻方向:“王上,末将以为,秦王与秦长安君皆狡诈,秦攻魏之战恐怕有诈!”
赵王偃不解发问:“何诈之有?”
李牧认真解释:“前岁,秦王令秦长安君引兵十万以攻我大赵。”
“长安君出征后久久不前,后于屯留亲斩副将樊於期。”
“秦王因此传令天下,定长安君违抗军令、擅斩副将之罪,并迅速筹集粮草征召讨逆之军。”
“长安君立刻率军南下,状若仓皇奔逃。”
“彼时天下人皆因为长安君是要携兵投靠他国。”
一众君臣略略颔首。
这件事在天下间流传的很广。
毕竟一名率领十万兵丁的落罪大将可是非常优质的资源。
赵王偃甚至还派出过使者意图游说嬴成蟜,让嬴成蟜率军归赵,并愿意许给嬴成蟜以爵位。
李牧继续说道:“但在长安君南下后却并未投效他国,而是领兵攻打韩国,并最终灭韩!”
“期间秦王从未收回对长安君的讨伐之令,那只讨逆大军也一直都在调遣粮草、征募兵丁。”
“直至长安君灭韩之后,那只讨逆军终于出征,目的却是为了代长安君接管韩国关隘卡口。”
李牧肃声开口:“末将以为,秦王与秦长安君皆狡诈恶徒也!”
“既然秦王与秦长安君有过明攻赵而实灭韩之举。”
“那秦王与长安君又如何不能明攻魏而实攻我大赵?”
若李牧这话被嬴政和嬴成蟜听见,二人绝对会被气到发颤,当场辩驳。
我不是!
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