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嬴政,谁敢杀我? 第176节

  “孤想要的,你等谁都给不了!”

  自囚于萯阳宫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是一件非常重的惩罚。

  但对于赵姬而言,和精神与肉体的空虚比起来,自囚萯阳宫算个屁啊!

  伱等若是给孤送来一名如蟜儿那般俊朗英武又意气风发的男儿,孤就是把吕不韦曾经那些破烂事都抖落出来又如何?

  可区区解除囚禁?

  算个屁!

  既如此,不如求个心中畅快!

  孤绝对不会在孤的孩子面前显露出一丝败者之态!

  你母亲就算老了、失势了,也永远是你母亲,怎能对儿子认输?

  看着阔步而去的赵姬,嬴政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怒声喃喃:“母后,仅仅只是一个生母的身份,你便要压寡人一辈子吗!”

  “即便是你犯了如此大错,甚至险些令寡人身死,你却不愿对寡人说一句抱歉?”

  赵姬在等待嬴政的道歉。

  嬴政更在等待赵姬的道歉!

  可双方都不认为自己错了,他们永远都等不到对方的道歉。

  只能等来对方愈发刚硬的报复,让矛盾愈发激烈!

  赵姬的离去让蕲年宫陷入长达数十息的沉默。

  半晌过后,熊侠才调整好心态和思路,再度拱手:“臣再谏!”

  “相邦不韦乃是嫪毐举主,嫪毐谋逆,相邦不韦当连坐之!”

  “且据臣调查,相邦不韦当权期间,广受贿赂、多行违律之事。”

  “桩桩件件皆已列入册中,正陈于宫外,等待王上传召。”

  “臣请命,诛杀相邦不韦!”

  在赵姬不愿提供帮助的情况下,熊侠只能撸起袖子亲自上。

  可作为被熊侠谏言处死的当事人,吕不韦却好像没听见熊侠的话一样,依旧沉默的坐在案几之后,一手持笔一手持竹简,行文的动作比不远处的史官还勤奋。

  这一套动作把熊侠又给整不会了。

  先是赵姬,再是吕不韦,怎的都不按套路出牌?

  这朝堂之上还有没有正常人了啊!

  昌允见状轻声一叹,出列呵斥:“荒谬!”

  “昔年郑安平率两万兵马叛逃赵国,相邦雎(范雎)亦未罪。”

  “吕相出任我大秦相邦十二载,助我大秦夺城七十余座,增设了三川郡、太原郡、东郡三郡之地。”

  “昔年郑安平率两万兵马叛逃赵国,致使邯郸之战大败,举主相邦雎尚被赦免。”

  “吕相为我大秦立下赫赫功劳,功劳绝不下于相邦雎,为何要因嫪毐谋反之事便被连坐至死?”

  昌允面向嬴政拱手而呼:“臣请命,求王上赦免吕相的连坐之罪!”

  昌允身后,近三成官吏齐齐出列拱手:“臣附议!”

  熊启大手一摆:“昌郎中所言颇有些偏颇。”

  “昔年郑安平叛国投敌,相邦雎对此一无所知,故而被赦死罪。”

  “但对于嫪毐意欲作乱之事,吕相果真一无所知吗?”

  熊启起身拱手:“王上,臣以为,吕相身为相邦却插手南宫事务,一力促成嫪毐担任南宫宦丞之事本就是出于图谋不轨!”

  “请王上严查之!”

  昌允高声道:“吕相一心护持王上,怎会有心对王上不利?”

  “嫪毐作乱,吕相即刻召集门客家仆援助王上。”

  “吕相门客麾下三千,经此战却仅剩一千三百余人,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吕相的忠诚吗!”

  熊启毫不客气的说:“这恰恰证明了吕相的渎职!”

  “若是吕相尽忠职守,又怎会出现蕲年宫的那场大战!”

  当熊启和昌允分别表明态度,就标志着战火再次升级。

  朝堂上近八成朝臣纷纷出列,各执一词的吵嚷不休。

  但作为事件关键点之一的吕不韦却依旧安静的坐在案几之后。

  嬴政沉声发问:“仲父可有意欲辩驳之言?”

  吕不韦头也不抬的回答:“再等等,再等等。”

  嬴政微微皱眉。

  等什么?

  你还有什么后手尚未激发!

  嬴政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国之大事,等不得!”

  吕不韦加快笔速,草草写完最后几个字后吹掉了竹简上的竹屑,有些小心翼翼的发问:“王上,臣赠与您的那份《吕氏春秋》您还留着呢吗?”

  此刻的吕不韦没了往昔那权臣的模样。

  反倒像是一名七老八十没有退休金也没了工作能力还生了病的老父亲,在小心翼翼的询问儿子是否还保留着他曾送给儿子的练习册。

  嬴政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仍在御书房中。”

  吕不韦欣慰的笑了:“如此,臣便放心了!”

  “这是臣根据今日所想又增改的部分内容,请王上得闲了看看。”

  说话间,吕不韦双手递出了一份竹简。

  嬴政接过竹简,眉头微皱:“仲父方才一直手持刀笔书写不休,是在增改《吕氏春秋》?”

  吕不韦轻轻点头:“既有错漏,自当从速增改之。”

  旋即吕不韦诚恳的看着嬴政:“日后定会有人攻讦《新区暂行律》。”

  “但他们说的再多,都敌不过事实!”

  “臣请王上亲往颍川郡,看一看这条律法给黔首们生活带去的变化。”

  嬴政眉头皱的更深了:“仲父,此番讨论之事并非《新区暂行律》。”

  “而是在讨论仲父之罪!”

  “昌平君上奏仲父举荐奸贼、渎职、失察,仲父可认罪?”

  吕不韦轻轻颔首:“臣知道,臣知道。”

  轻吸一口气,沉寂许久的吕不韦终于起身。

  瞬间,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吕不韦,等待着来自吕不韦的自辩。

  迎着一双双实现,吕不韦一步步走下阶梯,最终于广场站定。

  转过身,吕不韦面向嬴政拱手一礼:“臣不韦,认罪!”

  俯视着吕不韦,嬴政心中升腾起一丝快意。

  曾经的嬴政需要仰着头与吕不韦说话。

  而今,终于轮到吕不韦仰着头与嬴政说话了!

  嬴政沉声开口:“相邦不韦举荐奸贼为南宫宦丞,臣失察、渎职,当连坐!”

  “传寡人令!”

  “罢相邦不韦文信侯之爵抵罪!”

  “黜吕不韦相邦之职,贬为庶民!”

  嬴政已亲政,这座朝堂已不再需要吕不韦的辅佐!

  吕不韦深深躬身,拱手长揖:“唯!”

  话落,吕不韦那双刚刚为嬴政加冠四次的手摘下了自己的侯爵板冠!

  全场哗然。

  “吕相,不可啊!”

  “便是担下被嫪毐连坐之罪,以您这十余年的功劳也绝不应承担如此重惩!”

  “大王如此惩处吕相,就不怕寒了大秦人的心吗!”

  楚系外戚齐齐高呼:“大王圣明!”

  昌允等吕不韦的臣属群情激奋。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吕不韦为何如此决绝的选择辞职。

  只有吕不韦知道,这是他退出朝堂最好的机会。

  吕不韦和嬴政之间的矛盾早已鲜明,嬴政不愿接受吕不韦操纵的意图也非常明显。

  若吕不韦继续赖在相邦之位,他看似可以保住权力,但与嬴政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每多在朝中停留一日,吕不韦都会距离他的政治主张更远一分,甚至可能会引起嬴政的逆反心理。

  这对吕不韦的政治诉求有弊无利!

  且若是嬴政果真打定主意将吕不韦逐出朝堂,就凭吕不韦剩下的那些势力,又能挡多久?

  既如此,不若最后落个体面的离场。

  最后看了一眼嬴政,吕不韦将侯爵板冠放在地上,拱手再礼:“唯愿,大秦万年!”

  一代名传的千古权相,自行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昌允无法理解、不敢置信的看着吕不韦那萧瑟的背影。

  但最终,昌允还是拱手而呼:“恭送吕相!”

  姜赞等二十余名嫡系亲信也齐齐拱手而呼:

  “恭送吕相!”

  然而高呼之人也仅仅只有这二十余人,与方才数百人为吕不韦鸣不平的场面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人走茶凉,不外如是。

  被龟甲缚着的嫪毐失声大笑:“吕不韦,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啊!”

  “本公昔日与你言说时是怎么说的?”

  “助力本公是你唯一的机会,就以嬴政此子的器量,他不可能让你善终!”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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