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庄襄王的长子可以当秦王,次子也可以肆无忌惮。
我的长子和次子却都要困于宫闱之内,就连被烧伤后请太医都要担心太医会不会将他们的存在说出去。
都是父亲的儿子,他们凭什么要过那样的生活!
深深的愤怒、屈辱和嫉妒冲散了嫪毐的理智。
嫪毐豁然拔出长剑,抵至嬴成蟜的心口,嘶声低吼:“本官便是死,也要先杀了你!”
嬴成蟜张狂大笑:“与本君同归于尽?”
“你算什么东西!汝母俾也!”
“便是坐拥如此地利也只敢令卫兵焚烧本君居住的寝殿的蝇营狗苟之辈。”
“也配与本君同死?!”
嬴成蟜目光看向孙希等人:“至少也要再加上尔等的狗头充作殉品才算坟前不空,本君多少还算有些安慰!”
孙希和史仓全都傻眼了。
态势怎么就发展到这般地步了!
嬴成蟜的威胁毫不夸张。
若是嬴成蟜真的死在这儿了,嫪毐可能还能在赵姬的庇护下活下去,但孙希和史仓作为雍城和雍宫的防卫主官,绝对得死!
史仓赶忙双手死死攥住嫪毐持剑的右手,甚至用力掰着嫪毐的手指。
孙希也赔笑拱手:“长安君息怒,息怒啊!”
“雍受寝失火,所有人都为此而惊惧震怒。”
“臣下更是第一时间便率卫兵前去灭火。”
“只是今日大郑宫也被火焰焚烧,嫪宦丞身为南宫宦丞岂能不即惊且怒?”
“所以才口出犯上之言。”
“至于长安君的猜测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嫪宦丞怎么可能挖掘地道去谋害长安君呢?”
“那些地道定然是贼人所挖啊!”
嬴成蟜双眸冷冽的看向嫪毐:“哦?”
“本君亦以为是贼人所为,但嫪宦丞却好像并不如此以为啊。”
史仓连声劝说:“嫪宦丞,切莫冲动。”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才有未来!”
嫪毐经常宽慰门客臣属的话又被史仓反过来送给嫪毐。
但嫪毐心中的怒火却没有丝毫消减。
诚然,退一步便可海阔天空,活着才能有未来。
但嬴成蟜放火焚烧大郑宫,令嫪毐的两个儿子尽数被烧伤,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嫪毐的底线。
那可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你怎能下如此狠手,竟然放火焚烧他们!
嫪毐已忍无可忍!!!
就在此时,一道刻意做出威严的柔媚声音自大郑宫内响起。
“长安君何故为难孤的宦丞?”
嬴成蟜有些错愕,转头看向大郑宫。
便见一名内着黑底红纹曲裾深衣,外披银黑色狐皮披风的女子正款款而来。
三十六岁的年纪尚看不出几分老态,火光也难映照出那几道浅淡的皱纹,只有位居大秦权力巅峰的身份让她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不一样的风采。
嬴成蟜当即松开抓住嫪毐的手,又一巴掌拍掉嫪毐抓着他的手,面向大郑宫宫门的方向拱手一礼:“公子成蟜,拜见王太后!”
赵姬双手垂于披风之下,一步一步端庄稳重的走到宫门口,却又在宫门门槛内一步处站定。
俯视着嬴成蟜,赵姬沉声发问:“长安君尚未给孤一个答案!”
嬴成蟜拱手再礼:“臣见大郑宫起火,便立刻率家兵与雍宫卫兵赶来支援灭火。”
“南宫宦丞却非但不自己组织人手灭火,还组织人手包围臣,意欲对臣不利。”
“他还说什么?”嬴成蟜嗤声而笑:“说是臣挖掘了地道,派遣兵马深入大郑宫内放的火。”
“臣就纳闷了,臣来雍城才多久?臣麾下也就仅有这百名家兵和一些侍女仆从,如何能挖出从雍受寝到大郑宫的地道?”
“若嫪宦丞如此诬陷臣,那臣是不是也能说雍受寝的地道皆是嫪宦丞所挖,今夜雍受寝的火也是嫪宦丞放的?”
嬴成蟜是在威胁赵姬。
本君知道地道是本君挖的,你们也知道地道是本君挖的。
但你我必须都承认地道都是贼人挖的,与本君毫无关系!
作为交换,本君也会将雍受寝的火推到贼人身上。
你若要追究本君火烧大郑宫之事,那也别怪本君追究嫪毐火烧雍受寝之事了!
然而赵姬根本没听明白嬴成蟜的潜台词哪怕一分一毫,甚至都没听全嬴成蟜的话!
她只是恍惚的看着嬴成蟜抬起的面庞。
好俊朗的男儿!
高挑、健壮、白皙而又自信。
有着一战灭国的战功和说回百里疆域的辩才,那嗤嘲的笑容又很有坏小子的姿态。
才华横溢却又任性肆意,身躯健硕又文采飞扬……
不!
不能再想了!
赵姬避开视线不去看嬴成蟜,却也忘了要如何反驳,只能沉声呵斥:“放肆!”
“身为臣子,怎敢于孤面前露出如此嗤嘲之色?”
“你这是什么态度!”
饶是嬴成蟜也没法应对‘态度’质问。
只能收敛笑容,拱手一礼:“但凡王太后伤到一根汗毛,其后果都不是臣能承担的了的,王上必定发大军马踏雍城,彻查宵小!”
“臣心中惊惧,故而出言无状,万望王太后恕罪!”
赵姬的出现打断了嫪毐的怒火。
嬴成蟜的威胁又让嫪毐重新找回了理智,嫪毐不由得心生后怕。
赵姬所住的大郑宫失火,嬴成蟜身死大郑宫外。
无论是为母尽孝还是为弟报仇,嬴政都有着极其充沛的理由调遣大军入驻雍城。
就算赵姬下令阻止都没用,因为即便是母亲也无法阻止儿子尽孝的心啊!
届时嫪毐即便在赵姬的庇护下活下来,嬴政也可以在大军的护卫下完成加冠,然后回归咸阳城。
那嫪毐的计划还怎么实现!
赵姬却没想那么多。
听闻嬴成蟜这话,赵姬眼前一亮:“果真如此?”
他果然是因为担忧孤的安危所以才那么激动的吗?
也是,若不是心忧孤的安危,他又怎会迅速赶来大郑宫!
嬴成蟜:???
抬头看着赵姬雀跃的表情,嬴成蟜强压下心中古怪,拱手再礼:“诚是如此!”
“如今既见王太后安,臣便无忧矣!”
赵姬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长安君倒是忠心耿耿,当得有护驾之功!”
“长安君想要什么赏赐?”
嬴成蟜心中的疑惑和别扭更胜,严词推拒:“为王太后护驾乃是臣之本分。”
“王太后无碍便是对臣最大的赏赐。”
赵姬心中一暖,声音也愈发温和:“有功不赏岂是大秦之例?”
“孤便赏你于大郑宫内行走之权,如何?”
嬴成蟜感觉很不对劲。
允许自己于大郑宫内行走?
拜托,你是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火就是我让人放的吗?
你怎么会允许你的敌人在你家随意走动?
但谁能拒绝王太后的赏赐?
嬴成蟜只能拱手长揖:“拜谢王太后恩赏!”
嫪毐终于找回思绪,然后就感觉,情况好像不太对!
再看看赵姬亮晶晶的双眼和嬴成蟜那张比自己俊朗太多的脸,嫪毐心中一紧。
坏了!
嫪毐当即开口:“王太后,夜里风寒,火势尚未完全扑灭,贼人更是尚未捉拿归案。”
“还请王太后先回后宫休息,先由臣等扫除危险。”
赵姬笑而摇头:“孤无碍。”
嫪毐沉声道:“还请王太后莫要令臣等难做!”
嫪毐强硬的态度让赵姬意识到他不高兴了。
赵姬很清楚,相较于锅里的,还是碗里的更重要一些。
扫了嫪毐一眼,赵姬淡声开口:“嫪宦丞所言极是,灭火事大,都各去忙吧。”
旋即赵姬又笑而叮嘱:“长安君有暇时记得入宫陪陪孤。”
最后看了嬴成蟜一眼,赵姬带着翩翩起舞的披风隐入大郑宫之内。
大郑宫外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孙希、史仓面面相觑。
嫪毐不是说针对嬴成蟜是王太后的命令吗?
为何王太后看起来对嬴成蟜的态度似乎还不错呢?
嬴成蟜更是摸不着头脑。
在嬴成蟜的判断中,他不来大郑宫,任由孙希继续挖掘右陪寝,然后被抓住证据的赵姬直接下令处死的可能是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