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如此……”
嬴成蟜眉头微皱,重重的踏前一步。
听到嬴成蟜的脚步声,张让迅速转化话题:“若将王太后视作敌手,秦王此举便好理解了。”
“秦王或意欲与王太后合力对华阳太后不利!”
嬴成蟜愕然:“因为王太后是敌人,所以王太后是战友?”
“这是何道理?”
“且王兄怎么可能意欲对祖母不利!”
张让反问:“若无秦王支持王太后,秦王连同华阳太后、左右二相合力难道换不掉一个九卿?”
嬴成蟜怔然无言。
张让这话没毛病啊!
沉默几秒后,嬴成蟜强自解释:“王太后拉拢的人手太多,单单换一个卫尉……”
张让轻笑:“单单一个卫尉?说的轻巧。”
“长安君可知卫尉有多重要?此职事关秦王与宫中所有人的安危!”
“寻常君王即便丢了左相之位都不敢丢卫尉之位!”
“只要有右相、卫尉、少府令这三职在手,于外再有一大将统兵,则大位不失。”
“而今秦王已知卫尉离心,却不第一时间想着联合他人改换卫尉人选,这是何道理?”
嬴成蟜又沉默了十余息后方才声音复杂的开口:“王上如今最为坚决的支持便是华阳太后。”
“而今王上尚未加冠亲政,怎会与敌手联合去毒害支持王上的依仗?”
韩夫人也颔首附和:“华阳太后前番还以昌文君的廷尉之职换了奉常之职。”
“显然是有心护持王上顺利加冠亲政!”
张让却愈发笃定:“那张某的猜测便更有可能了。”
“单张某所知,秦国左相、奉常便是楚系外戚之人,秩一千石以上的楚系外戚更有八十余人。”
“不为张某所知者只会更多。”
“若王上之敌果真是你国的王太后,还会如公主所言那般在秦王加冠之际作乱,昌文君便可得护驾之功。”
“恰巧王太后落败后会空出大量官位,这些位置都会归由楚系外戚所有。”
“届时,安知楚系外戚不会做那田氏代齐之事?”
“所以秦王与华阳太后终有一战。”
说话间,张让眼中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敬佩:
“但将此战放在加冠之前,却令张某即敬且骇!”
“这是极其合适的时机,甚至可能是秦王此生最为适合动手的时机。”
“可一旦操作不甚,秦王必死!”
“秦王究竟有何等魄力,方才会行如此危险之举?”
听完张让的分析,嬴成蟜终于恍然。
华阳太后权势深重,是阻挡嫪毐掌控朝堂的巨大麻烦。
那华阳太后又何尝不是嬴政掌控朝堂的巨大麻烦呢?
为了解决共同的敌人,嬴政或是选择袖手旁观,或是选择了放纵嫪毐,去达成削弱华阳太后的目的。
而且嬴成蟜很清楚赵姬和嫪毐为何要发起动乱。
他们所为的不过是那两个孩子而已。
华阳太后是庄襄王的嫡母,更是赵姬的婆婆。
赵姬可以用母亲的名义对嬴政指手画脚,华阳太后在名义上又何尝不是赵姬的母亲?!
华阳太后如果说赵姬诞下的两个孩子不是庄襄王的孩子,那这两个孩子即便真流着庄襄王的血脉,他们也不是庄襄王的孩子。
唯有杀死华阳太后,除掉赵姬头顶上的这个婆婆,嫪毐才能借赵姬之口让这两个孩子名正言顺的成为庄襄王的孩子。
当然,这依旧很难,但却有了实现的可能!
嬴成蟜心情愈发复杂的轻声喃喃:“所以本君猜错了。”
“王太后不是在本君与扶苏之间做出选择。”
“他们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华阳太后!”
“而王兄,在帮助王太后!”
这个结论颠覆了嬴成蟜的认知。
嬴政怎么就跟赵姬一伙儿了呢?!
第112章 本君是谁?一只混进狼群的哈士奇!
赵姬能和嬴政合盟,这在嬴成蟜看来不亚于公鸡下蛋。
而这也敲碎了嬴成蟜一直以来对朝堂派系的认知。
“那吕相呢?”嬴成蟜眉头紧锁:“吕相是否也在放纵王太后?”
对于这个幼稚的问题,张让觉得自己没必要回答。
几息过后,嬴成蟜以手揉捏着眉心,自问自答:“吕相同样有意掌控朝堂。”
“削弱华阳太后符合王兄、王太后和吕不韦的一致利益。”
“而黄竭原本就是吕不韦的臣属,吕不韦即便未曾主动出手也必定在其中推波助澜!”
张让点了点头:“还算机灵。”
嬴成蟜眉头依旧深深皱着:“但吕不韦为何又将此事告知本君?”
“若果真如张天安分析的那般,吕不韦应该希望本君留在咸阳宫中,连同华阳太后一起被黄竭所杀才是!”
张让一脸无语的说:“因为秦王力保于你。”
“秦王对你的庇护超出了寻常君王对兄弟庇护的极限,无人能想到秦王为了保你性命愿意付出多大代价。”
“若吕不韦果真将伱引入咸阳宫,秦王有可能会为了你的性命而临时变更计划,令此战完全超出吕不韦的意料之外。”
“所以吕不韦将黄竭改换门庭之事告知君上,想来是为了将君上打发去雍城。”
张让嘴角扬起一丝嘲讽:“毕竟若君上所料不错的话,王太后已在雍城布置了刀兵。”
“连胞子都能狠下心来弑杀,何况君上乎?”
嬴成蟜手扶门框,声音苦涩:“本君本以为吕相是碍于不便在王兄面前表现出结党营私之举,所以才托本君将黄竭改换门庭之事告知王兄。”
“可如今看来,王兄、吕兄、王太后或许早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并默契的达成一致。”
“仅有本君与华阳太后还被蒙在鼓中!”
张让诧异的坐直了身子,看向门口的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君上怎会有如此想法?”
嬴成蟜心中升腾起一丝欣喜:“此三方其实并未合盟?”
张让摇了摇头,满是古怪的说:“张某实在无法理解。”
“为何君上会以为华阳太后不知此事,未曾与其他几方达成默契?”
嬴成蟜愈发震惊:“祖母也早已知道这些,甚至还与其他几方达成了默契?”
张让说出了令人扎心的真相:
“芈姓盘踞大秦百余年,其情报渠道比之大秦宗室更为庞大。”
“华阳太后此人更非常人,以华阳太后之能,她不可能不知此事。”
“请君上莫要低估了华阳太后的心智。”
“有能力影响此战格局的人里,想来仅君上一人还对此局一无所知!”
嬴成蟜:……
合着你们全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张让嘴角微翘,兴冲冲的继续补刀:
“张某保守点说,大秦秩一千五百石以上且与此局有关的老臣应该都对此局有所了解。”
“甚至如上将军王翦一般的武将应该都能看得清局势。”
“毕竟看得清局势是存活于朝堂最基本的能力。”
“真正考验才智的,是如何于此局之中落子!”
“长安君该不会觉得看清局势很难吧?”
嬴成蟜:(︵`)
玩政治的,心都太脏了!
这一刻,嬴成蟜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混进马群的驴、混进狼群的哈士奇。
身边的狼都已经磨砺爪牙准备抵死搏杀了,就他还在那儿傻乐。
不!
他不只是在傻乐。
他甚至还凑到别的狼身边兴冲冲的问,嘿,你们在玩啥呢?带我一个呗!
即便看不见身影,韩夫人也知道嬴成蟜肯定备受打击,便代他发问:“华阳太后若早已知此事,怎会毫无准备。”
“甚至还改换昌文君之职为奉常,将其派往雍城?”
张让温声而笑:“公主,此战看似凶险,但实道平常。”
“从华阳太后嫁入咸阳宫那日起,她就跟在宣太后身边观看宣太后如何面对这般以一己之力独斗多方的战局。”
“宣太后故去后,华阳太后便开始亲自操持此等局面。”
“华阳太后被封太后之后,依旧在面对这般局面。”
“对于华阳太后而言,如今不过是旧事再次重演罢了。”
“她该做的安排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在做了,何故临时再多加筹谋?”
“至于调遣昌文君为奉常则是华阳太后留下的一步后手。”
“如此一来,即便华阳太后死于咸阳宫,昌文君依旧可以凭救驾之功保自身一命,让楚系外戚在秦国留有一颗钉子,以图日后再起。”
韩夫人恍然,随即有些感慨:“所以,遣昌文君为奉常、赠兵书于蟜儿,不仅仅只是华阳太后意欲保护王上。”
“同样也是华阳太后准备的后事!”
夏太后崩,夏太后的绝大部分臣属也不过是被逐出朝堂,仅十余名确实有严重违法行为的臣属被处以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