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王安石、曹佾汇聚在后厅内。
王安石率先道:“杭州州衙对购买国债的宣传力度尚可。”
“此事本应由两浙路转运使、杭州知州余敬负责,然其突然染疾,又临近致仕,事情便交到了杭州通判顾岳的手里。”
“顾岳还算称职,一直宣传购买国债之事,当下的州衙门外与商人经常出现的地方,都还贴有购买国债的倡议书,两日更换一次,并且顾岳还亲自去商人的家里拜访过,可惜效果甚微……”
曹佾接着道:“杭州通判顾岳去找的那个商人,乃是江南商社的社长,真名不知,都称其为智叟。”
“这個智叟,年逾古稀,涉及的产业甚多,几乎控制着江南近七成的纺织行当和印刷行当,还有海上贸易行当。”
“据查,整个江南商社的社员,皆未购买国债。”
“而在江南区域,唯有身家超过五万,并且还要在江南商社压钱两万贯的人,经过考核,才有资格成为江南商社的社员。”
“杭州城内,购买国债者皆为非江南商社商人。此外,丝绸商孙然在三日前出海,预计归来可能就要半年了。我预计,他可能是被逼着出海的。”
……
最后。
苏良开口道:“我从小报和街头百姓讨论的信息上得到的内容,与你们相差不大。”
“杭州通判顾岳对国债之事还算是上心尽责,但是收效甚微。并且,他和杭州知州余敬因上一任的杭州知州韩琦过于优秀,并不是很得民心。”
“此外,商人们对购买国债微词颇多,有些人甚至将其称为劫富济贫,朝廷最后不可能照息还钱,这些消息的源头,目前还正在侦查中。”
……
王安石总结道:“目前看来,地方官员的错漏不大,问题大概率出在这个江南商社上面,我们须好好调查一番。”
苏良和曹佾皆认可地点了点头。
第521章 惊险!王安石:吾距英年早逝只差三寸远
江南商人,多信风水。
尤其是宅院商铺之风水,选择相当考究。
正所谓:流水生财。
杭州巨富们的宅院和商铺大多都坐落在西湖东水门的曲阜桥附近。
其中。
江南商社的商会总址,便坐落在曲阜桥前风水最好的位置。
其为一座四层高的小楼,楼顶处有一个巨大的石刻铜钱。
名为:孔方楼。
孔方,即钱财。
此楼日日开门,有专人轮流值守,且还是《江南商报》的雕印处。
据传。
但凡是江南商社社员,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只要反馈到这里,便能迅速解决。
此外。
每月月初,江南商社的社员都会在这里召开月会。
楼前日夜都有守卫巡守。
俨然如州府官衙一般,非社员根本无法入内。
……
八月二十四日,近午时。
曲阜桥附近热闹非凡。
商铺林立,路边小贩的叫喊声甚为脆亮,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桥下不时有船只穿梭而过。
不时还有妙龄女郎在船上抚琴或歌唱,以此招揽顾客。
繁华程度丝毫不弱于汴京城的州桥周遭。
就在这时。
一名身穿紫色绸衫、看似商人打扮的长须男人来到了曲阜桥上。
其后还跟着十余名护卫。
护卫们抬着五个精致的红木箱,大步向前。
仅看箱子的华丽程度,便知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长须商人走上曲阜桥后,停下来。
先是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孔方楼,又望了望两边的商铺,高声道:“撒钱!”
顿时,他后面的数名护卫拿出腰间的大钱袋,朝着四周撒起了铜钱。
哗啦!
哗啦!
哗啦!
一大把一大把地撒钱。
依照大宋风俗,百姓往往在成亲或祭祀时,才会撒铜钱,并且还要掺杂着大量黄豆、糖果、核桃等去撒,不然太费钱。
但这次撒钱,却全是铜钱。
并且有的铜钱还成串,一串足足有二十余枚。
杭州百姓虽然大多都不穷,但这种不要白不要的钱,还是要捡一捡的。
不多时。
曲阜桥周围便围了一大群人,纷纷低头捡钱。
也有一些人则是被长须商人这种行为吸引了过来。
长须商人见周围围满了人,再次高声道:“开箱!”
咔!咔!咔!
五个红木箱被打开。
最前方的一些百姓探头一看不由得惊呼:全……全是钱啊!
红木箱内,全是银锭与钱票。
这时。
一名围观的百姓喃喃道:“他……他会不会将红木箱内的钱也都撒了?”
“你做梦吧!那么大的银锭,撒出去是有可能砸死人的。”
“他应该是欲通过撒钱来传播消息。”说话的百姓一边将铜钱塞进怀里,一边向同伴说道:“这种方式也有人用过,不过像他这么大方,且将这么多钱都公之于众的,还是杭州城头一个,这下子有热闹看了!”
“咳咳……”
长须商人见周围百姓将铜钱已捡得差不多。
当即挺起胸膛,操着一口南方口气,慢慢开了口。
“诸位父老乡亲,鄙人安有为,祖籍杭州钱塘,少小随父出门做生意,这些年,得益于全宋变法,我靠着贩卖药材,赚了一些钱财。”
“近期听闻朝廷出了一份国债契约书,我便也想购买一份国债,为朝廷做贡献。此举不但可获益而且能得名,何乐而不为也,于是我便想着返乡来做此事,提高咱们江南商人之名。”
“哪曾想,我听闻截至目前,所有江南商人才购买了数百万贯国债,这令我甚是痛心!大宋天下,除开封府外,就数我们江南最富,开封府商人购买国债达三千万贯,我们江南至少也要两千万贯,哪曾想竟如此少。”
“难道就不怕别地商人骂我们江南商人为富不仁,骂我们江南商人是江南鼠辈吗?”
“朝廷称,购买国债自觉自愿,不购买也无罪无错。一些商人自私自利,与我无关,我也劝服不了他们。”
“但是我还听说有人利用权势禁止别人购买国债,此举甚是丑陋,实为丢咱们江南百姓的脸!”
长须商人说此话时,扭脸看向不远处的江南商社。
显然指的就是江南商社在阻止一些江南商人购买国债。
“作为一名江南商人,我愿去州衙购买三万贯国债,为咱们江南商人长脸!”
……
在此长须商人讲话时,不远处一座茶楼的二楼包间。
苏良与曹佾站在窗户口,望着那长须商人。
曹佾喃喃道:“介甫表现得还挺好,这番话说得非常有气势,但愿他能引领起江南商人购买国债的热潮。”
“确实不错,介甫其实挺会演戏的。”苏良笑着说道。
曹佾笑道:“入仕途者,哪個不会演戏?”
这个长须商人安有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过后的王安石。
昨夜,苏良心生一计。
江南商社水深,他们的情报只能看到表面。
若想了解更多,唯有朝着这片深不见底的水域投入一块大石头。
于是就有了——
“王安石伪装成江南商人,在街头揭露出有人阻止商人购买国债。”
自己不购买国债,无错。
但阻止别人购买国债,就是大错了。
为何会是王安石伪装呢?
因为,计策是苏良出的,钱财是曹佾拿的,王安石只能卖力气。
且他还是南方人。
此时的王安石。
看上去就像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商人,除了说话还有些文绉绉,其他方面皆如一个南方商人。
就在王安石准备前往杭州州衙之时,一名中年男子突然走上了曲阜桥。
“安掌柜,且慢!且慢!”
听到此道声音,苏良与曹佾大喜。
可能是有鱼要上钩了。
王安石看向来者,身材清瘦,两眼有光,乃是一个精神抖擞的中年人。
“安掌柜,在下乃是街边陶家珠宝行的掌柜,陶一仁,能否到我店内聊几句,一盏茶的功夫即可,这涉及到你日后的买卖,你一定要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