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近午时。
就在苏良以为没有说动晏殊时,宫内内侍突然来到谏院,赠予了苏良一副赵祯亲写的飞白书。
苏良打开一看,上书着一行字:苏景明,朕之子房也。
苏良顿时大喜。
赵祯在此时送苏良此话,说明晏殊被说动了。
半个时辰后。
苏良看到了晏殊今早呈递的奏疏,其名为《议宋刑统书》。
此文,从《宋刑统》仿于《唐律》,大修《宋刑统》乃以国之新根换旧根,以及重法治的多类好处,三个方面论述了大修《宋刑统》的好处。
苏良看后,不由得拍手叫好。
不愧是神童。
不愧是士大夫之词的开创者。
文章写得温润秀洁,不带任何攻击性地讲述了大修《宋刑统》的好处,且巧妙地避开了“收复汉唐故土”的终极目标。
并且。
令苏良感到最为兴奋的是,晏殊希望朝廷可将此文公告天下。
此举意义非凡。
一向内敛圆滑的晏殊,公开表态支持大修《宋刑统》,将会消弭一大片反对之音。
当下,官员的奏疏版权属于朝廷与官员共有。
但凡不涉及朝廷私密的。
官员有权将其放在自己的文集中刊印出版,或要求朝廷不将其奏疏公开。
赵祯自然是乐于将此文公告天下的。
两日后。
晏殊的《议宋刑统书》便出现在了汴京城的民间小报上。
百姓们对此文,满是赞叹之声。
几乎不到半日,全城售罄,抄写者无数,一时引得汴京纸贵。
许多士大夫官员们都感到不可思议,曾经的晏殊是绝对做不出如此张扬的事情来的。
……
中书省,政事堂。
首相文彦博看向富弼,道:“富相,晏公如此深明大义,高调支持大修《宋刑统》,这两日,反对的奏疏不但骤减,出言建议的奏疏更是堆成了小山,你可要请他多喝两杯!”
晏殊虽是富弼的岳丈。
但自从庆历新政后,晏殊避嫌不言,最后外放,双方一直是有间隙的。
富弼对其也甚是不满。
但这次晏殊所为,却让他肃然起敬。
大修《宋刑统》后,造成的结果和影响还未知,晏殊俨然是将自己的晚节全押上去了。
富弼笑着道:“可以。今晚岳丈大人请客,特请景明,让我去作陪!”
“景明是真有能耐啊,他若不是坚守只娶一妻,我都想将我女儿嫁给他,这样的贤才太少见了,不,他就是个天才,当朝能有景明,实乃朝堂之福气!”
文彦博捋了捋胡子。
“你嫁女儿?天下哪个女人不想嫁给景明,这两年,欲找景明儿子结娃娃亲的都从宣德门排到南薰门了,老夫要是个女儿身,老夫都愿意嫁给她!”
“哈哈哈哈……”
听到文彦博这句戏言,政事堂内的相公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目前,许多官员都在倾尽全力朝着政事堂里面挤,希望谋得一个宰执之位。
在座的众相公自然不会相让。
但官家若是让苏良进来。
他们绝对愿意拱手相迎,与苏良做队友,实在是太舒服了。
第442章 辽夏的烦恼!还是大宋的月亮圆
七月十五日。
中书省正式宣布:以吴育和包拯为《宋刑统》主修官,大理寺、台谏、开封府协同,大修《宋刑统》,地方官员皆可献言建策,计划为期一年完成。
此事。
虽然还有一小部分官员仍持反对意见,但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三日后。
晏殊带着晏几道悄悄离开了汴京城,未让一人送行。
这符合他的作风,向来低调。
如今的朝堂已不属于他,还不如呆在地方发光发热。
临行前。
他托人送给了苏良一幅字。
内容是: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此话摘自《论语》。
寓意也很明显,他觉得苏良已胜过自己,并期待苏良在未来大有作为。
……
七月十八日。
变法司再次颁行诏令,重启百日考成法。
这是朝廷在台谏外巡后,对地方官各种逾矩行为不满的表现。
赵祯也看出了,维护全宋变法的成果要比施行新法更加困难。
这次,也将会更加严厉。
若有官员再犯类似台谏外巡时检查出的错误,朝廷将严惩不贷。
……
又一日。
辽国国都上京,皇宫御殿内。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辽国太后萧耨斤、辽国皇太弟耶律重元、辽国大皇子、兵马大元帅耶律洪基四人,全都拉着脸,坐在了一起。
自耶律重元回辽后,辽国就没有一日安宁过。
耶律宗真已气病了两次,身体每况愈下。
耶律宗真望着面前的三个至亲之人,甚至有一种将他们全都掐死的冲动。
辽国太后萧耨斤向来不喜耶律宗真,在耶律宗真亲政初期,甚至有废掉耶律宗真,要将耶律重元扶上去的做法。
后来,耶律宗真掌权后,还将萧耨斤软禁了数年。
但萧耨斤临朝听政那几年,将萧家人全都提拔了起来,特别是她那几个兄弟,有宋人甚至称耶律宗真的朝堂乃是“诸舅满朝”。
这导致萧家人的势力,丝毫不弱于耶律皇家。
耶律宗真虽为皇帝,但一方面要提防这个“胳膊肘总是外拐”的亲娘,另一方面还要提防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的权势之争,相当不易。
耶律皇家和萧家人,有人支持耶律重元,有人支持耶律洪基。
为了维持朝廷稳定,耶律宗真只好两边都安抚,封赐耶律重元为“皇太弟”后,连忙封赐耶律洪基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其实,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的权位之争,也怪耶律宗真。
他在酒醉时,称日后要让亲弟弟耶律重元继承皇位,后者就记在心里了。
而今,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了明面,二人在朝会上都能吵起来。
辽太后萧耨斤偏向于耶律重元,不断地让萧家人使绊子,令耶律宗真甚是头疼,再加上北方的女真人动乱不断,耶律宗真感觉辽国已经走在覆灭的路上了。
“咳咳……”
耶律宗真干咳一声后,看向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
“今日朝会,你们两个实在太过分了,视朕不存在吗?在朝堂上谩骂争吵,互相指责,让那些臣子都看了咱家的笑话!”
“你们看看南朝,再看看我们,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我们就会被南朝远远甩在后面,甚至被他们灭掉!”
耶律重元抬起头。
“皇兄,我已说过数次,我朝欲富强,唯一的办法就是强军事,重骑兵,论商贸、论变法,我们与南朝相比,差距太大,国情亦不同,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强军之后,掠夺南朝的变法成果!”
耶律重元刚说完,耶律洪基就站了起来。
“父皇,皇叔所言纯属谬论。”
“唯有变法可富国,我们要将我们的农事、畜牧、商贸全都发展起来,若一心强军,庞大的军费只能从百姓那里索取,恐怕还没开始掠夺人家南朝的变法成果,我们自己人便已经内乱了!”
“女真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我们将他们逼得太紧了,应该采取怀柔之策,唯有得民心,才能得天下,进而才能富国强国!”
耶律重元伸手指向耶律洪基。
“一派胡言!耶律洪基,你从南国偷了几片变法的纸张,就以为自己懂得变法了!”
“前两年,你轰轰烈烈的变法,怎么全失败了?照着你这样胡闹下去,我辽国早晚毁在你的手里。对女真蛮人,你今日采取怀柔之策,明日他们就能壮大一倍,然后反咬你一口。”
“百姓如草芥,无须关心其性命,我们必须要让我们的兵强大起来,才能抵御南朝,才能完全控制女真人!”耶律重元抬高了声音。
“皇叔,前期变法不是失败,而是因朝堂的这群文官武将们太自私自利,难以执行变法之策。待我掌权,一定能将变法搞起来。”
“伱一個被南朝幽禁了一年的人,有什么资格言我失败,你若没有兵败,南朝敢如此嚣张,女真人敢不断闹事吗?”
“兔崽子,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来呀,咱们出去干一仗,你要是输了,就立马解职回家养马去,你敢不敢?”耶律洪基仗着自己年轻,而现在的耶律重元已大腹便便,故而敢如此嚣张地说道。
“够了!够了!再吵都滚出去!”耶律宗真气愤地说道。
这二人吵架已成常态。
吵到最后,基本都是耶律重元抨击耶律洪基变法失败,乃是辽国的罪人。
而耶律洪基称耶律重元被大宋幽禁,成为了俘虏,已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这时。
辽太后萧耨斤撇了撇嘴,道:“老身我是绝对不愿再搞什么变法的,搞得乌烟瘴气,也并没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