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带着他们去了南郊鞠城。
蹴鞠比赛一般都在午后,不过近来天气炎热,都是近黄昏时举行。
苏良让他们看了一场内部的白打,并请他们喝了一杯南郊鞠城自制的冷饮子。
晏几道这个年龄,能吃能喝能玩,若不是有晏殊在一旁压着,估计他都玩疯了。
苏良不提《宋刑统》,晏殊也不提。
他想看一看苏良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日近黄昏。
苏良带着他们回了城,先逛了州桥,又逛了大相国寺。
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而像樊楼、清风楼、桑家瓦子这类有名却高消费的地方却没有去。
入夜时。
三人在一家小巷的馄饨铺里吃了碗馄饨,然后又去了一家说书馆,听了一段狄青夜袭昆仑关的故事。
最后,苏良便将二人送回官署休息了。
一日所逛,皆是市井商贸,花销还不到一贯钱。
苏良从晏殊的眼神里能看到,他是惊诧的,是震撼的,对汴京城当下百姓的生活甚是满意。
深夜,官署内。
晏几道朝着晏殊道:“爹爹,苏司谏带我们逛了一日,绝口不提修法之事,他是不是想让我们知晓,全宋变法成果斐然,这条路是正确的,大修《宋刑统》,也是必然趋势。”
晏几道虽才十五岁,但什么都知晓。
晏殊微微摇头。
“全宋变法与大修《宋刑统》是两回事,而今市井商贸繁荣,朝廷就更应该求稳,一旦改法,必然会有内乱!”
“爹爹,官家以为的内乱,是不是就是你与诸多反对者呢?”说罢此话,晏几道吐了吐舌头,立即道:“爹爹,孩儿去睡了!”
说罢,晏几道立即跑去了自己的房间。
晏殊无奈一笑,道:“大修《宋刑统》乱的是大宋的根基,当下的大宋,宁走稳也不能走险,我无法说服自己啊!”
……
翌日,一大早。
苏良照旧在官署前等候。
苏良见到晏殊便笑着说道:“晏公,今日咱们只做一事,逛官衙,如何?”
“可以。”晏殊点了点头。
苏良若再带着他吃吃喝喝,他自己都觉得有罪过了。
当即。
苏良便带着晏殊和晏几道率先奔向了三司。
晏几道非官身,有些地方不能入,有些文书不能看,他只能留在外面。
这一点,无须苏良提醒。
晏殊非常有分寸,不给予儿子任何特权。
当苏良三人来到三司衙门时,三司使王尧臣明显一愣,先是与晏殊客气一番,然后瞪眼看向苏良。
“你小子,事先也不说一声,尽搞突然袭击!”
苏良微微一笑,道:“计相,此乃吾之差遣,你忙你的,我们就随便转一转。”
王尧臣也不客套,当即便忙去了,他知苏良在做什么。
然后。
苏良便带着晏殊参观了起来。
而后,苏良又带着他去了御史台、枢密院、馆阁、中书省、开封府……
基本都是看官吏们的工作日常。
晏殊做过三司使、御史中丞、枢密副使,还有参知政事。
这些衙门的日常,他皆了解,但是今日一观,却大感意外。
这些衙门的官职设置几乎没有变化,各个衙门的官吏更是有减无增,但效率惊人。
曾经十日才能完成的事情,当下一到三日便能完成了。
更让他惊讶的是,官员们的劲头!
他去看过的所有官衙,官员们的身上都迸发着一种干劲。
这种精神劲,让他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而现在,两府的相公们,人人皆有,无一丝懒散之气。
身处官衙中。
他看到一件件事情被迅速解决。
感觉整个大宋朝就像一根正在迅速拔节生长的竹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
近黄昏。
一处酒馆的包间内,晏殊与苏良相对而坐,晏殊还是忍不住提到了大修《宋刑统》之事。
“景明,昨日你让老夫看到了汴京市井商贸之繁荣,今日又让我看到了京朝官衙士大夫官员兢兢业业、充满斗志的日常。”
“老夫认可全宋变法为天下带来的改变,也佩服你们这些官员的闯劲、拼劲。”
“然而今百姓渐渐安居乐业,商贸愈加繁荣,朝堂渐渐稳固,不是更应该对天下人‘宽仁’吗?为何还要严法令,大修《宋刑统》,破坏了我朝太祖太宗定下的根基,大宋可能就散了啊!”
苏良想了想,道:“晏公,我现在向您解释是苍白的,明日您再随我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我相信,我不用多说,便能改变您的观点。”
晏殊点了点头。
他起初并不喜苏良。
因苏良过于锋芒毕露,缺少传统士大夫官员的谦让与儒雅。
但与苏良相处的这两日,他终于明白苏良为何会得到官家重用了,对苏良的印象也有了改观。
特别是昨晚晏几道的那句话,让他对苏良还产生了一丝倾佩之情。
“爹爹,每个认识苏景明的年轻人,一定都想成为苏景明,他活得真,活得诚,活得着实有趣!”
第441章 反转!我,晏殊,高调支持大修《宋刑统》
翌日,清晨。
当苏良依照约定时间抵达晏殊所住官署时,后者已经在大门外等候了。
此次,晏几道并未随行。
晏殊看向苏良,笑着道:“景明,若是前往龙羽军军营,大可不必,老夫已知龙羽军实力,但其代表不了我大宋国力!”
首日看市井商贸,次日观官衙日常。
第三日,晏殊以为苏良会带他去看大宋士兵之雄姿,以此彰显变法的各项成果。
但在他眼里。
龙羽军乃是朝廷耗费重金砸出来的产物,不能大批量复制。
并且。
以这些变法成果规劝他放弃反对大修《宋刑统》,并不能使得他改变主意。
苏良笑着道:“晏公真是睿智,今日确实是去军营,但却不是去龙羽军军营,我们将去一个没有官家手诏,即使中书相公们也不可进的地方。”
晏殊面带疑惑,上了马车。
……
一个时辰后。
苏良带着晏殊来到城南郊外军营的一处军器监前。
军器监门口。
士兵统一身穿黑色铠甲,腰间配剑、手中持弩。
这时。
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汉子快步走过来,拱手道:“汴京甲字号军器监护卫都头高术,参见晏公、苏司谏,张都知已提前告知末将二位要来,请出示官家手诏!”
当即,苏良从怀中拿出了他从禁中申请来的官家手诏。
高术看完后,再次拱手,道:“麻烦二位将双手举起,需要搜查一番身上可携带有违禁之物。”
苏良即刻将双手举了起来,然后任由高术从头搜到脚。
搜完苏良后,晏殊也举起了双手。
此刻的他很诧异。
他也做过枢密副使,巡查过军器监。
但像这种有禁军士兵手持弓弩站岗,又要官家手诏,还要全身检查的军器监却是第一次见。
此等防卫程度,比入禁中还要严格。
随后,在高术的引领下,苏良和晏殊朝着军器监里面走去。
二人一直朝里,足足穿过五道门,高术五次亮出官家手诏,才来到一个长长的廊道。
三人顺着廊道走了约三百米,来到了一座别院前。
别院上写了三个大字:火器营。
这一刻。
晏殊才知,苏良是带他来看火器。
晏殊对火器也有一定了解。
他知当下大宋的火器非常厉害,攻击力已超弓弩,但具体是什么模样,他还未曾见过。
很快。
三人来到了火器营内。
一入门,三人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正是硫磺味。
里面的士兵们甚是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