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接着说道:“朕自小体弱,性格也非常柔软,不能再让他如朕这般了,会吃大亏的。”
“而今,皇后虽不宠溺暽儿,但管束太严,一坐一站都有规矩,不能犯一点错,这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而言,太无趣了!”
“子慕到来后,他活泼开朗了许多,除了学习更有劲了,还偷偷学会了爬树、爬墙、抓鱼、以及朝着夫子的茶壶里倒墨水,这才是個五六岁的孩子该做的事嘛!”
赵祯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或许是他的童年太乖巧,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故而看到赵暽做这些不合规矩礼制的事情,非常开心。
他心中的男孩子,就应该这样。
爬高上低,时时闯祸,天不怕地不怕,如此长大,才有出息。
“啊?”
苏良哭笑不得。
看来苏子慕是将自己擅长的小把戏全教给大皇子了。
苏良想了想,道:“官家,臣可以答应。”
“不过,您必须要写一封免罪声明,不然大皇子来日登基,找我儿子算后账,怎么办?”
“行!行!行!”赵祯爽快地答应道。
就在这两位父亲笑着讨论育儿之道的时候,监察御史韩绛来到了垂拱殿。
他已知部分官员寻理由拒绝外放之事。
但却不知官家找其为了何事。
赵祯坐直身子,看向苏良和韩绛。
“朕召伱们二人,乃是要命你们去探查那四十三名官员拒绝外放的理由是否属实?”
“朕的要求是: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的理由全都属实,无一例错,无一例假。”
韩绛和苏良都有些疑惑地看向赵祯。
赵祯的面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不是不愿出京为官吗?既然有了托辞,朕就让他们彻底闲适下来,朕倒要看看他们会不会一直与朕对着干!”
苏良和韩绛瞬间明白了赵祯的意思。
官家要动真格的了。
不愿做事,官家便让这些人无事可做。
“臣遵命!”二人同时拱手。
赵祯之所以选择让韩绛与苏良去探查,乃是因二人是台谏官中处事较为周到柔和的台谏官,且也有说服力。
若让欧阳修、范镇去查,定会让这四十三名官员全都下不来台。
……
腊月二十一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
苏良和韩绛带着数名吏员,出现在太常礼寺编撰许修之的家门前。
因是探查问询,二人并未直接闯入家中。
不多时。
二人便看到了正准备出门的许修之。
许修之,年约四十岁,有才能,因在太常礼寺任职,礼节道数甚是周到。
他拒绝离京外放的理由是:家中老母年迈,已八十四岁高龄,他又是家中独子,不宜外出。
他这个理由算是较为正当的。
朝廷遇到父母年岁较大的官员,一般都不会将其调派得很远。
许修之看到苏良和韩绛出现在他家门口,不由得一愣。
台谏官登门寻官员,大概率都不会有好事。
“韩御史,苏……苏司谏,不知有何事登门?”
韩绛道:“许编撰,我二人奉圣命对近日称无法出京外放为官的官员进行核查,你的问题是母亲老迈,需要照料,麻烦带路让我们见一见伯母吧!”
许修之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瞬间换作一脸真诚状。
“二位,我还是挺想去的,毕竟是为了全宋变法。但老母已八十有四,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离家两三日,老母便哭而不食,我实在是为难啊!”
韩绛和苏良压根就不想听他讲,直接朝着宅院中走去。
许修之并不慌张。
二人只是核查,断然不会直闯内院。
他笑着说道:“二位可先在前厅喝茶,我……去帮老母穿上衣服,然后出来见二位。”
苏良和韩绛都点了点头,他们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很快,三人来到了前厅。
就在这时。
前厅一旁的侧厅里。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早餐。
老太太面色红润,甚有精神,面前的小碗里足足放了八枚扒去了壳的鸡蛋。
许修之一脸尬尴,还未说话,老太太便先开口了。
“儿啊,怎么又回来了?这两位官人是?”
苏良笑着道:“伯母,你好,我们乃是许编撰的同僚,你身体挺好的吧!”
老太太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托官家的福,好着呢,一口气能吃八个鸡蛋!”
听到此话,苏良不由得乐了。
许修之不愧能入太常礼寺,主管宫廷礼制之事。
原来有遗传基因。
这一声“托官家的福”,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能随口说出来的。
“你们吃早餐没?儿,要不要为他们也准备一些?”老太太非常爽朗热情。
就凭这股精气神儿。
苏良觉得她再活十年都应该没问题。
许修之一脸尴尬,不断朝着老太太使眼色。
老太太也很聪明,瞬间明了,当即站起身来,道:“你们聊,你们聊,老太太我去后院吃!”
说罢。
老太太端起装着鸡蛋的碗,又拿起两个包子,快步朝着后面走去。
其步伐虽小,但速度极快,显然身体非常健朗。
这一刻。
许修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想了想,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家母甚爱吃鸡蛋,早餐也喜欢吃的多一些,不过身体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前几天下雪时,下床都困难呢!”
说出此话后,许修之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韩绛胸膛一挺,一本正经地说道:“许多老人都是这样,精神好了是一种状态,精神不好了又是一种状态,时刻都要照料着,不能大意。”
苏良也帮其圆着说道:“对,对,有时老人怕子女担心,在子女面前总是将精气神儿提得高高的,这时,就更应该注意了!”
许修之听二人一讲,顿时对母亲的身体担心起来,觉得今日要找个大夫来看一看。
随后。
韩绛和苏良便走出了许修之的宅院,许修之将二人送到大门口,心情还是有些忐忑。
韩绛道:“许编撰,你的情况属实,我们这就赶往下一家,你忙自己的事情吧!”
说罢,韩绛与苏良便离开了。
许修之有些懵,他看向一旁的管家,道:“速速去将西街的许大夫找来,为我娘诊断一番。”
……
很快。
苏良与韩绛前往官员家宅核查官员拒绝外放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官员们都甚是紧张,纷纷准备起来。
苏良与韩绛的效率非常高。
一个上午便跑了十一家,二人夜晚亦可核查,预计两日便能完成任务。
午后。
苏良与韩绛出现在城北审官西院主簿吕正的家宅中。
他的理由是:新婚燕尔,难以离京。
二人坐在吕正家的客厅内。
望着四十七岁的吕正以及他刚满十七岁的第三房小妾,想听一听吕正如何圆。
吕正先是哀叹一声,然后道:“二位有所不知,我吕家这一代,男丁凋零,我的两位兄长家里皆是女丁,我作为最小的一个,只能续妾。”
“虽然我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但族内长辈还是觉得不够,我只能再娶一妾,趁着还有些体力,希望能为我吕家再增添两个儿子。”
“真不是我不愿外放离京,是我刚成亲还不到三十日,若突然外出,对一家老小还有老家全族三百六十二人实在没法交待啊,去祭祖我都没脸见列祖列宗……”
苏良与韩绛望着吕正滔滔不绝,感觉此人不当台谏官真是可惜了。
太能掰扯了!
这种理由也能说出来,实在是厚颜无耻。
若不是官家还想用他们,苏良都懒得与他们多说一句话。
韩绛见苏良的脸都黑了,当即笑着道:“吕主簿,我们明白了,你所言非虚,为家族开枝散叶,也同样重要,能理解,能理解!”
说罢,韩绛与苏良离开了吕宅。
……
一个时辰后。
苏良与韩绛来到了秘阁校理朱傲的宅院中。
他不愿离京的理由更加奇葩:能力不足,不堪知一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