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午后。
广州州衙,大厅内。
七品以上的文官武将、各个地方的知县、主簿全都战战兢兢地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到两日。
苏良便接管了广南西路体量安抚杨畋的所有军队。
整个广州城的防卫也全都换了人。
就在昨夜。
有两名武将不服,要找苏良理论,直接就被砍了脑袋。
此刻。
再也没有人将苏良当作只会动嘴动笔的御史。
苏良用风火枪击杀仲简的那一幕,已成为诸多文官武将的噩梦。
他们都非常清楚。
在当下的广州城,违逆苏良,就等同于寻死。
苏良望着众官员,沉声道:“诸位,往昔过错,本官既往不咎,但接下来,你们必须要听从本官的命令行事!”
“下官遵命!”官员们齐齐拱手。
“首先,将安抚百姓放在第一位。”
“百姓们帮助侬智高,并非百姓刁蛮,而是他们恨官府更甚于恨侬智高。接下来,该赔就赔,该救就救,该低头向百姓道歉就向百姓道歉,失去了他们的支持,再坚固的城墙也护不住广州城!”
“其次,广州港市舶司的主官,务必在五日内令广州港的商贸恢复正常。”
“还有,在城外搭棚设官员答疑岗,每日有两名官员轮岗,答百姓所疑,解百姓所需,务必在狄帅到来之前,将民心都安抚下来,本官会与余靖安抚使联系,广南两路所有州城,皆如此做!”
“若有不情愿者,或无法解决百姓问题的无能之官,直接去州牢即可,若在本官面前诉委屈,发牢骚,本官定斩不饶!”
“此外,若谁有什么歪心思,一边做我大宋的官,一边做侬智高的内应,只要被本官发现,下场一定比简仲惨。”
“莫想着跑到交趾、跑到大理、跑到海上,本官便没有办法,即使跑到天边,本官也一定会将其斩杀!”
……
苏良的话语带着浓重的杀气。
众官员不断点头拱手。
心中也都想着如何更好地完成苏良交待下来的任务,根本不敢有丝毫歪心。
……
不到五日。
苏良在广州城一日杀掉五知州的事情便传遍了广南两路。
其救济百姓、抚恤患难者,以及令官员轮岗搭棚解决百姓问题的各项措施也陆续在各州展开。
那些曾经弃城而逃的知州,各個胆战心惊。
他们庆幸自己在侬智高扫荡一番离开后,又回到了州城主政。
不然必如那五名知州般,直接丢了性命。
广南两路的百姓们。
对朝廷的怨念也随着得到实际补偿而渐渐减弱。
……
桂州城,州衙。
五十二岁的余靖,望着苏良写给他的亲笔书信,忍不住长叹一声。
“还是苏中丞有胆魄,老夫若在上任之初,杀官立威,也不至于被侬智高打得节节败退,而今已是晚节不保啊!”
“曾经,有官员称,苏景明在朝堂之举,如同小余靖,而今看来,我与其相差甚远矣!”
余靖与苏良的经历相近。
进士出身,主张变法,因担任台谏官成名,且有三使契丹的壮举。
他向来自傲。
也一度以为,苏良与他很像,不过苏良运气比他好,赶在了全宋变法的最好时候,才有了这样一番成就。
但这一刻,他彻底服气了。
仅从苏良在广州城的一番策略,就远远不是他能够布置出来的。
……
此时。
侬智高退守到邕州城后,便再也没有外出。
但他并未闲着。
而是在游说广源州的少数民族土酋们,欲先巩固后方,然后再兴师北上。
他已知狄青率领西军正在赶来。
当下的他,也在蓄积力量,大战一场。
一时间,战况渐息。
但所有人都知晓,更大的战事即将到来。
……
七月十二日。
广州城,州衙内。
孙胜快步来到苏良面前,道:“中丞,两路人马皆已出发。此外,也已向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抚使孙沔去信,让其率兵前来广州。”
苏良点了点头。
今日,苏良派出了两队人马。
一队前往邕州,打探叛军的情报;一队则是前往交趾,打探交趾的动静。
交趾王李德政已收到大宋朝廷拒绝援助的信函。
其到底会不会趁火打劫,乃是个未知数。
苏良自然要额外留意。
此外,苏良已决定动身前往桂州,广州城便打算交给孙沔镇守,以防侬智高从广州港逃走。
……
这一日。
辽国国都,御殿之上。
辽国的文官武将们争吵得正是激烈。
“陛下,此乃天赐良机啊!南朝西兵南下,精锐大减,我们当下应该立即兴兵攻宋,一雪雄州战败之耻!”
“恳请陛下速速兴兵!只要我们再次屯兵白沟河,即使这场仗打不起来,我们也能令南朝归还耶律大王,此外还能再索岁币!”
“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不能再犹豫了,当下实乃我们攻宋的最好时机!”
“陛下,一年来,我朝因变法内乱,国库亏空,而今若能攻宋,在大名府抢掠一番,我们必能恢复元气啊!”
……
辽国的主战派们,吐沫横飞,纷纷主张趁大宋南境内乱之机,向大宋发难。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皱着眉头,看向不远处的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此时并非良机。”
“宋将狄青虽带领着一部分西兵前往南境,但大宋西兵至少还保存有六分实力,此外还有范希文坐阵呢,不容小觑!”
“坐阵河北大名府的庞籍也精于防守,我们一旦发兵,并不好打,儿臣建议再等一等。”
“若南朝剿灭了叛军,我们最好作罢,若南境的战况越来越大,南朝需要派遣的将士越来越多,我们则可以挑良机攻宋。”
“此策确实较为稳妥。”耶律宗真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时。
一名辽国将领站出来道:“陛下,此策虽稳妥,但也极易让我们失去一次机会啊!”
“我们当下发兵攻宋,向南朝施压,必然能使得南朝首尾难相顾,若待其平乱结束,我们就没有机会了,依照南朝当下的能力,赢面明显更大!”
“是啊,陛下,臣请战!”
“臣亦请战!”
“臣亦请战!”
……
当即,便有数名官员站了出来。
还不待耶律宗真开口,耶律弘基便站了出来,看向众臣。
“发兵攻宋?你们可知我们现在若派遣五万大军攻宋,连一个月的军粮都凑不出来,并且你们以为北方的女真族不会捣乱吗?你们谁若能立下军令状,保证可在半个月内攻入大名府,抢夺足够的粮食,我便支持开战!”
顿时,众官员都不说话了。
当下让他们攻打大宋,心里并没有谱儿。
耶律宗真冷声道:“再等等南朝平乱的消息吧!”
……
西夏国都,皇宫内。
不足六岁的西夏国主李谅祚正趴在御案上,握着毛笔,偷偷画着王八。
一旁,西夏国相没藏讹庞朝着没藏氏道:“妹妹,此等机会务必要把握住啊!狄青已率大量西军精锐前往南方平乱,范仲淹已老迈,即使坐镇西北,也无法亲临前线,我们完全可以试着打一打,我立即去信辽国,若耶律宗真同意,我们就可以大肆抢掠一番,补充国力!”
没藏氏摇了摇头,干脆地说道:“不行!”
“范仲淹再年迈也是范仲淹,不可小觑!我们绝对不能引战,西夏再经历战火,就真的完了!”
没藏讹庞撇了撇嘴,又道:“那我派遣一些士兵装作盗贼或商人去熙河镇那里闹一闹总可以吧!”
“如今,熙河镇商贸繁盛,远胜于周边榷场,乃是抢掠的最好地方!且这个地方,以后我们一定是要占领的!”
没藏氏想了想,微微点头,道:“行吧,但切记,小打小闹可以,但绝不可与大宋官兵起正面冲突。”
没藏讹庞点了点头,当即快步离开了。
……
七月十八日。
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抚使孙沔率兵来到了广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