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有来有往地笑着应和着。
笑容和煦如春风。
苏良一向都是个笑脸台谏官,而黑脸就在一瞬间。
不多时。
掖城知县白如水来到了后厅。
“下官白如水,参见苏特使、罗知州、朱通判!”白如水甚是有礼地拱手道。
苏良笑着点了点头,伸手示意白如水坐下。
紧接着。
苏良开门见山地说道:“三位,请将罗山淘金者动乱之事的当下状况言说一遍,此事的负面影响太大,越搁置,越影响新法。”
罗顾看向掖城知县白如水。
后者立即会意,略微思索一下后,开始讲述了起来。
“苏特使,此事的源头还要从寻矿司颁发禁止民间私人开采矿藏的条例开始……”
白如水足足讲述了一刻多钟的时间。
其中。
重点讲述了自己以枪自伤的事情,以此表示自己的尽职尽责。
苏良听完后,微微一笑,道:“本官听明白了,白知县主要表达了两层意思。”
“其一,你们已倾尽全力;其二,淘金者也有诸多不易,希望朝廷能体谅一番,将政策融通融通,可是?”
苏良此言,乃是对白如水如此推卸责任的话语表达不满。
白如水的面色有些尬尴。
“吾等倾尽全力,却仍未解决问题,实属下官们的无能!”
这个“们”字让罗顾脸色一黑,接口道:“苏御史到来后,相信我们一定能很快解决掖城的问题。”
“对,对,一定能很快解决。”通判朱旺达也附和道。
苏良微微点头,又道:“不知三位觉得应以何种方式解决此事?”
罗顾直了直胸膛,看向苏良。
“当下,罗山上的淘金者们乃是以身死之心,反对矿藏尽归官营,他们提出的两個条件,有违变法之策,我们自是不能答应,但亦不能强硬驱之,不然恐引起暴动造反,这些百姓都是有家有室之人,若将他们当成反贼处理,掖城就完了。”
“罗山上的淘金人有个言事人,名为罗蛮蛮,其父亲乃是掖城有名的大商人,下官建议,苏御史您亲自与他商谈一番,若能达成共识,此事便可和解。金矿的开采也能继续进行。”
“下官也是这样认为。”朱旺达回答道。
“下官亦是。”白如水也紧跟着说道。
苏良想了想,道:“可以谈判。”
罗顾和白如水听到此话,都不由得大喜。
朱旺达一脸惊讶,昨晚他明明感觉到苏良是不会这样妥协的。
苏良接着说道:“不过,本官有个前提条件。”
“罗山上的淘金人必须全部下山,而后本官才能与他们商谈。当下他们这样做,是在威胁朝廷,已触犯大宋律法,是为贼。本官不会去与一群贼去谈。待他们下了山,成了民,一切都好商量。”
此话一出,罗顾三人都愣住了。
淘金人们肯定不答应。
他们唯一的底牌就是强占的那些金矿。
若无金矿,他们根本没有资格与官衙叫嚣。
“苏特使,那些淘金人自知下山就是束手待缚,恐怕不会同意的,不如在罗山山脚下谈判,如何?”白如水试探性地问道。
苏良面色一沉。
“罗山脚下?那本官也等着挨一枪吗?”
此话一出,罗顾三人终于感受到了这位被称作砍头御史和隐相的台谏官的气场和威压。
罗顾正准备继续解释。
苏良直接道:“罗知州,本官限你三日内聚齐三千名厢军,淘金者若不同意,便直接强攻,若厢军不成,本官便去请旨调派京东东路的禁军。”
“此事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他们要么主动投降下山,要么被我们抓下山,只有三日!”
说罢,苏良便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罗顾三人急忙也跟了出去。
苏良行至门口,一旁的徐莽挡住了罗顾三人,道:“我家特使自有住处,就不叨扰三位官人了!”
说罢,徐莽便带着数名护卫快步随苏良朝外走去。
大门外,马车已经在等候,苏良坐上马车便离开了。
罗顾三人有些懵。
没想到苏良说变脸,一下子就变脸了。
他们再次回到衙门后厅。
“唉!”
朱旺达长叹一口气,道:“要我看,苏特使说的没错,与朝廷反抗能有什么好处?不如下山认罪,将此事由大化下罢了!”
罗顾听到此话,眼睛一瞪。
“朱通判,本官听说你儿子近日又欠了五百贯钱,不知你的俸禄可够偿还?”
此话一出,朱旺达顿时不说话了。
因为他的宝贝儿子。
他被罗顾驯得服服帖帖,在莱州简直就是个透明人。
此番淘金人动乱,全都是罗顾掀起来的,因为他不愿放弃高额的淘金回扣。
至于白如水,不爱钱却爱名。
一心想升迁。
若无罗顾的关系,他很难往上爬,故而只能选择与罗顾同流合污。
罗顾看向白如水,道:“速速派人去探查苏良一共带了多少人,然后,我们去寻罗忠,当下只能采取最坏的打算了!”
“嗯嗯,好。”白如水点了点头。
……
半个时辰后。
罗顾、朱旺达、白如水、罗忠四人聚在一起。
罗顾告知罗忠,采取最终计划。
待苏良带着厢军前往罗山时,伺机造成内乱,让罗蛮蛮杀掉苏良。
“罗员外,这是当下最好的计策了。你已多次上山劝子无果,蛮蛮杀了苏良,你最多就是一个教子无方的罪过,而蛮蛮完全可以逃出海外,过个两三年,蛮蛮换个名姓回来就是。”
“苏良若身死,本官向上汇报时,一定强调这是民怨的结果。朝廷重视后,大概率会将上面的淘金者都编入厢军,到那时,罗山这座金山依旧是我们的……”
罗忠哭丧着脸。
“谁人不知苏良苏景明在朝廷的地位,杀了他,朝廷不一定会采取什么手段呢?万一……万一诛我全家怎么办?”
“不会,有我呢!”
罗忠想了想,看向罗顾。
“罗知州,此事过后,咱们在分利上,你四我六,不然我就不做此事!”
罗顾想了想,微微点头,道:“可以。”
原先分利,乃是罗顾六成,罗家四成。
白如水没要一分,但得到了罗顾明年升官的承诺,朱旺达则是因儿子的赌资被罗顾套牢了。
“那好,我等会儿就去罗山。”
……
片刻后,马车上。
罗顾、朱旺达、白如水三人坐在一起。
罗顾道:“二位,你们速速去寻几个擅于射箭的厢兵,待罗蛮蛮杀了苏良,便迅速将罗蛮蛮击杀。之后,将罗忠也杀掉,他知道的太多了!”
“杀人的事情,我……我不干!”朱旺达摇头道。
罗顾瞪眼道:“朱旺达,伱若再不配合,若哪日你儿子的手脚让人砍了,千万别怪我派人给钱给晚了。”
“罗蛮蛮乃是杀死苏良的主凶,他若不死,我们都有失职之责,而罗忠一旦在其子死后咬我们一口,也是大患。你既然坐在了我这条船上,就要做事,出了事,谁都别想逃!”
朱旺达无奈点了点头,一旁的白如水也点了点头。
白如水有些看不上朱旺达。
后者完全是靠熬资历升的官,个性软弱,且不善于将手中的权力私用。
朱旺达的儿子之所以债台高筑,主要原因是赌场就是罗顾开设的。
是他让现年十七岁的朱有雄(朱旺独子)染上了赌瘾,且还日日狎妓。
朱旺达老来得子,且只有这一子,因对其过于宠溺,才遭了罗顾的道儿。
旋即,朱旺达下了马车。
罗顾看向白如水。
“白老弟,朱旺达和我二人非同道中人,我建议此次将他也带上,待苏良与罗家父子身死后,我会设法让他自缢而亡,并令人伪造一封自罪书,至于他的罪状,就需要你去伪造了。”
“苏良身死,唯有拉着一个通判当替罪羊,你我二人才能平安无事。”
罗顾步步是计,将白如水和朱旺达都落下了水。
“下官明白。”白如水点了点头。
白如水看似话不多,其中心中算计也不少。
在他手里有着罗顾的诸多罪证,若后者无法令他仕途高升,他不介意鱼死网破。
……
罗山上。
罗蛮蛮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啃着一条冒着热气的羊腿。
罗山告知了他知州罗顾的计划。
罗蛮蛮听完后,将羊腿放到一边,道:“爹,咱们当初可是说好,让我三个月入厢军,一年升禁军,两年当都指挥使,我……我才答应闹动乱的。”
“现在不但当不成将军,还要当逃犯,我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