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苏御史,真是抱歉,待夏枢相忙完,我便立即来请您,那边便有闲置的屋子,你随意使用。”
苏良点了点头。
……
片刻后。
王松才将苏良在枢密院一边处理公事一边等待盖印的事情告知了夏竦。
“装腔作势,为博良名而已。”
夏竦捋了捋胡子,道:“老夫若见他,更会让满朝官员显得他有诚意、有胸襟。明日再晾他一日,然后将文书留下,将他赶走就是!老夫若见他,便是随他的意了!”
……
很快,苏良为向夏竦认错而在枢密院处理公事的事情,便传到赵祯的耳中。
垂拱殿内。
赵祯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朝着一旁的张茂则说道:“苏景明,成熟了许多嘛!若明日夏枢相还不接受道歉,你便替朕告诉他,凡事适可而止。苏良为他留够了面子,他若不接受,那就是他的过错了!”
“臣遵命。”张茂则拱手道。
而此刻。
台谏官们也得知了苏良为向夏竦道歉,而去枢密院处理公事的事情。
大有夏竦不接受道歉便不回来的架势!
唐介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景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脾气了?白白等了夏枢相一日半后,竟然还能等下去,这可不像我们认识的苏景明啊!”
欧阳修想了想。
“我觉得,景明不会这么老实认错,很有可能正憋着坏呢,接下来一定有好戏看。”
听到此话,一旁的吕诲、周元、赵汴等都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欧阳修所言,才是他们熟悉的苏景明。
……
枢密院,承旨司。
苏良站在一间堆放着许多文书的房间内,来回巡视。
而他带来的四名吏员正在认真地翻阅着各种文书。
门口,两名承旨司的官员,一脸紧张地站在一旁。
承旨司,乃是枢密使夏竦的直辖司。
放置着枢密院诸房条例及行遣文字,外路兵官的有关功赏、恩例、差遣、投牒文字及一些宣、札、告命等都存放在这里。
苏良作为侍御史兼知杂事。
有权抽检各个衙门的所有公事文字。
不到一个时辰。
他带来的吏员便发现了承旨司文书中的十七处错误。
有的是格式出错,有的是账目细则有误,有的是赏罚原因不明,还有的文书存在残缺涂画现象……
枢密院,经常与武将打交道。
地方武将呈递上来的文书十分粗糙,极易出错,若枢密院官员未曾细纠,必然是错误连篇。
这些过错都不算大。
但若合在一起,足够台谏官们合奏弹劾夏竦一次。
并且,没准儿文字里还能找到令人惊喜的内容呢!
夏竦摆谱,想要晾一晾苏良。
那苏良就践行台谏之职,好好监察一番枢密院。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先急。
苏良在承旨院抽检文书且发现一些问题,王松才第一时间便知晓了。
他骤然变得紧张起来,连忙向夏竦汇报。
夏竦没想到苏良竟然来这一招。
若查出大量错误,最丢脸的自然是夏竦。
夏竦想了想,有些烦闷地说道:“午后,你寻个机会拿到文书,待我盖印后,速速将这个灾星撵走!”
“属下遵命。”王松才点头道。
……
还不到午时,王松才便急匆匆地来到了苏良的面前。
因为苏良已来到了他所管辖的编修司。
编修司若有大问题,那王松才就要受罚了。
王松才见人便先露出笑容。
他看向正在翻查文书册子的苏良,道:“苏御史,已到正午了,吃过饭再忙碌吧!”
“刚才,我又向夏枢相汇报了此事,夏枢相确实很忙碌,他称,你的歉意他已收到,此事早已经翻篇,他不会再追究了。您将文书交给我,最多一刻钟,我便能为您盖好枢密院印,你看如何?”
苏良听到此话,反而不急了。
“不,我必须要亲自向夏枢相道歉,不然心中实在是愧疚难当,晚上都睡不着觉!”
“我能等,等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事儿。趁此机会,我也帮枢密院梳理梳理公事文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此刻。
王松才才意识到苏良的可怕。
一旦苏良将枢密院下辖各个衙门的过错整理清楚,呈递禁中,那就晚了。
夏枢相可能不受罚,但他绝对官职不保。
王松才非常清楚编修司的问题,根本经不起细查。
好多都是以前的窟窿。
当下虽然没有再犯,但他也没有补上曾经的窟窿。
他躬身道:“哪能让您等啊!您在御史台和变法司皆有要务,那都是家国大事,耽误不起的!”
苏良放下手中的册子,不再与王松才说车轱辘话,直接问道:“今日,能否见到夏枢相?”
王松才迟疑了一下。
“下官……下官……再去问一问。”说罢,王松才便小跑离开了。
他深知,夏枢相若不见苏良,后者必定不走,故而不得不再去请示。
282.第282章 耶律洪基使宋,面子工程不可有
282.
片刻后。
王松才快步走到苏良面前,道:“苏御史,夏枢相有请!”
苏良的嘴角微微上扬。
朝着一旁的四名御史台吏员摆了摆手。
“收拾收拾,便回台吧,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咱们动手。”
苏良此话。
自然是在讽刺枢密院的一些官吏无能。
王松才连忙点头道:“下官日后一定改进,一定改进!”
……
稍倾。
王松才带着苏良来到夏竦面前。
夏竦笑着道:“景明,快坐,快坐,这两日,老夫都忙晕了,刚才才知你已经来枢密院数趟了!”
“文书何在?官家的事,我怎敢怠慢!”
“是,是,都是我的过错,忘了向夏枢相汇报了!”王松才一边将过错全都朝着自己身上揽,一边接过苏良手中的文书呈递给了夏竦。
苏良见这两个奸滑之人演双簧,便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夏竦看过之后,便直接盖上了枢密院印。
他也就能拖个两三日,再往后拖,官家定然会训斥他。
当即。
王松才将文书交还给苏良后,便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
苏良接过文书,朝着夏竦拱手道:“夏公,前些日子,下官为证清白,差点儿毁了您的名声,实在抱歉,望您海涵!”
苏良这个道歉,乃是发自真心。
随后,他觉得自己与夏竦也没什么可深聊的,道完歉后,便准备离开。
这时,夏竦缓缓站起身来。
“景明,你我二人不合,实乃是朝廷的损失,当下屋内就你我二人,伱说实话,老夫的能力如何?老夫若为首相,咱们两个配合,当下的朝堂会不会更好?”
夏竦非常想要得到苏良的认可。
并且在他眼里,杜衍、陈执中、文彦博,甚至范仲淹、张方平、富弼之流,皆不如他。
苏良想了想。
“夏枢相,论政事能力,当朝无人比你更适合担任首相!”
“此话当真?”夏竦不由得兴奋起来。
“当下,我没必要恭维你!”苏良接着道:“不过,做首相仅有能力还不行,你若有三分范公的‘先忧国后忧己’之心,再有三分包学士、唐中丞一半的清正廉洁之态,必能成我大宋第一贤相。”
夏竦听到苏良的评价,想了想后问道:“若老夫现在便改掉那些坏毛病,你可愿扶老夫做首相,你我二人联手,绝对可创大宋盛世,超越盛唐也并非不可能。”
六十六岁的夏竦,依然是野心勃勃,心中有万般豪情。
苏良无奈一笑。
就凭夏竦对功名利禄的这种狂热劲头,就不能让其担任首相。
“夏枢相,听我一句劝,你该退了,此时退,正是好时候。”
听到此话,夏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