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郯的声音非常大。
每句话都传到了不远处坐在屋内正看邸报的苏良耳中。
苏良挠着后脑勺,一脸无奈。
这两个月,自己的风头实在太盛,朝堂甚至传出了“遇事不决问景明”的话语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苏良想着是与群臣携手共进,而非是让他们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前行。
更不想让官家和群臣都患了“苏景明依赖症”。
……
八月初八。
汝南郡王府,长乐郡主出嫁日。
这一日,可谓是万众期待,汴京城的百姓们都想看一看汝南郡王府是如何以“薄礼”嫁女的。
郡主出嫁,是为降。
该有的排面还是不能少的。
一大早,汝南郡王府前便张灯结彩。
门前更是挂满了彩绸。
不过,布置的规模也就是比普通富人家强一些的标准,足够喜庆,算不上奢靡。
午后。
郡王嫁女的仪仗、行幕、步障、檐子(轿子)等皆到位。
参与仪仗的禁军士兵有三十多人,皆是身穿紫衫、头戴卷脚幞头的禁军上四军中的天武官。
与以前相比,这也算不得大阵仗。
要知,往常宗室嫁女,出动的禁军士兵至少有二三百人,而檐子多达数百顶,能占两条长街。
当时,赵宗实与高滔滔成亲时,更是调动了一千多名天武官。
近黄昏。
汝南郡王府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府内的丫鬟婆子们手里拿着一只斗。
在门前开始抛洒谷子、黄豆、铜钱、果物等,引得无数小孩子争抢。
薄礼,并不意味着冷冷清清。
渐渐的。
百姓们也都拥挤了过来,因为迎亲队伍马上就要来了。
迎亲队伍到来后,先送聘礼,而后汝南郡王府便要带着嫁妆送女儿去吴家。
这时,百姓们便能看出嫁妆到底有多少。
大约一刻钟后,迎亲队伍来了。
新郎官吴家小郎君身骑一匹高头大马,气宇轩昂,丰姿潇洒,飘飘有出尘之态。
仅看面相,便知是一位难得的好郎君。
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最前面的一方红色牌匾,上写着八个字:全宋第一仁良夫家。
此乃吴家当下最高的荣耀。
队伍后面,陆续有八辆满载满装的马车驶来。
便是聘礼。
放在往昔,娶郡王之女,聘礼至少也要二十辆马车。
随即,马车缓缓驶入汝南郡王府。
……
周围的围观者们忍不住讨论起来。
“聘礼八辆马车,我猜嫁妆至少也要二十辆,毕竟是郡王爷嫁女,二十辆,也不算厚嫁了!”
“二十辆?我觉得至少要三十辆,听汝南郡王府的人说,郡王爷足足准备了六十多辆马车的嫁妆呢,就算减半,也要三十辆吧!”
“对,我也觉得至少三十辆,全汴京城都看着此事呢,太寒酸了也不行。”
“我觉得至少五十辆,皇家的面子可都在这嫁妆上面呢,汝南郡王可是极为爱面子!”
……
约半个时辰后。
万众期待的场景终于到来。
随着新郎官接新娘入轿,后面的嫁妆马车陆续跟了出来。
当下,百姓之所以将嫁妆以马车计量。
乃是因大多数嫁妆都是大件物品。
比如:红木家具、绢丝布匹、锦被衣物等。
而一些贵重的东西,往往会记录在礼单上,然后在成亲时念出,以证明娘家的实力,提高新娘的地位。
不过,这次汝南郡王的嫁妆礼单显然不会有什么贵重物品。
这是郡王府与吴家早就商量好的。
那四饼建溪小龙团,绝对不会写于礼单上,至于去处,就不得而知了。
而百姓能看到的,仅仅是嫁妆马车的数量。
“快看,出来了,出来了,一辆,两辆,三辆……”
“八辆?”
“嗯?怎么没有了,就只有八辆吗?”
八辆嫁妆。
这个数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般情况下,嫁妆至少也要是聘礼的二倍。
而今却是一样多。
百姓们都有些懵,没想到郡王府嫁女才八辆马车的嫁妆。
这相当于定下一个规矩。
以后哪个百姓家的嫁妆若超过八辆,那就是对汝南郡王府有些大不敬了。
“八辆,没想到竟然只有八辆,以后谁再敢言良田千亩,十里红妆,那就是逾越。”有人兴奋地说道。
“哈哈,吾家有三女,接下来不愁嫁了,不愁嫁了!”
……
汝南郡王府这个示范做得非常好。
宗室先行,士大夫官员们自然会纷纷效仿,而后民间也会渐渐改俗。
私下里。
嫁妆聘礼给多少都无所谓。
但若明面上肆意引导厚嫁之风,那就是与朝廷过不去了。
百姓的礼制,怎能超越皇家?
待福康公主出嫁之日。
若依然薄嫁,那这个嫁妆的规矩便能彻底定下来。
再有钱有势的人家嫁女,只要不傻,就不会超越当朝长公主的嫁妆礼制。
……
当日晚。
苏良和何郯受到邀请,也去喝了一杯喜酒。
吴家的安排很有特点,不豪奢,但也完全不寒酸。
外加人气儿颇足,使得赵允让甚是满意。
……
八月十二日,阳光灿烂。
汴河之上,千船竞发,尽显大宋繁盛之象。
这两日,苏良心情甚佳。
当下,全宋变法已趋于稳定。
虽然一些法策存在小缺陷,但影响并不大。
西北的狄青得到“以备战法备战”的通知后,专门给范仲淹和苏良写了信。
狄青甚是激动。
西北男儿全凭军功建功立业,当年面对西夏,三战全输,众将士全都憋着一股劲,准备一雪前耻呢!
……
午后,苏良刚小憩完毕。
便听到屋外传来殿中侍御史范镇的声音。
“景明,不好了,不好了,唐中丞与文相在政事堂吵起来了!”
随即,范镇大步走进屋内。
苏良笑着道:“我朝的官员哪日不吵架?垂拱殿上不也是经常吵架吗?又不是打起来了!”
苏良不以为意。
大宋的朝堂特色便是: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
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上天去。
“这次不同。唐中丞发现文相与张贵妃私下交往过密,互送重礼,弹劾文相阴结贵妃,欲为己谋私,不宜再为首相。”
“而后,唐中丞得知官家将他的奏疏留中不发后,便前往政事堂与文相争辩起来,二人的情绪都非常激动,已呈水火不容之势,最后在范相、吴相的劝解下,唐中丞才离去。”
“但他回到御史台,立马又去写奏疏弹劾了,我看这架势,恐怕是不将文相弹劾到罢相,是不会罢休了!”
苏良问道:“文相是如何辩解的?”
“文相承认双方确实互送礼物,不过乃是因张贵妃父亲曾是他家门客,双方有旧,故而有些来往。唐中丞并不满意这个解释,称文相作为首相不知避嫌,失了朝廷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