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宋做台谏官 第250节

  “我等提议终止市易法,取消市易务衙门,理由有三。”

  “其一,自我朝太祖太宗起,便甚是重视商贾之事,我朝商人地位远远高于汉唐。而今时,朝廷在开封府颁行市易法,实乃掠夺商人之策,此法违背朝廷祖制。难道王提举就没有看到,有商人无奈离开开封府,有商人放弃买卖做起了质库,此策违背祖宗之法,迫害商贾,垄断市场,长此以往,我朝商贾贸易必然由盛转衰,敢问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其二,此策有违民意,市易法施行不到一个月,便引得民怨汹汹,这里坐着的工人皆是因市易法而无差事可做,长此以外,百姓对朝廷定有意见。官家向来擅于倾听民意,但此策却是一意孤行,完全无视百姓疾苦,长此以外,百姓或沦为盗贼或无奈造反,敢问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其三,昨晚,雷击市易务衙门,正是上天示警,若逆天而行我大宋必然还会遭遇天灾,长此以往,必然影响国运,敢问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王提举,我劝你悬崖勒马,不然将会成为我大宋的罪人,即使史书没有写下伱的违背民意之举,百姓们口耳相传,也将骂你千年!”长衫中年高声道。

  后面的商人们在长衫中年说完后,都纷纷挺起了胸膛,心中感叹这三个理由讲得好。

  违背祖宗之法。

  无视百姓心声。

  逆天而一意孤行。

  这三条罪状,杀伤力十足,根本不是一名士大夫官员能够承担的。

  王安石冷笑一声:“变法之道,自然不能遵循前例,你们反对市易法,不过是因其侵害了你们的利益而已,但你们的利益皆是剥削百姓而来,此法于朝廷与底层商贩有益即可,我王安石问心无愧!”

  “你……你,你竟然要坏祖制、逆民意、违天道,实属大逆不道!”长衫中年人指着王安石道。

  王安石环顾四周,提高了声音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变法之道,岂是你这种埋头于铜臭中的市侩之人所能理解的!”

  “天……变不足畏,祖……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长衫中年人的嘴角都颤抖起来。

  长衫中年人回头看向商人和工人们,道:“诸位,你们都听到了吗?”

  “这位王提举竟然认为做事不必遵循朝廷祖制,不必听取百姓意见,甚至认为上天之意也无须理会,这……这……是我朝的士大夫官员吗?他这是在辱没圣贤,辱没我朝太祖太宗,他不是在变法……他……他是想要改朝换代啊!”

  文人嘴如刀。

  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这一番解释,直接给王安石定了死罪。

  不远处。

  王尧臣也被此话惊出一身冷汗。

  待此话传到朝堂,必然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甚至为王安石带来天大的灾难。

  “走,我们去大理寺,去状告这个口吐逆言的王安石!”长衫中年人一下子抓住了王安石的把柄。

  当即,商人、工人们便纷纷朝着大理寺奔去。

  王尧臣和苏良快步走到王安石的身边。

  王尧臣焦急地说道:“介甫,速速跟着我们去向官家请罪解释,你说此话,实在太大逆不道了,待百姓将你告到御前,就晚了!”

  王安石摇了摇头。

  “计相,景明兄,此乃我的心里话,变法理应如此。若顾及祖制、天谴、人言之类,那变法永难成。官家若惩,惩我一人即可,麻烦二位一定要保住市易法!”

  苏良则是兴奋地拍了拍王安石的肩膀,道:“介甫,此话讲得甚好,我大宋变法者,就应有此气魄!”

  “疯了,疯了,你们两个都疯了,此事越闹越大,再闹变法司就要完了!”王尧臣心急如焚,完全不能理解二人的想法。

239.第239章 拯救王安石,苏良的忽悠之道

  239.

  2023-12-28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此话就像一道擎天巨浪。

  迅速冲击进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茶肆酒馆、以及无数人的耳朵里。

  在当下人看来,此话简直是大逆不道。

  《论语》有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而此话,俨然是反圣人之语,若细究,更是离经叛道。

  天变不足畏,是在挑衅上天。

  自秦以来,君权神授,皇帝皆为天之子,此等挑衅比侮辱君上还要严重。

  祖宗不足法,更是涉嫌大不敬之罪,有对太祖、太宗、真宗不恭之意。

  赵祯经常在天章阁阅读祖宗文章,将其当成治国“故事”,然此话却坏了成法。

  至于人言不足恤,更是无视民心民意,有蒙蔽圣听的倾向。

  参照庆历四年秋,王益柔乘醉写出“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然后由集贤校理贬谪为监复州税。

  王安石此话的影响力更大,甚至有可能被削籍为民。

  ……

  三司使王尧臣意在让王安石立即去禁中认错。

  但王安石却称,此话虽然是因当时气盛而言,但他并不后悔。

  苏良也不认为此话有错。

  无奈之下,王尧臣只好将二人带回了变法司。

  变法司内。

  范仲淹和梁适听到此话后,都不由得大惊失色。

  司马光面色如旧。

  他最了解王安石,后者无论说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话语,他都不意外。

  庆历二年。

  王安石参加会试,成绩本是第一。

  但因应试赋内有一句“孺子其朋”,被赵祯判为第四名,与状元失之交臂。

  他向来都是一个不囿于常规的人。

  “介甫,你过于气盛了,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速速随老夫一起,面见官家!”范仲淹道。

  王安石摇了摇头。

  “范公,我当时确实是因愤怒而言,但这就是我的心里话,不过就是一次雷击木事件而已,竟然引得商人罢市、工人罢工,齐齐要求废除市易法,此等歪风邪气,绝不能涨!”

  “荀子曰:制天命而用之。天象多为自然之理,绝非上天警示。而祖宗之法,有对亦有错。圣人况且不是完人,遑论祖宗之言。至于人言,经常都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我们若听信人言,全宋变法根本走不到今日。”

  “在我看来,所谓天变,所谓祖宗之法,所谓天下百姓言,乃是当下变法的最大阻力,我愿牺牲此生仕途,告诫天下人,什么是理,什么是真,即使当世无人认可我的想法,但百年之后,我相信定有人明白我所言非虚!”

  “我这就向官家呈递奏疏,言明我的想法,此事与变法司无关。虽千万人,吾往矣,我王安石即使被削籍为民,也绝不认错!”

  ……

  听到此话,范仲淹不由得一脸无奈,撼动王安石的想法比撼动泰山都难。

  他扭脸看向苏良。

  当朝有可能说服王安石的,恐怕只有苏良了。

  苏良摸了摸鼻子,道:“范公,实在抱歉,我觉得介甫所言,甚有道理。”

  一向好脾气的范仲淹,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想了想,道:“介甫,先以大局为重,向官家道歉,而后再言其它。”

  王安石摇了摇头。

  “范公,我认为,坚持此事就是在变法,且还是在变非常重要的法!”

  此话,令范仲淹顿时哑口。

  议事厅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时。

  司马光开口道:“范公,介甫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将道理看得比命都重要。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在此等情况下救下介甫。”

  “怎么救?估计现在官家御案上的弹劾奏疏都堆积成小山了,民间的书生士子听到此话也绝对会抗议的,更不要说那些一直都反对变法的人了!”梁适皱眉道。

  范仲淹喃喃道:“我估计,官家现在定然已知晓了此事,当下就是等着介甫去解释呢,介甫,以你现在的观点,完全是去惹官家生气!”

  “我王安石不畏流俗,不惧天命,不怕官家贬谪免职,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就去写奏疏!”

  说罢,王安石便大步走开了。

  范仲淹和王尧臣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

  苏良道:“我倒觉得,介甫不肯认错并不是坏事,他越坚持,天下讨论的声音越大,越会引起更多人的思考,世上任何事情都不应有一种答案,介甫以牺牲掉仕途的代价换取真理,值得!”

  “值什么值?景明,你的想法也有问题,以后说话绝不可没遮没拦,此事造成的后果太坏了!”王尧臣瞪着眼睛说道。

  变法司若没了王安石,如同断掉一臂,若再没了苏良,那就彻底瘫痪了。

  苏良顿了顿。

  “当下,介甫已经奔着削职为民的结果去写奏疏了,他给官家的奏疏,应该不会有好话。但是,我们还是要救下他,不能让他外放或免职。”

  听到此话,范仲淹的眼神亮了。

  “如何救?”

  苏良接着道:“将此事闹大!”

  “这……这还不够大吗?”王尧臣气呼呼地说道。

  苏良摇了摇头。

  “诸位,俯耳过来。”苏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众人再次看到了希望。

  ……

  近黄昏,垂拱殿内。

  赵祯气得来回踱步,他正在为市易务衙门的事情发愁,没想到王安石突然整出来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语。

  御案上的奏疏都已经堆积如山了。

  这时,一个小黄门前来汇报,侍御史兼知杂事苏良请求觐见。

  “让他进来!”赵祯没好气地说道。

  很快,苏良面带笑容地走了过来。

  赵祯脸色铁青,将王安石的奏疏一下子扔到了苏良的面前。

  “伱们五个人都拦不住他一个人?这个王安石,离经叛道,拒不认错,还将此奏疏呈递了两府一份,他要干什么?乱天下还是求死?”

  “他要认错,朕还能轻罚,现在这个样子,让朕如何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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