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宋做台谏官 第232节

  言多必失。

  很多栽赃陷害的套路,抓到的都是言语上的过失。

  当即,三人都坐了下来。

  李中师开口道:“我已提审过主犯洪有根及其夫子王仓,也询问过了国舅爷。”

  “王仓年逾古稀,还有些耳背,他知晓此图谶书版的可能性并不大,曹国舅也是一问三不知,以他的性子应该也不知此事。”

  “但是洪有根交待,他刻印图谶乃是苏御史指使的。他称苏御史道,唯有使得宋乱而再治宋,方能彰显百家学院之能,且还给了他百贯钱,不知苏御史可否说过此话?可否给他了百贯钱?”

  “没有。”苏良吐出两个字。

  言简意赅,根本没有往下解释的意愿。

  李中师顿了顿,又道:“洪有根还交待,百家学院背后一直没有宣布的院长不是范相公,便是富相公,据我所知,百家学院一直未曾设立院长,苏御史能给个理由吗?”

  苏良没想到栽赃者不仅要害他,还要害拉上范仲淹和富弼。

  但此话,确实一下子问住了他。

  他总不能说是当今官家。

  在百家学院还未成为朝廷专属衙门前,绝对不可能道出官家为百家学院院长。

  不然大宋的衙门就乱套了。

  他想了想,道:“未置院长乃是因没有合适人选,我作为监院合适,作为院长则有些资历不足,而曹国舅也较年轻,无法担任院长,所以就先空着了。”

  “至于那人说的范相公和富相公,根本不可能,他们并不适合百家学院。”

  李中师点了点头。

  其一旁的一名书写人将苏良所言全都记录了下来。

  在苏良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后,李中师又问道:“苏御史,你可认识朱雀门东麦秸巷刘记书铺的刘长耳?”

  苏良一愣,旋即回答道:“认得,他是我的线人。”

  但凡台谏官,在民间都有线人。

  以便了解民间舆论、官员风评,或方便风闻奏事。

  这一点,官家与朝堂百官皆知。

  一旁的张茂则忍不住开口问道:“此人也与图谶案有关系?”

  李中师道:“今日午时前后,我派遣的衙差在刘记书铺中发现了数本图谶,刘长耳疑似为传播者,他虽不承认,但洪有根却称他将图谶也送给了刘长耳近百本。”

  随即,李中师又问询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后,道:“苏御史,我的问题问完了,洪有根的指认并无实据,而你的回答也无疏漏,我定当如实汇禀官家。”

  说罢,李中师便站起身来。

  苏良先是一愣,没想到这次问询竟如此简单。

  但他细细一想,才意识到这个李中师有多么可怕。

  对方知晓,台谏官阅览案宗无数,即使有罪也不会承认,且能想出多个理由狡辩。

  故而,他并没有打算从苏良口里问出什么。

  而他若想栽赃苏良,官家也不一定会相信,故而他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李中师所言的“如实汇禀官家”,就是:主凶洪有根为百家学院学员为实,苏良的线人刘长耳传播反宋图谶为实,而苏良不承认是雕印造反图谶的幕后主使。

  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苏良。

  首先,苏良监管不力的罪名已经落实。

  若再加一个“疑似主谋雕印反宋图谶”的罪名,那就如同和富弼、石介“疑似造反”的罪名一样,势必要降职外放了。

  此事的主谋者,最终目的,就是要让苏良离京外放。

  此招,实在是太阴损了。

  也是官员争斗经常使用的诡计。

  放在往常,苏良最怀疑的乃是夏竦,他最擅长此策。

  但现在。

  他的仇人太多,他还真不知是谁在背后捣鬼。

  苏良也不再与李中师多语,当即与张茂则离开了皇城司。

  ……

  片刻后。

  马车内,苏良与张茂则相对而坐。

  苏良笑着道:“张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若伱不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我今晚恐怕是睡不着了!”

  张茂则微微摇头。

  “莫问,我实在不能答,不过我能说的是,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听到此话,苏良顿时长呼一口气,张茂则已然知晓他要问什么。

  这下子,他大概率是有救了。

  苏良要问的问题是:刘长耳是否为皇城司之人?

220.第220章 苏景明,笞二十,以示惩戒!

  220.

  2023-12-18

  翌日清晨。

  殿中丞、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李中师将反宋图谶案的案宗文书呈递到了禁中。

  他称,当下主犯、疑犯、证人皆已提审问询,证词皆列入案宗之中。

  在未出现新证据的情况下,已无法再审,只能请求官家视案宗当下内容定夺。

  与苏良预料的丝毫未差。

  李中师的“如实汇禀”完全是将矛头指向了他。

  雕印者来自苏良的百家学院,售卖传播者来自苏良的线人,雕印的木版也是在百家学院中发现。

  虽无实证,但这一盆盆的脏水都泼在了苏良的身上。

  让苏良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此外,还隐隐提到了百家学院的院长可能是范仲淹或富弼。

  当赵祯看到刘长耳为传播者后,不由得乐了,他想了想,道:“召两府三司的相公们觐见!”

  ……

  片刻后。

  两府三司的七位相公再次汇聚在垂拱殿。

  张茂则当即将反宋图谶案的案宗文书递给众相公传阅。

  不多时,众相公看罢案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

  有皱眉叹息,有不可思议,有不断摇头,也有嘴角微微翘起……

  “当下,李中师称此案已无法再往下细查,种种矛头都对准了苏良,众卿觉得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

  唰!

  这一次,向来不爱多言的三司使王尧臣站了出来。

  “官家,臣觉得此事甚是荒缪,定是有人蓄意破坏全宋变法,令苏良降职外放。”

  听到这话,夏竦率先不高兴了。

  “三司使,此话有些过头了吧!没有苏良,难道全宋变法就不能执行了吗?”

  “首先,苏良作为百家学院的实际控制者,监管不力之罪已经坐实;其次,他若不能自证清白,那便接着查,查出到底是谁指使的洪有根和那个叫做刘长耳的线人,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苏良不宜再为台谏官!”

  “另外,臣建议直接关停百家学院,百家学院的院长到底是谁,依旧是个迷。此外,据臣得知禁军都头曹护也经常出入百家学院,甚至带着一些百家学院的人进入军营,这都是隐患!”

  文彦博想了想,站了出来。

  “官家,臣不相信景明会是雕印反宋图谶的主谋,但此事调查的结果令人心惊,稳妥起见,应先令景明停职,令大理寺、皇城司、开封府三方再次彻查此案。”

  “臣附议!”张方平和宋庠同时站出来说道。

  二人对夏竦前几日之语,印象颇深,当下的苏良,权势确实有些大了。

  再过五六年,若苏良真的入主中书,那恐怕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倾天。

  这时,范仲淹站了出来。

  “官家,万万不可!大宋变法缺谁都行,唯独不能缺官家与苏景明,此事绝对是诬陷。景明从未与臣说过担任百家学院院长一事,远在京东路的富彦国更是不可能,实在是有人在蓄意破坏全宋变法!”

  “当年的庆历新政,不是毁于变法之策而是毁于党争,这次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范仲淹此话,让文彦博、张方平、宋庠都认真思考起来。

  而吴育直接站出来道:“臣认为范相所言,甚有道理!”

  “你……你们……你们这些人……”

  夏竦气得嘴唇发抖。

  “雕印者出于百家学院为真,售卖传播者乃是苏良的线人已有了物证,百家学院的院长早就令人生疑,能比苏良还有资格的能有几人,很难猜吗?”

  “而雕印者的证词也道出了苏良做此事的动机,唯有使得宋乱而再治宋,方能彰显百家学院之能……”

  “这些难道还不够吗?若是换作其他官员即使不会罢官,也早就连降三级了!”

  “官家,诸位相公,伱们太宠苏良了!他确实有才,然若居心不正,对我大宋之危害更甚!此案若传到百官耳中,臣相信,无人会支持苏良!”

  “臣建议,将此事公之于众,看朝堂百官如何说。”

  夏竦为了将苏良搞下台,也是拼了。

  其声音甚大,已渐渐沙哑。

  范仲淹当即道:“公之于众又如何?清即是清,浊即是浊,我相信一定能将陷害苏良的主谋抓出来。”

  “够了!”赵祯挺了挺腰杆,道:“朕本来对苏良是否为雕印图谶的主谋还有所怀疑,但是当李中师从苏良的线人书铺中找出图谶后,朕倒觉得苏良被冤枉的可能性极大。”

  “因为那个苏良的线人刘长耳,来自皇城司,是朕的内应,他绝对不可能反叛。”

  唰!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个反转,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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